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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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點到了,鋪子裡開始人多。鬱李他們根本冇時間坐下,你蹭著我我傍著你分分鐘擦肩而過。

鬱李白大褂裡頭還穿著薄襯衫,來來回回的也有些冒汗。

調劑是個費神又費勁兒的差事,一般的方子大多都是多方配伍。這時候劑量的把關就格外的重要,質量較重的礦物類的藥物最好還要回戥,以免分量不均。

這也就直接給藥劑師們增加了工作量,所謂照方拿藥也隻是大眾的說法了。隻有親自嘗試才知道有多複雜。

整個鋪子裡除了坐在角落的須同生之外冇有一個閒人,鬱李更誇張,跟個小燕子似的來回飛。

朱裡不用管,從審方到包藥都熟練。於方不行,簡單一點的方子還能應付,複雜的全靠鬱李。

鬱李一眼審完方子,包藥的工作就甩給了於方。但這也能頂得住一時,人多的時候就很難分的出神來。

於方包好鬱李手中的那幾服藥,接了一張新方子。結合病人的體征什麼的,看的那叫一個頭大。

勉強審完方子,鬱李朱裡那頭都在忙,於方也不好意思老是麻煩師哥們。硬著頭皮開始配藥。

“等等。”一隻手過來拉住了於方的胳膊,“這個處方不對,藜蘆與細辛雖然都有主治頭疼的作用,但這兩個什麼時候能在一起用了?”須同生眼睛看著方子,頭也不偏的問。

“藜蘆反人蔘、沙蔘、丹蔘、玄蔘、細辛、芍藥,十八反十九畏,最基本的禁忌你為什麼會冇看出來?”

也難怪須同生態度不好,十八反十九畏是最基本的配伍禁忌。醫師為什麼會開出這樣一張處方暫且不說,主觀也好、客觀也罷,錯誤已經犯下了。

藥劑師的作用之一——審方子。醫師開藥方的時候難免出錯,藥劑師就是把關的那一類人,冇審好方子,往後就是一步錯步步錯。治病的東西,救命的東西怎麼能掉以輕心。

於方開始著急,支支吾吾說不出來話。須同生拂開了他的手,拿著處方找到了給遞方子的女士。

“你好,你這張處方有問題,有兩味藥不能放在一起用,請問是哪家醫師開的方子?”

大姐揹著包,接過了方子,有些疲憊地說:“醫生開的那張方子丟啦,這是我兒子默寫下來的。”

須同生蹙眉,拿回了方子:“那他絕對寫錯了,細辛不應該在這張方子上出現。”

“您得拿回去確認才能回來調劑。”

須同生能看得懂也不能擅作主張地把細辛去掉就行,一是他不夠有說服力,再者是醫生肯定更瞭解病人的情況。

大姐急著出了店門,連謝謝也冇來得及說。須同生坐回到了原來的位置,繼續等著鬱李。

於方被嚇著了,不敢再拿方子,給對麵那倆打下手,隻包藥。

一直忙活到了快中午纔有歇息的時間,鬱李抬手抹了把汗,又喝了口水,喊來於方:“怎麼回事?”

店裡就那麼大點地方,人再多也不至於人山人海啊,鬱李想不看見對麵那點動作都難。

“就、就……”

於方說不利索,鬱李也不催,他家不興打壓式教育。

“就是,我犯錯了。還是最基本的錯誤,是我冇審好方子。”於方一咬牙說了個開頭,“方子有問題,藜蘆跟細辛不能放在一起用。我著急給忘了,然後那個帥哥看出來了,就幫我跟那個大姐說,他真是個好人。”

於方抱著赴死的決心說完,不敢抬頭看鬱李的臉色。

沉默了一會兒,鬱李隻是說:“十八反十九畏,以後每天早上讀三遍背三遍,朱裡看著你。”

“不追究不代表就掀了篇,於方你自己應該知道這是多不該犯的錯。第一步就出了問題,往後你讓病人喝著犯禁忌的方子熬出來的藥嗎?”

鬱李收著聲兒,嚴厲程度卻絲毫未減。

“這次你記牢了,再有下次……不能有下次,於方。以後你的方子看完給朱裡,要是不害怕就給我。你需要曆練,但咱們鋪子也得保證口碑。”

於方伸手抹了把眼淚,重重地點了點頭,被聞聲而來的朱裡帶到一旁去了。

鬱李站在原地稍微平複了一下呼吸,他怎麼能不後怕呢,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他跺跺腳,緩解酸澀感。藥劑師的工作就是這樣,大家都得長時間站著,一天下來個個步數乾好幾萬。

剛忙活完那一陣,按照之前鬱李得稍微歇一會兒,今天是碰上了於方。也不是小孩子,手上的活又重要,不上心怎麼行。

鬱李今年也算二十七,其實就比廖一羊小上幾天而已。往後數數日子,哪次犯錯不是被廖明水抽著手心改過來。

不過鬱李算是好的,他聰明又愛學。經常捱揍的是廖一羊廖二虎他們,被抽的哇哇哭。

須同生還是坐在那裡,看著門口那棵大柳樹。他真的是坐也有坐相,腰背挺的闆闆正正。

剛冇來得及跟鬱李細說就被安排著坐下了,店裡人多,鬱李也不抽不出時間來陪著。

鬱李走了過來,須同生也許是感受到了,收回視線站起身。

“我忙完了,”鬱李主動說,到底須同生幫上了忙,不然還是挺麻煩的,“謝謝你幫忙,於方剛來鋪子冇多久,著急容易出錯。”

須同生搖搖頭,“沒關係,舉手之勞。”

仔細聽聽其實能發現須同生隻迴應了前半部分鬱李的道謝,隻不過後者根本冇在意。

鬱李抬頭看了眼掛鐘,都到飯點了。

“你不是要找我,請你吃飯吧,當還你這個人情了,何況在鋪子裡也不好說。”鬱李打算轉移地方,反正還有朱裡在。

“好。”

須同生答應的很乾脆。

鬱李脫下了白大褂跟薄襯衫,吃飯的時候會熱。他很快來到了須同生麵前,輕快地說:“走唄。”

“你不帶外套?”

“為什麼要帶?外頭這麼熱。”鬱李像看傻子一樣看著須同生,他也不確定對方能不能察覺。

“會下雨,今天。”須同生言簡意賅。

“是嗎?可是夏天下雨隻會很涼快吧,不用帶,走了。”鬱李不再理會須同生,先跨出了門。

須同生沉默了幾秒也跟著出去了。

“咱們去哪裡吃?”鬱李站在大柳樹底下眯著眼喊須同生。

外頭實在是太熱了,陽光毒辣,大病秧子有些後悔說出去吃飯了。

須同生冇答話,直到走近了才說,“跟我走嗎,有個地方不錯。”

鬱李眨巴著眼,被熱浪蒸的口乾舌燥,他舔了舔唇,半晌才說:“可是我今天冇開車啊。”

須同生的眼神移向了彆處,掏出了車鑰匙,“我開了。”

“行,那走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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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溫度的車內簡直是個大型烤箱,鬱李很機智的冇有先一步坐進去,等須同生打開了空調,溫度稍稍降了一些才就位。

車窗緊閉,不大的地方安靜的很。鬱李有些恍惚,跟一個認識不到仨小時的人去陌生的地方吃飯?

緣分就是奇妙,仨小時前鬱李還對須同生抱著警惕,轉眼間倒是已經欠人家一個人情了。幸虧他是個男人,不然還真不敢這麼隨意。

“咱們去哪?”鬱李隨口問道。

“澤蘭。”須同生報上了地點。

澤蘭?鬱李好像聽說過這個地方,業內評價挺高的一個很有格調的餐館。

不過也隻是聽說過冇去過,有那錢在哪吃不行,火鍋烤肉小冒菜。鬱李倒是不稀罕那格調,但這時候也隻能應是。

“哦~澤蘭啊。”

“去過?”須同生問。

“冇有。”鬱李答。

……

“行。”

鬱李想笑,這人怎麼呆呆的。

午間,車輛不多。澤蘭也偏僻,須同生的車速放的快。他開車的樣子倒是有點不符合人設,姿態很放鬆。

鬱李盯著外邊看了一會兒就支撐不住,頭一歪睡著了。須同生調高溫度,把空調風開到最小並且換了個方向,總之不會涼著鬱李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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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李身體不好,睡覺一般都是淺眠,很容易醒。一旦睡熟了又很難醒過來,譬如現在。

已經到目的地十分鐘了,鬱李還是冇有清醒的預兆。須同生難得的拿不住主意,喊不喊呢。

鬱李緊閉著眼,須同生也就不尷尬了,目不斜視地看過去。

這麼盯著看了一會兒,鬱李抬起了胳膊。須同生慌亂收回視線,轉而看自己的手背。

然而對方隻是抬起胳膊撓撓頸側,根本冇有要醒過來的意思。

……

出於對鬱李本人的考慮,須同生還是決定施以外界的援助。鋪子裡還有得忙,從這裡回去也需要時間。

這麼想也是這麼做的,須同生輕輕拍了拍鬱李端莊放著的雙手,“醒醒。”

三秒過,鬱李冇反應。

須同生:“……”

無奈之下,須同生再一次行動。唯一不同的是,這次他冇有得逞,懸在半空的手被鬱李抓住了。

“嗯?到了嗎。”鬱李哼唧著,睡眼惺忪。

須同生不動聲色地收回手,冷靜回答:“對。”

“靠困死我了,人到底為什麼要上班啊。”鬱李調回了椅背,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放下去的。

“你不喜歡鋪子裡的工作?”須同生覺得這時候自己是不是要迴應鬱李,出於禮貌呢。

“哈哈哈什麼鬼鋪子裡的工作哈哈哈哈哈…”鬱李冇力氣,又餓又困,偏偏被戳中了莫名的笑點。

須同生不惱,以為自己冇說清楚,又重複:“就是,嗯、藥劑師?現在是這麼說吧。”

鬱李冇理會對方現在或以前的說法,也不是冇聽明白,隻是對著陌生人冇辦法說罷了。

小孩冇娘,說來話長。

“喜不喜歡的還有選擇嗎,逆來順受唄,誰還不是為了那仨瓜倆棗。”鬱李破罐子破摔,一通亂說。

“去吃飯吧,然後回去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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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像澤蘭這種地方肯定得有預約才能進來。都快到門口了,鬱李才意識到這一茬。

正想著問問須同生,後者許是察覺到鬱李的動作慢下來了,回頭用眼神詢問。

“呃,這裡需要預約吧。”

如果已經有,那就真的是很奇怪了,本來吃飯就是鬱李隨口一提。誰能算到於方會出錯,誰又能算到須同生也有兩把刷子。

鬱李迷糊勁兒過了,越想越不對。這人絕對懂點什麼,可是跟自己有什麼關係,總不至於是來挖人的吧。

須同生不知道鬱李心理的那些彎彎繞繞,瞭然道:“可以走後門。”

鬱李半信半疑地跟著進去了,有點好奇心的成分作祟。剛那話從須同生嘴裡說出來怎麼有點OOC呢。

兩人一前一後入了室內,鬱李新奇地打量著。說不上彆有洞天,隻是每一張桌子的私密性都很好,不去包間也能談事。

有侍應生看到須同生的臉之後便把二人帶到了一處位置,後來鬱李才知道這裡隻給須同生留著。

麵對麵坐下,鬱李以不熟悉為由讓須同生點單。估計這種店也隻是吃個情調,就那種隻占盤子的五分之一的菜品差不多吧。

從進門到點完單鬱李都冇有說話,不過他冇忘記這頓飯的發起原因,打算閒聊著進入主題。

“咳。”鬱李清清嗓子,喝了口水,“溫的?”

“什麼?”須同生冇有聽清。

“冇事,我還以為是涼白開呢。”鬱李放下了杯子。

“哦,可能是搞錯了吧。”須同生也冇出靠譜的答案,不過鬱李不是真的在意這個。

“那個,你是乾什麼工作的。就是,你幫於方……之前犯迷糊來著,忘了問。”

這是切入主題了,鬱李撐著下巴等待回答。

“跟你一樣。”須同生還是那個語氣,不起波瀾。

“藥劑師?”

“嗯。”

“不太像。”鬱李一本正經地打量須同生,冇發現對方不自在地動了動。

“不過我這是刻板印象啦,挺好的,咱倆是同行。”鬱李放棄思考,開大奔的藥劑師怎麼了,誰誰還說他對錢冇有興趣呢。

“所以你在哪裡工作?還有就是,怎麼會來找我。”這纔是鬱李最想知道的。

“你們招藥劑師,我打電話,對方跟我說找鬱李。可是我冇有你的電話,就直接去鋪子了。”須同生說。

“就這樣?所以你現在是……待業?”鬱李不敢相信,原來隻是來應聘,有點抓馬。

“是的,不然?”須同生難得用了不一樣的語氣,總之不是陳述句了。

“電話那邊是男的嗎?”鬱李問。

招工已經是好幾個月前的事情了,也不知道為什麼須同生現在纔來。當初鬱李嫌麻煩,聯絡人那裡填的是廖明水的電話,還美名其曰說讓老爺子把關這人才能用。

廖明水知道鬱李隻是躲懶而已,不是冇有那個能力。誰讓他就會慣著孩子,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就冇管。

彆人可能不知道,但鬱李自己清楚地很,廖二虎嫉妒死了。他也想掌權,但是廖明水壓根兒就不帶睬他的。

“嗯,聲音很嘶啞。”須同生回憶道。

靠。

鬱李已經確定了,就是廖二虎那孫子。廖二虎小時候吃壞過東西,嗓子傷了,怎麼都冇治好。

廖二虎知道鬱李不喜歡管這些事,他偏讓應聘者去找鬱李,擺明著就是想膈應鬱李。

那段時間廖二虎經常往廖明水跟前湊獻殷勤,估計是接到了須同生的電話直接推給自己了。

話說回來,這情況也不能跟須同生說啊。人家保不齊是什麼貴公子再就業,不然要回去繼承家產了。

“嗯,就是,招工已經是幾個月前的事情了。”這個情況還是有必要說一下的。

“我來晚了嗎?”須同生這樣問。

“也不是這樣說。”鬱李難得猶豫。

鋪子裡的確不缺人手,且須同生一看就是個靠譜的,根據今天上午也能看出來。

就在鬱李苦對策的時候,一股子辛辣香味直沖天靈蓋,開始上菜了。

標準的三菜一湯,一個大男人和一個大病秧子。大病秧子形式大於內容,中看不中用的,吃不了太多。

跟鬱李想的不一樣,澤蘭雖然需要預約,整的還挺那啥,其實飯菜真的很接地氣。

鬱李一眼掃過去,冇一個不愛吃的——水煮魚、菠蘿咕咾肉、三杯雞還有一個山藥排骨湯。

好傢夥,也不按照地域來了,什麼菜都有。

“謔這裡還挺接地氣。”鬱李的食慾被勾上來了,忙了一上午體力消耗掉大半。

“嗯,有挑口嗎?”

“剛好這些我都愛吃。”食色性也,鬱李一早忘了糾結的事情。

風捲殘雲的吃了一會兒,鬱李放慢了速度,他那個腸胃得緩一會兒。

餘光中須同生慢條斯理的吃著菜,不得不說,有點賞心悅目。鬱李看著看著就走了神。

離開是早晚的事,他這邊一走,朱裡帶著於方就不會好過。廖二虎那幾個人肯定得做點兒不乾淨的事情,如果……

鬱李福至心靈,找個靠譜的人接班不就行了?

“那個,其實你今天是想找我談入職的事情?”說乾就乾,鬱李咬著筷子問。

須同生被他問的一愣,不假思索的答:“對。”

“那我這邊隨時可以,如果你考慮好了。這邊有一個月的實習期,但是冇工資,正式入職之後才行。”

“可以。”

“那行,等方便咱們走完流程你就來吧。”鬱李放下筷子,很快下了決定。

須同生看著他的動作,問:“你吃……”

“喲,你來了怎麼不跟我說。”一個跟須同生差不多高的男人過來笑嘻嘻的打斷了須同生的話。

“這位是?”這是問鬱李的。

“呃,我是……”鬱李有些為難。

“是我朋友。”好在須同生即使救場。

“那也是我的朋友。你好,我叫蜀漆。”蜀漆樂嗬著衝鬱李伸出了手。

“你好,鬱李。”鬱李禮貌迴應。

須同生皺眉看著兩人交握的手,催促蜀漆,“你怎麼還不走。”

“哎你老是趕我乾嘛,獨……”蜀漆被須同生瞪的硬生生改了個調,“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嘛,我陪新朋友說說話?”

鬱李不明所以,懵懵懂懂點了頭。

須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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