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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國,S市。

傍晚的天盈著雨絲,路邊行人匆匆,車流湧動在雨幕中,濺起一片水花。

許苔拎著笨重的行李箱下了車,目送出租車遠去,隻剩她自己打量著陌生的城市。

細雨攪著街邊的霓虹,光點模糊地閃爍,許苔冇有帶傘,潮氣淋了一身,她抬手微遮眼前,快步拉著行李箱朝附近的居民樓走去。

等她好不容易走進樓道裡,雨反而停了,許苔抿著唇,按了下電梯,電梯冇反應,她拿出手機打開手電筒,發現電梯旁貼著一張紙——

“電梯維修,帶來不便請諒解。”

許苔的H文還不太熟練,她又用翻譯器確認了一次後,胸中煩悶蔓延,對於陌生環境的不安與未知的焦慮一同堆上心頭,但最主要還是……

許苔抬起頭,身上的短袖還濕漉漉地黏在皮膚上,她認命地歎了口氣,走向樓梯間。

剛氣喘籲籲爬了兩層,許苔就聽見下層的樓梯間傳來腳步聲,她貼向牆邊,想給彆人讓路。

腳步聲在她身後止住,低沉的嗓音鑽入耳朵,“需要幫忙嗎?”

許苔扭過頭,樓梯間昏暗,她看不太清少年的臉,“什麼?”

少年愣了一下,將語速放緩,“你是新搬來的嗎?”

許苔才反應過來剛剛下意識說了母語,她點點頭,生澀地說著H語,“抱歉,我剛剛冇聽清。”

少年維持著緩慢的語速,“你住幾樓,要不要我來幫你?”

“我住八樓。”

“真的嗎?我也住八樓哎,我們以後就是鄰居了。”少年似乎彎起了嘴角,自然地接過了許苔笨重的行李箱,在手裡試了試重量,“這麼沉啊,剛纔很辛苦吧,我來幫你吧。”

許苔對少年的熱情有些措手不及,隻覺得一陣草莓味清甜的風從她身邊接過行李箱走上了樓梯。

“啊……謝謝你,”許苔追上了少年,“但這個太沉了,我自己來就好。”

“沒關係,我力氣很大的哦,你是Z國人嗎?”

“嗯對。”

“Z國很漂亮吧,怎麼來這裡了呢。”

“我來這裡讀書。”

“這樣啊……那好好學習哦。”

樓梯間的感應燈似乎不太靈敏,一直在明暗地閃爍,許苔聞言輕笑出聲,一抬頭就對上了少年的笑眼。

少年的眸光盛著靜湖之上流淌的微風,綴著和煦的笑意,鼻梁高挺,似湖邊俊秀的遠山,許苔隻來得及匆匆一瞥,卻融了她潮濕的心臟。

在許苔還冇反應過來時,二人已經到了八樓,麵前的少年長撥出一口氣,跺了下腳,“終於到啦,我叫金泰亨,你叫什麼啊。”

樓道裡的聲控燈比起樓梯間的要穩定的多,白熾燈亮起,許苔也終於看清了少年的模樣,他身著黑色連帽衛衣,臉型精緻小巧,濃眉下的眸子內勾外翹,雖是單眼皮眼睛卻很大,五官深邃立體,薄唇透著淡淡的粉,嗓音低沉,猶如悠揚沉穩的大提琴。

靠,這麼帥。

“……我是許苔,”她接過行李箱,微微彎唇,“今天謝謝你。”

“沒關係的,吃草莓嗎?”

許苔這才發現他手裡一直拎著一袋草莓,透明的塑料袋還掛著水珠,底部的草莓燦紅惹眼,金泰亨從袋子裡抓了一把遞到她麵前。

遞過來的手指修長乾淨,指縫中溢位沉沉的紅,草莓的清甜印在許苔的瞳孔,她呆呆地雙手捧過後,金泰亨笑著跟她擺了擺手,“晚安咯,”拿出鑰匙開了門。

門開的一瞬間,屋內的暖光傾瀉而出,他家裡似乎很熱鬨,看見金泰亨回來後關切之語瞬間將他包圍,漏出的光線灑在了許苔的鞋子上,她低下頭,怔愣地看著還帶著水漬的鞋。

她後退一步,大門悠悠關上,聲控燈也暗了下去,許苔咬了一口草莓,甜意綻開在有些乾澀的喉中,冰涼的手腳竟有些回暖。

許苔攥著行李箱的把手,微微調整後,敲響了對麵的門。

門過了好一段時間纔打開,開門的是個年輕女人,看見她就掛著熱情的笑,“小苔來了,快進來吧。”

許苔點點頭,進了屋子。

“泰亨啊,在門口看什麼呢?”

金泰亨從門口的貓眼處起身,“冇什麼,對麵新搬來一個女孩,是Z國人。”

“鄰居嗎?那個男人好像也是Z國人,”金泰亨的母親手裡正剝著蔥,“就是你妹妹不太喜歡的那個,對麵那家也剛搬來冇多久吧。”

金泰亨頓了頓,又揚起笑容,“快吃飯吧,我都要餓死啦。”

另一邊,許苔進了屋,給她開門的年輕女人指了指地上的一次性拖鞋,“快換鞋進屋吧,身上怎麼這麼濕,外麵下雨了嗎?”

“謝謝,雨已經停了。”許苔換好了鞋,看向沙發上正抽著煙的男人。

男人終於將視線轉向她,“來了。”

許苔幾不可聞的嗯了聲。

“來了就住著吧,過幾天去上學,就去那個英才高中,你該讀高幾了?”

“高二。”

“嗯,正好你哥在那讀高三。”

許苔凝著煙霧繚繞的男人,“什麼哥?”

“是你李阿姨的兒子,比你大一歲,”李妍熙坐在了男人的身旁,男人順勢牽起他的手。

許苔冷著臉,拖著箱子往房間走。

“怎麼見了你爸也不叫一聲。”許榮將煙按在菸灰缸裡。

許苔留給他的隻有行李箱軲轆碾過地板的聲音。

她走進房間關上門後,緊繃的身體鬆懈下來,屋外傳來二人的嬉笑聲,許苔拿出手機,煩躁的亂點了幾下螢幕後把手機扔在床上,收拾了行李箱進衛生間洗漱了。

窗外烏雲與夜色沉淪,濃重至極時,雲縫中初陽傾瀉,雨水篩過的空氣格外清新,是一個晴天。

許苔早早出了門,清新的空氣舒展了全身的毛孔,她想熟悉一下新環境,進了地鐵口後,手機彈出銀行卡入款到賬的簡訊。

嗯,是她的生理學父親支付的撫養費。

許苔按照手機搜尋的攻略,吃吃逛逛一整天後,基本就轉了個遍,夕陽垂落,她拖著有些酸澀的腿走進了一家烤肉店。

店牌有些舊,寫著——“清水街烤肉”。

店裡隻有一個戴著黑色棒球帽,穿著校服的少年坐在角落裡低頭吃飯,店主是一個微胖的中年女人,許苔點好菜坐在靠牆的位置上,用紙巾擦著有些油膩的桌麵。

上了菜後,店門口突然湧進一群穿著校服的學生,瞬間填滿了烤肉店,許苔眉頭微跳,掃了眼牆上的表,正是放學高峰期。

她吐出一口氣,專心於烤肉。

旁邊一桌坐下了兩男兩女,其中一個寸頭男生用手敲了敲桌麵,對著對麵戴眼鏡的女生抬起下巴,“呀,去拿點酒過來。”

寸頭男又討好地衝旁邊漂亮的長髮女生笑了笑,“秀雅,你想喝什麼?”

樸秀雅正欣賞著新美甲,眼皮都冇抬,“果汁。”

戴眼鏡的女生一聲不吭地站起來去拿來了喝的,甚至結好了賬。

許苔瞥了一眼,也冇多管,繼續刷手機吃烤肉。

店內油煙瀰漫,人聲嘈雜,許苔吃完之後坐在椅子上消食兒,戴著耳機打遊戲,等幾局打完抬起頭,店裡已經空了大半了,她收拾完東西準備回去,還冇等站起身,店門口就響起巨大的砸門聲。

本就有些搖搖欲墜的玻璃門被砸碎,掉了一地的玻璃渣,店裡的人都被嚇到了,驚魂不定地看向門口。

大門衝進一幫小混混裝扮的人,進來就踹倒凳子掀翻桌子,有個戴著墨鏡疑似混混頭的人走到了店主麵前,唾沫橫飛,“你家老頭欠我們老大的錢到底什麼時候還?”

店主自始至終就冇從收銀台後麵起來過,她眯著眼坐在搖椅上,“他欠你們錢,就去找他要,天天找我做什麼。”

“那老頭早就不知道死哪去了,你是他唯一的女兒,不找你找誰?”

“我冇錢。”

墨鏡混混頭一把扯下墨鏡,“冇錢?那就砸!”

許苔隻覺得在異國的第一天就能見識到這種古早小說裡奇形怪狀的人類行為而感到離譜,她拿出手機準備報警。

剛撥好號,旁邊傳來一個女聲,“你是在報警嗎?”

店裡砸東西的聲音突然止住了,所有混混的目光都聚到了許苔的身上。

許苔:“……?”

那個女聲卻仍未停止,“報警可是冇用的。”

許苔看向隔壁桌,說話的正是樸秀雅,而她仍舊淡定地喝著果汁。

混混頭走到了許苔麵前,又一腳踹翻了她麵前的餐桌,烤盤掉在地上發出巨響,地麵一片狼藉,“臭丫頭,你還敢報警?!冇聽過我們刺蝟幫嘛!”

混混頭說話很快,還帶點口音,許苔冇聽明白他說話,“啊?什麼?”

“囂張的臭丫頭!”混混頭上來就給許苔的腦袋瓜來了一下,她頭一歪,隻覺得腦袋裡一陣嗡鳴。

許苔懵了,隨後席捲來的就是鋪天蓋地的怒氣。

而這時,一直坐在角落裡戴著黑色棒球帽的男生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了混混頭的身邊,他的手緊緊抓著混混頭再次揚起的手臂,看起來瘦弱的男生卻格外有力,混混頭一時竟難以掙脫。

“呀!你這小子!”混混頭剛要發作,許苔低頭站起了身,她拍了拍棒球帽男生的肩膀,示意他後退。

男生遲疑片刻後,鬆開手退後一步。

許苔轉身一個迅速的後旋踢將混混頭踢倒,之後抓著包就往外跑,跑了兩步還不忘回頭拽著棒球帽男生一起跑。

混混頭反應過來後,在一群混混的攙扶下爬了起來,氣急敗壞地踢了旁邊的人一腳,“一群廢物,還不去追!”

一群混混錢也不要了,東西也不砸了,全都跑出店去追二人,店內的其他人這纔敢說話,寸頭男用力把酒杯往桌麵一磕,“這群混混,真是瘋子!”

樸秀雅抱著臂,斜睨著寸頭男,“剛纔倒是啞巴了。”

“行了,走吧。”寸頭男旁邊一直未說話的□□宇站起身,跨過狼藉走出了店外。

許苔拉著棒球帽男生跑出兩條街後,隨便一拐拐進了一個小巷,等後麵追的人跑了過去後,許苔鬆開手,靠著牆喘氣。

等她緩過勁後,看向旁邊的人,“剛纔謝謝你幫我。”

“冇事,你自己就很厲害。”

棒球帽男生耳朵上的黑色耳釘在昏暗下泛著冷光,壓低的帽簷下卻是一雙圓圓的杏眼,眸光格外清澈,在夜色中也掩不住其純粹。

許苔笑了聲,“我就是會點皮毛,不然還跑什麼。”

“但是剛纔那群人那麼大動靜,看起來也不止一次了,冇有警察管嗎?”許苔眉頭微攏。

“他們在這片的警察局有人,而且這群人隻是一個支係的小分派,主係的頭在政商界都有關係。”

“……掃黑除惡迫在眉睫啊。”

“你今天打了他,他可能會記住你,以後彆再來這塊了,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去吧。”

“啊,我去地鐵站就行。”許苔低頭看了眼手機。

棒球帽男生點點頭,“好。”

二人走出小巷,空中繁星點點,街邊路燈拉長了他們的影子,一路無言,許苔嘗試打破沉默,“你穿的校服好像跟我旁邊那桌的人一樣,你們是一個學校的嗎?”

“嗯,應該是的。”

“哦,那還挺巧的。”

“也還好,我們學校就在這附近。”

“啊,這樣啊。”

“……其實那家烤肉店還是挺好吃的。”許苔低頭踢著腳下的碎石。

“嗯,是不錯。”

許苔尬笑了幾聲,來了個深呼吸平複心情,她還是維護這沉默吧。

到了地鐵口,許苔準備與男生告彆,“今天真的謝謝你。”

“沒關係,你快回家吧。”棒球帽男生雙手插著校服兜,立在月光下。

許苔走向地鐵口,走了幾步突然轉身衝著男生的背影喊:“還冇問你叫什麼名字。”

“田柾國。”他微微側身,月光勾勒出他的側臉,後走向了夜色深處。

“囧囧菇?什麼啊……”許苔兀自笑了聲,也轉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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