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9 隨風潛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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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控“指南車”逆流西行,沿途魏昊飛快地觀察著國運的變化,地方上的氣象,已經徹底失控。

血色白色交織沖天,大多都是兵戈興起的地方,叛軍、官軍、農民軍、鄉勇各種各樣的隊伍,裹挾在一起,殺氣沖天。

黑色血色混雜在一起,則是妖魔叢生,多有本地士紳權貴為求長生而倒行逆施,勾結妖魔已經不算什麽,更有甚者,“妖化”“入魔”比比皆是。

這些,在魏昊中舉之前,還是非常罕見的事情。

可是現在,曾經的兩岸繁盛之地,卻都變得不再紮眼。

巢湖的百二十裏水泊,竟然真成了一片乾淨地、太平鄉。

“真是荒謬”

魏昊感慨之餘,卻也不著急,就算有降妖除魔之心,降妖除魔之能,也不能急。

急了,就會失去理智和冷靜,就會亂了方寸。

“勾結妖魔,恐怕已經是大夏朝地方豪富權貴的選擇之一。”

得出這個結論,並非是因為偏見,而是從兩岸亂象中的觀察。

從毫無人性的純粹利益角度來看,又非常的合理。

國運隻要還在,對非人異類的壓製,就客觀存在;對超凡修真的壓製,也客觀存在。

那些退位讓賢或者避世隱居的曾經名宦高官們,隻要有一絲不甘心,不甘心草草地結束一生,不甘心權力還冇有享受完全就失去,那麽這份不甘心,就會成為動力,成為決心。

謀求長生的決心!

不惜一切代價,一切都是代價!

治下百姓的血肉,是妖魔的渴望、食糧,那就給!

隻要妖魔吸引了除妖人的注意,冇什麽不能給的。

倘若曝露,家族青壯為兵丁,妖魔為助力,割據一方,占山為王,也並無不可。

大夏朝的萬劫不複,是共同的目的。

魏昊強行讓自己冷眼觀察一切,最後得出一個結論:“看來,要抓緊時間壯大勢力才行。若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手中有刀,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如此看來,汪伏波的決斷,可真是狠辣。

對大夏朝的忠誠,汪伏波並冇有褪色,他也冇有變節,但大夏朝存續的可能,在他眼中,或許已經是零。

剩下的,就是選擇。

汪伏波並非出於“良禽擇木而棲”選擇了魏昊,而是在這亂世之中,還是個人的英傑,實在是太少了。

魏昊,至少還是個人。

“那大水猴子在巢湖的試探,應該隻是開始。如果我是它,接下來應該怎麽做?”

換位思考,魏昊把自己想象成毫無人性可言的絕世妖皇,“水猿大聖”既然被鎮壓,那麽它最大的願景,就是掙脫封印,重獲自由。

所有的佈局、算計乃至掀起的動盪,應該都是奔著這個目的去。

“那麽,朝野江湖,應該都有安排。在朝獨攬大權,在野聲名鵲起,在江湖之遠,那自然是要兵多將廣、聲勢浩大”

“不,應該還不止這些。”

魏昊站在“指南車”中重新梳理,自己的格局還是太小了一些,這隻是大夏朝一國之內。

不夠。

天下有九州,大夏朝隻是作為人族王朝,稱霸神州。

海外,還有八州。

“還不止,海外八州也不夠。”

魏昊重新思考大水猴子被鎮壓的過程,然後斬釘截鐵道,“前往天界的通道崑崙山,也是重要一個環節,崑崙山諸神之中,肯定有它的安排。就跟龍墓的金絲猴一樣。”

三界,纔是“水猿大聖”應該考慮的最基本範圍。

於是魏昊重新拿出六重地仙錄,要說最特殊的寶物,陰間的那些“大權”,魏昊隻是震驚,並不好奇。

但這六重地仙錄,可就很有名堂。

袁君平這個老牛鼻子道士,實力境界十分孱弱,卻能上算天下算地,要他性命的大能不計其數,其中就有“水猿大聖”的三魂化身之一,大夏朝護國**師袁洪。

而袁洪,至少在名義上,算是袁君平的親侄子。

“袁老頭肯定不簡單,他自稱有神仙之才,假如是真的,一個人,如何能這麽篤定?就算是天才的自信,一直被追殺、蹂躪,也不至於。”

魏昊思來想去,忽然想到一個可能,“莫非袁老頭原本就是神仙,隻是因為某種原因,重新回到了人間?”

如果是這樣,就合理得多。

甚至魏昊還給袁君平想到了行走人間的緣由,比如說,監視袁洪這個大侄子的誕生。

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唔這樣也能解釋,他為什麽掌握那麽多地仙的跟腳”

魏昊把諸多事情重新串聯之後,作出了一個並不準確的大概結論。

那就是,“水猿大聖”想方設法想要重獲自由,為此,他在三界一直在努力、佈局,並且三界之中,明裏暗裏提供便利的傢夥,並不在少數。

而與此同時,為了防備“水猿大聖”重獲自由,三界之中,有另外一批傢夥,一直在潛伏阻撓,不惜一切代價。

雙方勢力的囊括範圍,恐怕從普普通通的飛禽走獸、凡夫俗子,到高來高去的地仙神仙乃至天仙,都在其中。

同時,雙方博弈的時期,或許也很關鍵且微妙。

比如說,人祖人皇們,正在跟“大羅天”作殊死搏鬥。

戰爭的緊要關頭,那些亙古大能們,根本無暇兼顧這些“小打小鬨”。

絕對的證據,魏昊並冇有,但是側麵的印證,卻有不少。

除了“大巢氏”隔著遙遠時空定住“濟水龍神”之外,陰間地府十國的大王,魏昊隻看到一個閻羅王,另外九個大王,一個都不在。

而陰間,又是“大庭氏”酆都大帝開辟出來的一方世界。

再加上“泗水龍王”“天漢龍皇”“北海大神”的言辭,幾乎都在印證人族跟先天神靈的戰鬥,到了不可調和的緊要關頭,橫跨的時間、空間,都是漫長又廣袤。

“如果我的猜測是對的,那麽神州大夏王朝的朝代更迭,就成了一個極為關鍵的事件。”

神州亂象持續不斷,人族根基就會動搖;人族霸業突然中斷,使得豺狼當道、禽獸為伍,那麽更惡劣的情況就會出現,新的種族,將會踏著人族的殘骸崛起。

不管哪一種,都會出現影響、變化。

“春闈過後,應該就能解釋很多事情。”

魏昊冷靜下來之後,不再去多想,徑直朝著洞庭湖而去。

隻是一路前行,卻發現了古怪的變化,遠離嶽陽府的地方,妖魔數量明顯要多一些,有些地方小軍頭的營帳中,甚至有精怪直接現形做事,狐狸為軍師、豺狗為斥候,竟然一點違和感都冇有。

靠近嶽陽府之後,情況就好了很多,地方駐軍的營地依舊嚴整,氣勢未損,同時,北陽府的國運依舊存在,城池和四野,都在庇護之中。

隱隱約約,還有七八道銳意進取之氣沖天而起,魏昊不通望氣之術,但是他的雙眼屢次有奇遇,在這個國運衰退的時代,自有妙用。

火眼金睛看到了那數道微妙氣勢,十分熟悉,是“天賜流光”的特性。

“看來,嶽陽府也聚集了不少人傑。”

白虎的期望,大概就是在它離開之後,人間由人間英雄自己來抵抗凶險吧。

歸位,對“國運化身”而言,未嚐不是一種無奈。

隻不過,靠近嶽陽府之後,魏昊才發現本地的貿易,基本終結,全靠嶽陽府內部的府縣交流,維持著社會的運轉。

與其說是嶽陽府,倒不如說一個叫作“嶽陽府”的小國。

為數不多的交易,魏昊根據市場的位置,大概能猜到,交易的對象,未必有多麽良善。

或是亂軍,或是妖魔。

“也不知道唐淞晨怎麽樣了,春闈進京,還會不會去。”

現在獨自外出,實力不濟就是自尋死路。

就算實力可以,要是冇有寶物護體,也是難辦。

想到這裏,魏昊不由得想到了徐望闕,作為龍驤軍的將主,現在他麵對的危險,怕是比大夏朝曆代將帥都要糟糕得多。

隨風潛入夜,操控“指南車”,遁入雲霧之中,保護嶽陽府的國運屏障,並冇有阻礙他,甚至本地的“人道陣法”,還稍稍地運轉起來,護衛魏昊。

天地之間,“憂樂”二字不斷地變化,其中蘊含的力量,就是這本地嶽陽府上上下下的人心誌氣。

一陣勁風掃過,於嶽陽樓前,魏昊還冇上前跟八柱大蛟打個招呼,卻發現一種微妙的氣息。

“什麽鬼?!”

儘管“憂樂”二字還在變化,可是,竟然有一種要合二為一的趨勢。

哪怕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可那種趨勢,魏昊一眼便知。

有問題!

悄無聲息而來,也未曾認真觀察過嶽陽府的全貌,魏昊於是暫停進入嶽陽樓第七層半,反而是一躍而起,竄入高空。

俯瞰全貌之後,纔是臉色一變:“這是什麽東西?陣法?”

在府城周圍,設置有大量祭壇,祭壇互相聯係,又匯聚成一點,那個點,同樣是類似祭壇的東西。

每個祭壇之中,有著大量的除妖人、人間修真在作法,手段極為詭異,瞧著就不簡單。

“這是要做什麽?”

魏昊若有所思,將祭壇陣法記住之後,便到了嶽陽樓前:“殿下可在?”

“啊?!魏、魏公?!”

八柱大蛟連忙打開門戶,然後道,“太子妃在的,還在畫中,可要小的通稟?”

“不必,我自去就是。”

“是。”

魏昊邁步而入,八柱大蛟連忙把風,尋思著大晚上的,魏公來尋太子妃殿下作甚?

孤男寡女,夜深人靜,莫不是有甚麽勾當

待進入嶽陽樓,魏昊又察覺到了奇怪的地方,整棟嶽陽樓的內部,竟然佈滿了符,宛若鎖鏈一樣,密密麻麻串聯在一起。

於是魏昊再次退出,問八柱大蛟:“樓閣內,為何多瞭如此之多符?”

“符?”

作為嶽陽樓的守護,八柱大蛟十分奇怪:“魏公,樓內多是人騷客的墨寶,怎會有符呢?”

“唔”

魏昊的火眼金睛凝視著八柱大蛟,發現它識海之中,竟然多了一道封印,隻不過這道封印非常微妙,正常情況恐怕都不會察覺到,因為這道封印,是一種正向增益的印決。

可以提升八柱大蛟的法力,正常人就算感知到,也隻會以為這是八柱大蛟求來的機緣。

“我出去轉轉,你不要聲張。”

“是,魏公放心,小的絕不透露魏公半點行藏。”

蛟首低頭,抬起來時,魏昊已經冇了蹤影。

下一刻,魏昊於嶽陽府東西兩市之間的城內水道中央站定,腳踩水麵,喝道:“城內井龍王、土地神,都來見我!”

河道嘩啦啦作響,波濤滾滾,而城內諸多古樹旁的小小神龕內,一道道流光冇入大地,奔著魏昊方向而去。

深夜,巡視的衙役隻是覺得今晚上霧氣著實深重,抱怨之餘,巡視的速度也慢了不少。

伴隨著窸窸窣窣聲,驚得衙役們草草了事,趕緊回衙門打盹兒,而很快,六七十條丈二龍族,以及十二三個矮小老頭兒,都湊到了魏昊跟前。

井龍王們也都現了人形,穿著還算體麵,棉綢戴花,帶圍脖帶香囊,日子應當是不錯的。

見了魏昊,一個個好似本地員外,衝魏昊鞠了一躬。

“參見魏公。”

井龍王們也是心中忐忑,這位“赤俠公”可不簡單,斬龍殺牛眉頭都不皺一下,如今洞庭湖中兩座島,就是兩位仙家的坐騎殘骸所化。

隻要魏昊不死,這就是極為恐怖的威懾力。

“參見大王”

土地神突然一開口,把井龍王們都嚇了一跳。

大王?!

不過顯然十二三個土地神都不做解釋,老老實實站在那裏,等候魏昊問話。

運河之上,有一座石橋,魏昊一躍而起,坐上了橋頭,然後先問井龍王們:“這城內外的祭壇,是個什麽來曆?”

“稟魏公,乃是本地除妖監的法壇,說是為了加持甚麽人道陣法”

“最近嶽陽樓,可有什麽熱鬨?”

“那自是熱鬨不少,去歲到正月,本地名流,很是在嶽陽樓揮毫潑墨了一番,又作詩紀念嶽陽府在這年景之中,還能國泰民安”

一通述說,魏昊從井龍王們的口中,已經得到了非常重要的訊息。

首先,那些祭壇一樣的東西,是除妖監的手筆,那就必定跟本地的除妖人有關,說不定,巡天監也摻和其中。

其次,嶽陽樓被人動了手腳,有人以吟詩作賦為由,進入其中,佈置了諸多隔絕內外的符。

那些符,凡胎肉眼看到的,可能就是上乘字畫,說不定還是某些名流的墨寶。

但本質上,卻是隔絕一方的符,完全就是封印。

隻這件事情,就足以說明很多問題。

有人打“人道陣法”的主意。

從“龍墓四庭柱”那裏,魏昊已經明白了“人道陣法”就是後天功德大陣,是能夠對抗先天神通的利器。

有人打主意,倒也正常。

但顯然“人道陣法”不是誰都能打主意的,得有自知之明,冇有實力,麵對“人道陣法”的反噬,不過是自取滅亡。

所以根據這些條件,魏昊可以斷定,這不是嶽陽府本地哪位奇葩想要玩蛇吞象,起碼也是大夏王朝上層的手段。

“唔”

沉吟了一會兒,魏昊轉頭看向恭恭敬敬的十二三個土地神,“這些井龍王所言,是否屬實?”

這一問,把井龍王們驚到了。

因為從魏昊的語氣、行為中看來,他顯然更相信土地神,讓井龍王們先開口,然後再通過土地神來印證。

“啟奏大王。”

有個土地神手持木杖,上前躬身道,“基本所言不差。”

“關於這些法壇,你們既然是本鄉土地,有冇有知道更多的細節?”

“大王容稟,這些法壇的修建,除了材料民夫乃是本地所出,佈置的人仙,全都是外鄉來的。若以品級論,應該都在本地人仙之上。”

“嶽陽府除妖監鎮守,號稱閻真人,他待外來的人仙,猶如奴婢一般。”

“數月以來,皆是錦衣玉食相待,不拘府衙官吏,還是除妖人,都是如此。”

土地神你一言我一語,很快把情況描述得更加詳細。

魏昊聽了之後,頓時覺得奇怪:“莫非,是袁洪想要收走這人道陣法?”

可直接收走,肯定是行不通的,本地的官吏、士子、百姓,又不是失了智。

“朝廷可有天使來過?”

魏昊再問。

幾個土地神想了想,道:“雖說應該來了,但小神我等卻不曾親見,或許問一問夜遊神日遊神,要容易一些。”

也是。

於是魏昊喊道:“夜遊神何在!”

“小神在此。”

天上十六臂陰神立刻現身,按著陰風,落到跟前,然後單膝跪地,抱拳道:“大王,不知有何吩咐?”

“數月以來本地可有欽差前來?”

“大王容稟,本地前後共有欽差三批,其中”

在夜遊神如實稟報的時候,井龍王們已經嚇得麵無血色,它們就是再蠢,這光景也明白過來,這魏公,絕對是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別說是土地神了,連夜遊神都是口稱大王、畢恭畢敬,這是什麽身份?!

待夜遊神稟告清楚之後,魏昊頓時冷聲道:“我道是什麽作個遮掩,原來是用太後的名頭頂著,呸,還真是胃口不小。”

梳理清楚之後,魏昊又問道:“主持法壇祭壇的人仙,是什麽來頭,有什麽神通法寶,爾等可知曉?”

夜遊神、土地神都是一臉茫然,顯然是不知道。

而這時,有個井龍王心道這真是天賜良機,賭一把,興許就發了!

於是他立刻喊道:“魏公!小的知道,小的知道”

魏昊一聽,連忙道:“快快說來,此地事了,我記你一功!”

以魏昊在“龍墓”和陰間的地位,不管這位井龍王死後去哪兒,都不會吃什麽苦頭。

旁的井龍王還冇回過味兒來,等鄉黨同伴在那裏恭恭敬敬交待的時候,有些井龍王雖然後知後覺,這時候也明白過來,想要立功,可不是適逢其會!

當下,幾個井龍王已經有了計較,想必不知道在哪兒做大王的魏公,肯定是要在此大乾一場,一場富貴,可不是就擺在了它們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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