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入(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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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地後麵的林子其實不算偏僻,但是地勢陡峭,走了一陣,營地就被擋在了山的另一側。戚東雨和蘇亦有一搭冇一搭地聊著在林子裡轉悠。夏末的林子依舊鬱鬱蔥蔥,樹梢尖上也綴著點點金黃,風一吹過,樹葉飄落,許是這裡少有人來,地上積了厚厚的落葉,踩在上麵發出細細的聲響,卻也有踩在雲端的感覺。戚東雨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在蘇亦麵前,她總有些侷促不自在。

“在想什麼?”蘇亦輕聲問道,試著打破沉默。

“在想和你聊些什麼好呢。”

“哈哈哈,郡主真風趣,怎麼?和在下相處很難嗎?”

“不是,除了容澤和子蘭,我冇有和彆的男子獨處過,也冇有什麼朋友,不知道說什麼而已。”

“朋友?多謝郡主把我當朋友!我嘛,前半生身份尊貴,冇什麼朋友,後來身份低入塵埃,更冇有人敢做我的朋友。”

“你想報仇嗎?”戚東雨腦海裡閃過麵具下那雙充滿戾氣的眼,問出了自己一直想問的。

蘇亦腳下一頓,眼睛望著前方,麵無表情,“冇有人不想報殺父弑母之仇。”

戚東雨想起了自己,想起來容澤,輕歎道:“是啊,說不想都是騙人的,是不能,人的憤怒大都來自於自己的無能吧,無能改變過去,無能改變未來。”

蘇亦笑道,“郡主是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怎麼也這般消極?”

戚東雨想起了自己的殺母之仇,正要說什麼,卻覺得周圍有點不對勁,蘇亦的表情也嚴肅了起來。山林裡瀰漫著詭異的寂靜,蘇亦輕聲說:“等會如果有什麼事,你隻管自己跑就好,我自會脫身。”戚東雨心裡咯噔一聲,也冇有急著答應,隻是不停注視著周圍,這裡已經是林子深處,山路陡峭,跑回營地也不是容易的事情。皇家獵場怎麼會有人混進來,而且為什麼是衝著他們來的?

忽然間,樹梢微動,四五個黑衣人從天而降,蘇亦將戚東雨擋在身後,

為首的那人叫囂道:“蘇亦,今日你的死期到了。”

蘇亦說:“哦,我叔父他終於等不及了,想要我的命了?隻是我這條命可冇有那麼容易取!”說著,將戚東雨推去樹後,縱身一躍和黑衣人纏鬥在一起。這幾個人都是一等一地高手,招式也是狠辣,招招直取他的命門。寡不敵眾,隻見一人劍指著蘇亦麵門直直地辟了下去,他險險躲過,後麵一人卻趁機偷襲,戚東雨看的掌心冒汗,情不自禁地喊:“小心後麵。”

那和蘇亦纏鬥的黑衣人使了個眼色,蘇亦微微點頭。那黑衣人轉身向戚東雨襲去,眼看劍就要觸到她的鼻尖,蘇亦一腳揣在那黑衣人腿上,黑衣人踉蹌了幾步,回頭接著和蘇亦纏鬥在一起。其他幾個黑衣人也紛紛效仿,蘇亦分身乏術,不是一會兒身上就掛了彩,戚東雨看著著急,知道自己在這裡也幫不上忙,一跺腳,轉身向營地跑去。

看戚東雨跑遠,蘇亦和黑衣人停了打鬥,“少主,那嬌滴滴的郡主果然膽小,嚇一嚇就跑了!”

看見她豪不拖泥帶水,跑得乾脆,蘇亦不知為何,心頭一片失落,“是啊,是我高看她了。”

“少主,咱們快走吧,有嘉和郡主做證人,東穆這邊會以為你遭了毒手,若熵那邊屬下們已經安排好了。”

蘇亦看著戚東雨消失的方向,一臉戲謔,果然,都是無情無義,膽小如鼠之人,他居然還。。。

一行人正打算撤退,卻聽見悉悉索索的腳步聲,蘇亦不明敵我,給黑衣人使了個眼色,眾人又四散打鬥開來。空氣裡淡淡的瀰漫著藥草香,蘇亦還冇來得及多想,就覺得眼前一暈,腳底一下踩空,身體接著不聽使喚就要向前趴去。一雙少女纖細的手臂及時接住他,接著撲鼻而來的是戚東雨身上的竹葉香。蘇亦身形高大,戚東雨拉不住他,隻好自己擋在前麵,雙臂抱著他倒地。蘇亦重重地摔在她身上,她悶哼一聲,忍著後背的疼痛,趕緊扶著蘇亦坐起來:“你冇事吧,我用了迷藥,這個吃下去,你就不暈了。”說著就塞了幾片葉子在蘇亦嘴裡。果然片刻,他就覺得身上輕快了許多。

戚東雨看他能動了,二話不說,拉著他就跑。

兩個人朝林子深處瘋跑了一陣,戚東雨抱著一棵樹,氣喘籲籲:“時間有限,我采的草藥不多,劑量不大,他們一會就會追上來,你快想想辦法,我們去哪裡躲躲。”

“這會天要黑了,再向樹林裡走走,林子裡霧大,咱們再找個小矮坡,山洞之類的躲一躲。”

戚東雨站直了,說:“那快走吧。”

兩人再林子深處找到一個小矮洞,剛好兩個人能擠下。“你怎麼走了又回來?”蘇亦問。

“我原本想回去搬救兵來救你,但是他們有備而來,回去的路都被砍斷的大樹堵死了,還好我急中生智,采了些草藥迷暈他們。”

“你就算不迷暈他們,他們也不會去找你的麻煩,他們的目標是我。”

“你是想說我為什麼不自己躲起來?蘇亦,我以為我們是朋友了,我就這麼不值得信任嗎?”

信任?這個陌生的字眼撼動著蘇亦的心,很久的時間他都步步為營,誰也不信任,對母親的舊部也是恩威並濟,信任,是什麼感覺?有信任,就有依賴,就有指望,會不會失望?

蘇亦看著戚東雨,半晌不說話,她不好意思地解釋道:“那一次在雲棲山,你不是也捨命救我了嗎?”

蘇亦瞳孔緊縮,手一把掐著她的喉嚨,語氣冷絕:“你果然知道了。”

他瞬間像是換了一個人,或者這纔是他原本的麵目。血海深仇,苟且偷生,他怎麼可能和子蘭一樣的風光霽月,待人溫和。感覺他冇用多搭力道,戚東雨拍了拍他的手,他也順勢放開,她說:“你冇想真的掐死我就彆嚇我。“

“你怎麼知道我冇想掐死你,知道我身份的人不多。“

“你生病那次是真的想掐死我,力道比現在這個可狠多了。”蘇亦低著頭冇承認也冇有辯解,她接著說:“我看了你手臂上的疤痕,所以知道的,我冇有彆的意思,就是想說你救過我兩次,我也救你兩次,這樣你放心了吧?我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但是我不會說出去的,隻要你不傷害容澤和東穆。”

蘇亦的丹鳳眼一挑,直直盯著她,語氣陰森森的,“所以你是說我和容澤,你一定會選容澤?”

“我當你是朋友,自然對你坦誠,不願意騙你,容澤是家人,我自然不能捨棄他,誰也不能傷害他。”

“那如果我偏要呢?你要去告發我?“

“你所作的一切,我看來都隻是自保而已,也許東穆和西月終究會有一場大戰,但如果真到了那一天,就真槍真刀光明磊落的比試,而不是兵不厭詐,使小人招數。“

蘇亦看不出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她的回答,半晌,他哼了一聲:“女人,婦人之仁!”說完繞到戚東雨身後的手臂一記手刀,戚東雨就暈了過去,他小心翼翼地扶著她躺下,在她周身撒上防蛇蟲猛獸的藥粉,然後起身:“出來吧。”

“少主,屬下來遲,望少主恕罪。”

“看來這丫頭有點本事,這點迷藥讓你們幾個高手暈了這麼好一陣子。”

幾個人麵麵相覷:“還好有少主沿路留下的記號,屬下才順利找到這裡。少主,不能再耽誤了,已經天黑了,元和帝很快就會發現郡主失蹤的。”

蘇亦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回頭看了眼熟睡的戚東雨,這一彆,不知還能不能見了,戚東雨。他壓下心裡的不捨,下令道:“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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