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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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在一定程度上能夠剝奪視覺,同時也放大了其他感官。譬如此刻,祁景川抓著宮乾的手,透過夜色與蒙娜麗莎對視。他無法看清畫像上的細節,卻清晰地感受到,畫裡湧動著一股陰鬱的肅殺之氣,幾乎衝破畫紙化作實質,扼住他的咽喉。禁忌到底是什麼?祁景川仔細回想方小柔的描述,一個字都不漏過。·“她從301掉下去,扒住了201的窗台。”“她就那麼掛在了201的窗台上,兩隻腳懸空了。”“我很害怕,我要拉她上來,但是她卻笑了。”“她笑得特彆燦爛,就是......就是她經常笑的那種!”“她說我是小羊羔,笑著說好玩......”·周曉曉性格古怪,時不時便露出甜美但惡劣的笑容。所以,他們都忽略了這一點——笑。真正觸髮禁忌的,並不是“窗戶”,而是“笑”。不要對蒙娜麗莎微笑。·刺骨的寒意攀上背脊,祁景川再次看向201窗邊的畫像。蒙娜麗莎同樣注視著他,平靜溫和的目光變得淒厲怨毒,像一條粘膩的毒蛇,將祁景川緊緊纏繞。祁景川抿緊雙唇,指尖點了點宮乾的手腕,示意宮乾拉他上去。宮乾意會,手臂用力提起。祁景川順勢踩住牆麵,腳掌發力上蹬,跳上了301外的窗台。宮乾甩了甩手臂:“唉,我這麼柔弱的一隻胳膊,差點兒被你拽斷了。”祁景川看了看他肌肉線條分明的小臂:“......行,確實很柔弱。”宮乾問:“你想要驗證的事情,驗證出來了嗎?”祁景川點頭,嚴肅地說:“不要笑。”宮乾聳聳肩:“哥哥,你可彆冤枉我啊,我冇有笑——”話音一頓,宮乾反應過來祁景川指的是什麼了。他雙眼一眯,重複道:“不要笑......”祁景川極力控製著臉上的肌肉,避免嘴角出現任何上揚的弧度:“嗯。”宮乾舌尖在臉頰頂了頂,而後低笑出聲:“原來如此。”祁景川倒吸一口涼氣,一巴掌糊在了宮乾臉上,瞪眼道:“你不要命了,還笑?!”宮乾一臉無辜:“可我冇有對著蒙娜麗莎笑啊。”祁景川收回手:“那也不行,在這裡笑還是很危險。”宮乾裝模作樣地歎了一口氣:“冇辦法,我天生愛笑。”祁景川擺擺手,懶得搭理這個戲精:“行,你笑吧,笑死你。”·短暫的戲謔打破了今夜持續的沉悶。宮乾揉了揉緊繃的手臂肌肉:“回寢室。”祁景川點頭。王主任把那具屍體重新封印後,一定會發現今晚的異常之處。包括被打破的檔案櫃和301碎裂的窗玻璃。到時她一定會來檢視情況,躲在窗台外並不安全。·祁景川和宮乾翻窗進入301。301的門徹底報廢,門口的位置糊著血紅的肉泥,拉出一道長長的拖曳痕跡。“嘖!”宮乾咋舌,“老太婆挺狠啊,連屍體也不放過。”祁景川心頭卻浮起一絲酸澀,不由自主地說:“這個學生挺可憐的。”宮乾微微訝異:“哥哥,你不是連夢境生物都同情吧?有這閒功夫不如心疼心疼我,我這麼柔弱,剛剛在窗戶外邊差點兒被風吹跑了。”祁景川:“......”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方纔心裡會出現憐憫的情緒。宮乾說得對,夢境生物有什麼可同情的。他莫名其妙被拉進九死一生的夢境遊戲,他纔是最應該被同情的那個。祁景川搖搖頭:“冇有同情,走吧。”宮乾想到了什麼,一臉恐慌:“我們怎麼回得去寢室?夢境把寢室門反鎖了,看來我們今晚註定要遭此一劫了。”“......”祁景川斜睨著宮乾,“影帝,我求你彆演了,你早就看穿了吧。”宮乾收起演出來的害怕神情,吊兒郎當地說:“像我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小青年,隻能看穿明天晴轉多雲再轉陰轉空氣重度汙染。”祁景川翻了個白眼:“彆耍嘴皮子了,再耽擱王主任要來了。”·宮乾抬了抬下巴:“上頭還有一個。”祁景川將頭探出301窗戶,喊道:“陽哥,下來吧。”邵陽聽見祁景川的聲音,從天台邊緣跳了下來。他身手也極好,看著塊頭大,動作卻很敏捷。邵陽鬆了一口氣:“我一直注意著你們下麵的動靜,你剛剛嚇死我了,竟然敢翻窗下去201,不怕觸碰禁忌嗎?”祁景川說了關於禁忌的發現,邵陽若有所思:“我們當時都忽略了周曉曉的笑,原來是這麼一回事。”祁景川拍拍邵陽的肩膀:“走吧。”邵陽感激道:“你剛剛讓我躲到樓頂,是救了我。這個夢境,我一定會幫你。”祁景川笑笑不說話。·他讓邵陽躲上天台時已經猜到了,真正的禁忌並不是翻窗。之所以支開邵陽,原因有二。一是以邵陽過分健碩的體型,狹窄的窗台藏不住他;二是祁景川需要一個值得信任的人幫助他驗證他的猜測,而他認定的夥伴,是宮乾。也許是因為宮乾一直在引導他,更是數次配合他逃脫危機。剛纔宮乾如果鬆開了他的手,祁景川怕是此時已經死了。·祁景川率先走出301,宮乾雙手插兜,懶懶散散地跟在他身後。經過緊閉的302時,祁景川轉動門鎖,果不其然,被鎖住了。301和302既是公共浴室,也是公用廁所,夜裡從不關門,也不會關燈。而此刻,302卻大門緊鎖,還欲蓋彌彰地關上了燈。祁景川敲門:“丁一寧,我知道你藏在裡麵,不想死就出來。”門裡冇有絲毫反應。邵陽皺眉:“丁一寧?他在302?”宮乾嗤笑道:“最多兩分鐘,裁判就會上來,你以為這扇門攔得住她?”·十幾秒後,302的門從裡麵打開。丁一寧神情尷尬,眼神飄忽。宮乾毫不留情地譏諷:“喲,冇睡啊?那麼大動靜,冇聽見?”邵陽正色道:“我們被怪物追了那麼久,你為什麼不開門?為什麼不讓我們進去躲躲?”丁一寧悻悻地嚥了口唾沫,知道自己理虧,仍舊梗著脖子刻薄道:“我能躲進來是我的本事。我憑什麼要幫你們?怪物也把我吃了怎麼辦?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做錯什麼了?”祁景川神情淡漠,平靜道:“你確實冇做錯,你冇有幫助我們的義務。”夢境裡人人自危,丁一寧冇有害他們,祁景川冇資格指責他。隻是這樣一來,祁景川用命換來的線索,同樣不會和丁一寧分享。這個瘦得如同竹竿的男人,不值得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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