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親家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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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行駛一半停了,後麵落座的江遠睜開眸子,沉穩略帶疲憊的聲音傳來,「怎麼停了?」

司機小劉下車打聽了一下,回來後道,「群眾說前麵塌方,路被堵住不說,還……」

一半留一半,讓人心裡不痛快,「啥時候養成吞吐性子?有話直說,」

小劉不敢隱瞞,將前方沖刷出骨架的事,和盤托出。

別人看見屍首、骨架可能會忌諱,但在參過軍打過仗的老兵心中,鬼神之說是無稽之談。

他們信仰的隻有閃閃紅星。

聽見帽子上是紅五角,江遠坐不住,說啥都要一看究竟。

眼下雨勢雖停,但山崖情況複雜,要是泥土鬆散,發生二次坍塌可咋辦。

在他邁著堅定步伐超前走時,小劉著急,「已經有群眾上報公安,一會專門地質專家來評估危險程度,也會有專人收殮屍骨,您還有其它工作,咱們想走吧。」

前方領導停下,小劉以為自己勸說奏了效,冇來得及鬆口氣,反而得來嚴肅迴應。

「你先前也說會有二次坍塌危險,危險真來臨時,先輩的屍骨怎麼辦?讓樹還有滾落的石頭砸毀?」

趨利避害是人之本能,不予置喙,但人生在世,總有些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事吧。

小劉麵露羞赧,不顧領導讓他原地待命的話,跟過去幫忙。

實際情況比從路人打聽到的更嚴重些,亂石大樹黃土掩住先前路徑,坍塌的山崖並未因有過一次下馬威,就收斂其威力。

崖邊幾棵大樹半個身子探出,裸露一半的樹根還緊緊抓著土地,稍稍有陣風颳過,樹枝連同樹葉都在崖邊哀嚎。

不顧危險的還有二人,但他們背對江遠清理亂石,冇看清長什麼模樣,時間緊任務重,避免第二波危險到來,江遠飛快投入到清理工作中。

剛開始隻是懷疑,在撿起一頂破舊帽子,摩擦著上麵隻能看出大致形狀的五角星,欽佩之情肅然而生。

小劉還有點不解,按理說根據地建立後,正是紅軍改編後的時期,那會我黨軍服跟國民革命軍是一樣的軍服。

八路軍多為黃綠色,但是他們看到的屍骨上風化衣服,即使年代久遠,被時間腐蝕,那也不該是灰白色。

江遠鄭重的向地上蓋著自己外衣的屍骨敬禮。

小劉年輕,有所懷疑正常,實際上八路軍軍裝色調極其混亂,骨乾部隊整合中央紅軍的草木灰色,少部分得到**後勤供給的仿德國灰色。

後來軍服均為根據地土法生產,晉察冀這邊通常為黃綠色,褪色後會成黃灰或是灰白色。

陝北那邊大多數為灰色,褪色後為草綠色。

新四軍在江浙地帶,條件不錯,多為灰藍色。

早期八路、新四軍大多數佩戴『青天白日』帽徽,是國共合作時期重慶方麵提供的,但那也是37年更換帽徽後的事。

後來皖南事變,加上戰爭吃緊,關係惡化,帽子跟服裝就不那麼統一,扯的有點遠。

但從他帽子上紅五角,衣服褪成灰白,可以判斷出是抗日時期的戰士。qqxδnew

這塊抗戰老根據地,在當年炮火紛飛的年代挺過來後,誕生很多新的生命,他們像先人期盼的那樣,勤快和平的生活著。

可歷史從來不會被忘卻,即使過去多少個四十年,大家都不曾忘卻他們的付出。

剛開始隻是零散幾人在幫忙收拾,但在看見幾套破舊衣服,還有挖出的幾個土槍,軍用水壺後,他們的身份也更加明朗。

越來越多的人加入這個行列。

更多的屍骨被完整挖掘出來,也有更多的人將衣服蓋在上麵。

沉默又寂靜的環境中,不成調的男聲輕輕哼起,「……保和平衛祖國就是保家鄉,中華好兒女齊心團結緊……」

歌聲像砸入湖水的石子,打破平靜湖麵,像漣漪似的,一圈一圈往外擴散。

「中國好兒女齊心團結緊,抗美援朝打敗美帝野心狼……」

這個是中國人民誌願軍戰歌,其實跟此時環境不太符合,但誰讓當年這歌風靡全國,成國歌之後最火的歌曲呢?

鏗鏘有力,膾炙人口,不管是年輕的還是上了年紀的,都能哼唱幾句。

尤其是歌詞中要打敗美帝更是唱出大家心聲,當年這片土地上滿是焦土,不就是西方列強造成的?

唱這個也應景啊。

剛開始隻是一人,後來歌聲像有魔力似的,匯集了越來越多的聲音。

越來越多的人加入進來,也不知是巧合,還是歌聲太響,顫動了大地。

剛纔還好端端的山崖,突然滾落下來一塊巨石。

江遠自打在醫院看見戰友遺孤自殺,心裡一直被歉疚俘獲,加上唱的歌又是誌願軍戰歌。

這個50年就創作出來的歌曲,在當年戰場上,不知鼓舞了多人人心,激勵了多少戰友。

當年他跟救命恩人一起躺在壕溝裡,也是一遍遍唱著它,思念著遠方的親人。

前後夾擊下,男人心中愧疚越深,像靠著折磨來贖罪似的,他不停搬石頭,乾的認真,壓根冇注意身邊動靜,更冇聽到周圍傳來的驚呼聲。

小劉發現滾落的大石頭朝領導滾來時,已經晚了,就在他喊著領導並朝他撲去時,斜地出現另一道身影,他隻是一扯,就將人拉開。

石頭砸在土坡才停止滾動。

還好先前已經把收殮的骸骨,放到安全位置,不然還要遭受波及。

「謝謝啊!」

江遠經歷得多,不至於驚慌失措,亂了分寸,所以道歉時,還留有些理智。

救他的人長相,也就落到他眼底,個子同他差不多,國字臉,濃眉,雖說有點皺紋,但依稀能看出年輕人的英氣。

就是這張扔到大街上,都不會掀起波瀾的臉,讓他十分熟稔。

葉連山有同樣的感覺,他皺眉望向對方,隻覺得有種詭異的親近。

距離當年已經過去二十多年,時間久遠,加上在戰場上整天要同無數戰友擦身而過。

即使有再好記憶,也無法縮短二十多年的光陰,讓生死之交的故人認出彼此。

二人就這麼看了好久好久。

「小蒼鷹?」

「小炮彈?」

大眼瞪小眼後,雙方試探性地叫出在戰壕裡給對方起的外號。

真的是,驚訝又錯愕,奇妙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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