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朱棣內禪的最大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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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之後。

乾清宮。

膳房。

亮黃色的燭光照耀下,朱棣與徐皇後正在共進晚餐。

「不吃了,飽了。」

朱棣放下碗筷,用絲絹抹了把嘴,看著徐皇後說道。

「知道陛下最近胃口不好,我今天特地炒了陛下最愛吃的芹菜。」

徐皇後瞅著滿滿一盤子清炒芹菜,

詫異道:「上次做炒芹菜,還是去年的事。陛下這麼久冇吃芹菜,不嘴饞?」

朱棣冇有回答徐皇後的話,而是環視膳房內侍立的眾宮人道:「爾等都退下,冇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

隨著朱棣一聲令下,眾宮人依次有序的退出了膳房,並在李興的帶領下,退到了距離宮門數十步之外。

「朕當年忌了芹菜之後,每日一碗羊奶,這種習慣一直堅持到高煦第九個兒子瞻堂出生。」

待眾人退下後,朱棣目光落在那盤炒芹菜上麵,緩緩說道:「自那以後,羊奶朕會喝,芹菜朕也吃。」

徐皇後明白朱棣想說什麼。

在朱高煦第九個兒子朱瞻堂出生之前,堅持不吃芹菜,每日一碗羊奶的朱棣,始終冇有見到妃嬪再給他誕下一兒半女。

等朱瞻堂出生之後,朱棣便不再對芹菜忌口,想吃就吃。

徐皇後也冇有再勸,甚至每隔一段時間,她還會特地用芹菜為朱棣做一道菜。

因為朱瞻堂出生於永樂十四年,那一年朱棣已滿五十二週歲。

也是自那一年之後,朱棣就再也不曾納過後宮。

好在朱高煦很爭氣,

這些年給朱棣添了十九個孫子。

「有一次高煦跟我說了句玩笑話,現在想想,依然覺得好笑。」

徐皇後見朱棣情緒有些低落,於是主動聊起一件歡快的趣事,想改變一下朱棣的心情。

朱棣聞言,果然好奇道:「什麼玩笑話?」

「高煦說,咱們既然希望他能開枝散葉,那麼他一定要給咱們添一百個孫子。」

徐皇後以手掩嘴,忍著笑說道。

「哈哈哈哈哈哈!好大的口氣!」

朱棣開懷大笑道:「好大的誌氣!」

他笑了一陣子,然後臉色又重新變得深沉起來,緩聲道:「我打算退位,讓高煦提前登基。」

「為什麼?」

徐皇後聞言,臉色不由得一變。

朱棣不假思索的答道:「朕為大明操勞了四十多年,開海禁,修大典,平草原,收西域,定安南,把幾代人的事都做了。現在朕年老體衰,力不從心,想提前退位,

頤養天年,

享受諸孫繞膝的天倫之樂,難道不成麼?」

「這話說給臣子們聽,他們或許會信,畢竟跟你同床共枕的人又不是他們。」

徐皇後望著朱棣的雙眼,似乎想看透朱棣的心思,低聲道:「你這套說辭,卻是說服不了我。」

「不錯,年老體衰,力不從心,享受天倫之樂等都是我內禪的原因。」

朱棣盯著徐皇後,鄭重的說道:「但我決定內禪的最大原因,是為了大明的將來,確切的說,應該是為了讓高煦的孩子們都能有一個好的去處。」

「陛下打算下海?」徐皇後驚道。

朱棣立即反駁道:「你這話說的不對,下海是經商之意。我出海,名義上是為了巡視各藩,實際上是為了給高煦的孩子們尋找合適的封地。」

「我之前聽鄭和說,沃洲地廣人稀,土地肥沃,境內有廣闊平原,是一處天賜之地。」

徐皇後終於猜出了朱棣的心思,試探著問道:「陛下莫非是要巡視沃洲?」

永樂十年,鄭和率領船隊從東方大洋之上回航,完成了環球航行的偉大壯舉。

他率領船隊在大荒南洲找到甘薯等作物,並在那裡發現漢朝之後幾乎在中國境內絕跡的落花生。

眾將士覺得那裡景色優美,遍佈森林,猶如仙境,於是給大荒南洲起了個雅號,叫蓬萊仙洲,簡稱仙洲。

另外,他們發現大荒東洲土地肥沃,有廣闊的平原,氣候溫和,非常宜居,當地有很多長相與華夏人幾乎一模一樣的土族。

在鄭和等大明將士眼中,大荒東洲猶如上天所賜的第二塊神洲大地。

為了區別於大明所在的華夏神洲,他們給大荒東洲也起了個雅號,叫沃洲。

再後來,隨著迴歸大明的水手們講述繞地航行一圈的旅程。

沃洲的存在,經過一傳十,十傳百的渲染,逐漸與傳說之中的扶桑洲融為一體。

就這樣,沃洲、扶桑就成了大荒東洲的別稱。

不過,在朱高煦的引導之下,朝廷官方行文之中,對於大荒東洲的稱呼,卻是東華。

這個充滿深意的稱呼,非常耐人尋味。

「東華沃洲,乃上天賜予我華夏兒女的又一處沃土。若大明不能占據那裡,數百年之後,那裡必然會誕生一個足以威脅我大明宗主國地位的大國。」

朱棣的雙眼似乎穿越了時間長河,看到了數百年後原歷史位麵某個合眾國的崛起及其稱霸四洋的情形。

他說到這裡,看著徐皇後,解釋道:「若我出海前往東華,必然會留高煦監國。倘若出了點意外,生死不明,高煦將陷入繼位不是,不繼位也不是的兩難境地。」

「更何況,高煦一日不繼位,便一日是太子。我雖然年過花甲,身體還行,但意外之事,神仙難測。若我不測,有心懷不軌之人矯詔,讓老大或老三繼位,必將引發動亂。」

「我現在以年老體衰為由,把位子傳給高煦。將來高煦年紀大了,也可以提前把位子傳下去。有我和高煦的例子在,便可以給後世子孫起個好頭,形成一項祖製。如此一來,提前傳位,既能保證皇權的平穩過渡,又能避免新舊交替的朝局動盪,一舉多得。」

「古往今來的帝王,之所以不願意提前傳位,皆是私心與權力慾在作祟。我也貪權,可我若繼續坐在那個位子上,誰去巡視海外諸藩及東華之地?」

「隻有我的威勢可以鎮壓諸藩,隻有我在東華之地上建立一處太上皇行宮,後世子孫纔會重視東華之地,而不會輕易棄守。」

就在朱棣與徐皇後密談之時。

方宅。

後院。

此時,方孝孺家中的數十名家丁守在後院入口、走廊、門簷之下,警惕的望著四周,聽著一切動靜,如臨大敵。

而在書房旁邊的會客廳之中。

方孝孺端坐在中堂下的主位,黃淮、楊士奇等六位內閣七位顧問,分坐兩邊。

七人齊聚一堂,正議著朱棣欲內禪之事。

方孝孺放下手中的茶杯,緩聲道:「我等七人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關於陛下欲禪位於太子之事,諸君且都議一議吧。」

黃淮道:「太子殿下與當年入主東宮的陛下相比,城府之深,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錯,皇太子殿下藏得太深,讓人看不透,也讓人看不懂。」

方孝孺接話道:「老朽擔任金陵常科書院博士二十餘年,每次都以為太子殿下要做這件事,結果最後發現殿下做的卻是另一件事。」

「放眼如今的天下各省府縣主官,有何人不是太子的門生?即便不是,又有何人不是太子一手提拔?」

楊士奇沉聲道。

自永樂五年往後,每年都有數千學子從金陵常科書院學成,並考中進士,成為朝廷命官。

當年的於彥昭、胡濙、王驥、周忱、曾棨等人,已經成為地方高官,或知府、知州,或佈政司參政、參議,或按察司副使、僉事。

楊士奇又道:「至於軍中宿將與勛臣,更不必說了。」

勛臣之中的後起之秀,薛祿、韋賢皆為侯爵,陳剛、王斌、傅讓皆為伯爵。

除了盛磊與趙俊臣,隻是兼任錦衣衛指揮使僉事外,其餘東宮守將出身的耿瑄、郭鑒、湯運等皆已成為軍中鎮守一方的大將。

鄭和就不必說了,大明王朝的第一位督公,也是史上第一個率領船隊完成繞地航行一圈的宦官。

朱棣為了表彰鄭和之功,特地賜予其「三寶太監」之名號,品秩俸祿同於一等侯,相當於太監的一種終身爵。

鄭和能有今天,全靠當年朱高煦的力薦。

因此,大明所有宦官口中的「鄭督公」是太子朱高煦的鐵桿支援者。

可以說,大明的水師與寶船隊上下將士,皆唯朱高煦馬首是瞻。

而且李遠、張輔等一眾老牌勛貴,皆是朱高煦的支援者。

黃淮感嘆道:「可越是這樣,老夫越發覺得太子殿下之手段非常人所能及。太子殿下他一不貪權,二不貪財,對武將與文臣,基本上算是一碗水端平。」

胡廣道:「可是殿下姬妾成群,民間常說太子英武仁孝,卻有好色一毛病。」

「殿下姬妾成群不假,可除了別國進獻的公主之外,哪一個不是皇後孃娘或陛下親選?」

方孝孺插話道:「如果非要雞蛋裡麵挑骨頭,那也隻能說太子殿下對不入品級的朝廷在籍工匠、士卒、吏員等比較關注,偶爾會親自幫工匠設計一些機巧之物,或為士卒、吏員製定日常行為規範,甚至插手工匠、士卒、吏員升遷獎罰。」

「咱們聊了這麼多,究竟是讚同陛下內禪,還是不讚成?」

解縉憋了很久,待方孝孺、黃淮、胡廣、楊士奇等人說完之後,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

「解老弟有何高見?」

楊士奇望著臉色有些陰晴不定的解縉,低聲問道。

「老夫還能說什麼?當然是讚成太子殿下繼位!」

解縉麵色潮紅,微微有些激動的說道:「老夫今年五十有五,近年來常因咳疾晝夜顛倒,而今能見到太子殿下繼位,可謂幸事也!」

「一朝天子一朝臣。」

方孝儒環視眾人道:「老朽年事已高,若太子殿下繼位,老朽便上表致仕。」

「時移事易,事易而權變。老夫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家中子弟,各有其福,非人力所能左右。」

黃淮感嘆道:「如今天下局麵,已非我等所能揣測。」

方孝儒拍板道:「既如此,那我等便為陛下與太子殿下,也為家中子弟慎重考慮,各自回去上書奏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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