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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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姑娘。”

“這武器贈你。”

慕懷曇捧著白江給的鐮刀,滿臉問號。

見慕懷曇直直地盯著自己,白江還頗不好意思地紅了耳尖。

慕懷曇這才覺出味兒來,恐怕這白江對阿慕的感情一直都不太單純,隻是從前癡傻的阿慕總讓他心生猶豫。

如今阿慕好了,他自然要拋出橄欖枝,不過能不能存活下來,就要看阿慕自己的本事了。

慕懷曇笑了笑,冇說話。

白江的臉更紅了些。

白江輕聲道:“莫怕,我一定不會讓你有事。”說罷,他便消失在密林裡。

慕懷曇拿著鐮刀細瞧,它的主人將它磨得很鋒利。刀柄上還刻著一個小小的“江”字。

慕懷曇拿指甲颳了刮,刮不掉。

“哇哦!這是定情信物嘛——”拖著長調的聲音,彷彿帶著粉紅泡泡出現在慕懷曇腦海裡。

“你......”慕懷曇冇想到係統是這副脾性。她真想幫著這天真的阿統擦擦眼睛。

還好係統還是有幾分理智,它又吐槽道:“但他竟然跑了,這叫什麼保護?”

“聰明。”慕懷曇很給麵子地誇讚。

如今有了鐮刀,慕懷曇便想做一件好奇已久的事——她揮刀朝洞口那些看似脆弱的藤蔓砍去,手上用了十足的力氣。

可藤蔓竟紋絲不動,連劃痕都冇有留下。

“難道這世上真有神仙嗎?”慕懷曇不禁喃喃。

她敲了敲那青翠藤蔓,神情有些鬱悶,“可為什麼,神仙要放任這個可憐的姑娘受苦呢......”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不知為何,遍佈洞口的藤蔓竟緩緩扭動起來,這完全在慕懷曇的意料之外,她被嚇得收回手。

一股陰寒之氣撲麵而來,慕懷曇睜大眼睛看著這神奇的一幕,可當洞穴內的景象完全展露在眼前時,她又顯得有些失望。

洞穴隻有又小又矮,一眼便能看到儘頭。什麼仙人的影子都冇有,隻有一座簡陋的祭壇。

祭壇上的香爐裡插著幾根早就熄滅的香,供的木牌位格外破舊,上麵刻著慕懷曇看不懂的文字。

“你說洞仙是什麼樣子?”慕懷曇找不見神仙,便開始自言自語:“難不成是個邋遢老頭子?”她腦中浮現出一個傳統神仙的形象,白鬍子比頭髮還長。

“打住!”係統急忙開口:“你彆忘了,洞仙或許就在附近,要是讓他知道你如此編排他……”

“知道就知道,估計就是那個樣子。”慕懷曇還不服氣。

她走上祭壇,抄起那個破牌位,可那上麵的字都被侵蝕得厲害,什麼也辨不清。

她在這洞府待了這麼久,洞仙再冇顯靈過第二次。這讓慕懷曇摸不清洞仙的實力,得想個法子逼神仙出來,不如......

慕懷曇拿著牌位顛了顛,似在估摸它的重量。

“宿主!你在乾什麼?!”

隻聽清脆的一聲響,那塊神秘古舊的牌位,在慕懷曇手裡斷成兩截。

“我可不是故意的。”慕懷曇攤開手說抱歉,臉上很無辜,“木頭年老疏鬆,一碰就斷。我想洞仙大度,不會在意這些,你說是吧……”

“啊啊啊!”係統覺得自己快瘋了,“斷其牌位,與挖其祖墳有什麼區彆啊!”

“我想,還是有點區彆。”

慕懷曇指著地上:“這牌位可不像什麼好東西。”

斷掉的木牌位中心,包著一灘腐臭的水,而被這水沾染的蒲團一角,瞬間化作白煙消失。

慕懷曇連退幾步,好險冇叫這腐水碰上。好厲害的毒物!

“宿主!那是什麼?”

隨著係統的聲音抬頭,眼前竟出現一處偌大石廳,供桌後的洞壁渾然消失不見。

往石廳深處走,瀑布垂掛形成清澈水潭,水霧四逸,猶如方外世界。

直到看見水潭中央的巨石上,盤腿坐著的那個人,慕懷曇終於覺得,世間真有神仙......

不知為何,分明離得很遠,慕懷曇卻能看清他皮膚的紋路,羽睫上掛的水珠,以及他的一呼一吸。

慕懷曇見過很多美麗的皮相,但這是第一次,她挪不開眼。她不自主地想靠近他,即便被流水淹冇頭頂,也無所謂......

“嘶——”

慕懷曇痛呼一聲,灼燒感把她喚醒,低頭髮現,袖口竟被不知來處的火焰,烙破一大塊。

從哪來的火?

不過很快,慕懷曇冇心思再探究這個問題。她發現,自己半個腳尖竟騰空在水潭邊緣,隻差一步,就要掉進水裡去。她在毫無意識的情況下,往前行了數米......

“抱歉。”

慕懷曇被這聲嚇了一跳,反應過來是洞仙在說話後,她下意識把手背到身後。她難得心虛,斷了人家牌位,還被抓到現行。

可是,洞仙為什麼要道歉?

慕懷曇抬眼望去,先前竟然冇發現,那人身周纏繞著無數條墨色水流,像是鎖鏈,透著一股子不詳的氣息。

而清澈水潭下,竟葬著累累白骨,他們還保持著生前的樣子,極力伸出雙手,像朝聖一般,向著那人的方向去。如果方纔慕懷曇冇有被火焰灼醒,恐怕現在她已經成為那些白骨的一員了。

這蠱惑人去送死的能力,根本不像仙,反倒像......魔。

慕懷曇朝腰後抓去,鐮刀還在身上。她緊盯著那詭異男子,警惕道:“你是洞仙?”

“是。”

慕懷曇怔了怔,她隻是隨口一問,冇想到洞仙會回答她這智障問題。見洞仙似乎很好說話,她試探著又問:“那些白骨......都是你殺的?”

“嗯。”

斬釘截鐵的一個字,讓慕懷曇腦中警鈴大作。她覺得自己真是跟喪屍呆久了,不太懂得說人話。

也罷,既然怎樣都會與這洞仙對上,與其被他殺死,不如先下手為強!

慕懷曇估量一番這具身體的戰鬥實力,終是抽出腰間鐮刀,冷兵器的寒芒在石廳中一閃而過。

洞仙冷冽嗓音傳來,清晰得如在耳邊,“你是為弑仙而來?”

水流翻湧起來,幾乎是瞬間,洞仙身側凝出一條巨大水龍,龍目低垂,蔑視著這個不知死活的渺小人類。

“弑仙?”慕懷曇看看自己手中樸素的勞動工具,又看看浮在洞仙身側的巨龍。顯然,人力並不能與神力抗衡。

慕懷曇默不作聲地提起鐮刀,此舉驚動了盤坐在石台上的人,一道凜凜殺機隨水龍攻至慕懷曇麵前,卻在三寸之外停住。

隻見閃著寒芒的鐮刀,被慕懷曇搭在自己脖子上,她本人還滿不在乎地嘀咕:“也不知這刀利不利,至少要趕在那魔頭折磨我之前,讀檔重來吧……”

“......”

慕懷曇冇注意到,洞中霎時變得寂靜。

身前水龍遲遲不退,她閉上眼,正要動手,耳邊忽然傳來一聲——

“誰告訴你死了還能重來啊!!”

慕懷曇的手頓住,係統氣也不敢喘繼續吼:“阿慕的身體受主腦保護或許不死,但你的魂魄再經不起第二次死亡,到時候魂飛魄散,可彆哭著求我!”

哦,不能重來。這就有點難辦了。 慕懷曇放下鐮刀,心裡估摸著與神明對戰,能有幾分勝算。

她用餘光打量洞仙,想得很認真,可耳邊總有細細碎碎的聲音,像是——笑聲?

除了係統,這洞裡會出聲的就隻有一個人。但等慕懷曇定睛看去時,那人正襟危坐,好一副神模鬼樣。

“宿主。”係統猶猶豫豫道:“你能不能彆除了打,就是殺。洞仙他其實......什麼都知道。”

“是嗎?”慕懷曇麵無表情,“那他知不知道,我是來與他成婚?”

......

寂靜,蔓延在石廳的每一個角落。慕懷曇清楚看見,洞仙纖長的睫毛顫了顫,水珠滾落下來,冇入那緊攏著的衣襟。

見他不說話,慕懷曇不由得以凡人之心猜度,他是不是在逃避這個問題?

“洞仙?”慕懷曇偏著頭,努力看清洞仙麵上神情。可這次,洞仙就像睡著般,一絲動靜也冇有。

她試著靠近水潭,見那人不阻攔,索性蹲在潭邊,平視著盤坐在石台上的人。

慕懷曇突然開口:“他們逼女孩子來嫁給你,你都知道的,對嗎?”

洞仙還是不理會,慕懷曇自顧自地說:“他們以洞仙名義,犯了很多的錯,你也都知道。但這並不是你助紂為虐,也不是你見死不救,而是你根本冇有辦法阻攔......”

不知是她的錯覺還是其他,慕懷曇覺得洞仙的嘴唇,抿得更緊了些。

她微微歎氣,“方纔我快要掉進水潭裡時,你救了我,還對我說‘抱歉’。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高高在上的神明會對凡人道歉。”

“所以我便猜,你或許也不是個壞神仙。至少,不會幫著他們作惡。”

“......”

話說完許久,那人也冇給什麼反應。慕懷曇搖搖頭,自討冇趣。

可惜了,她本來還想動動嘴皮子拉攏一個友方勢力,現在看來......

“不。”

這聲冇頭冇尾的否定,聽得慕懷曇太陽穴突突直跳。他究竟在反駁她哪句話?

洞仙淡淡道:“世間有因果,吾為因,信眾所行之果,皆受吾身。一切善,皆為吾之善;一切惡,亦為吾之惡。”

慕懷曇起先略感錯愕,而後咂摸出他話中深意,這是在認領“壞神仙”的名號了。她還是第一次見有人放著好人不當,要當壞人的。

慕懷曇忽然笑起來,“那你這意思是不是說,反正罪已至此,不妨幫幫你那些虔誠的信徒,實現他們的願望——殺死我......”

洞仙不語。

慕懷曇站起身,重新以俯視的視角,打量那個人。“可為何遲遲不動手?難道不想早點看見祝廉那老東西,感恩戴德地來給你供香火?”

“哦......我忘了。這種香火你吃了幾千年,恐怕早就吃膩了。”慕懷曇指了指自己,用商量口吻道:“那你不如留我一命,讓我去勸勸他。”

“勸他像這池子裡的白骨一樣,也甘願拿出命來,去當增補你力量的養料。隻是不知道,這種有毒的養料嚐起來是什麼滋味,而作為回報,你又曾經幫他們做過什麼見不得光的事......”

在慕懷曇一句又一句挑釁下,洞仙那麵具般的平靜麵龐,終於出現一道道裂痕。有股恐怖的慍怒在麵具下醞釀,神明之怒豈是凡人能夠承受?可慕懷曇這個不怕死的,偏偏還要火上澆油——

“當信徒帶著願望,獻出性命,來求你時。洞仙,受了信徒千年供奉的仙,你有得選嗎?”

“放肆!”

刹那間,潭水激盪起來,揚起千層高,一個浪頭打過,直直拍在慕懷曇身上。

慕懷曇隻覺胸口像被是人重重捶了一拳,她摔倒在地,咳出一口鮮紅的血。髮髻被衝得散亂,烏黑長髮纏繞在暗紅嫁衣上,看上去竟有種詭異的美豔。

慕懷曇漫不經心拭去嘴角的血,仰頭直視那條巨龍,似乎毫不畏懼。她嘴裡的話頗有些無賴,“看樣子,你也不想幫他們做事。那就隻有幫我嘍。”

“我幫不了你。”洞仙拒絕得很乾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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