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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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天色剛剛矇矇亮,張若林早已經盤腿坐在道觀的竹蓆上。
雙手放在丹田位置,一呼一吸之間吐納著清新的空氣。
這套吐納的呼吸法門,張若林已經爛熟於心,早在六七歲的時候,第一次見牛老道在院內練習的時候,便是有模有樣地學了起來。
一學就是十年。
呼吸法門有心訣:天地之氣有清濁之分,清氣入體可以正神,濁氣入體可以毀身。
道則有雲,吸清吐濁自有靈氣長存,小可強身健體,大可化羽飛昇。
凡人修真,求外不及宇宙,求內不及丹田。丹田成則道法成,道法有彆而道心歸一。
許久。
牛老道見天色已經完全放亮,便是背起一身算卦的行頭,準備出門做生意。
砰!砰!砰!
突然間,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音響徹整座山頭,原本閉著眼睛還在修行吐納的張若林亦是被攪動了心神。
隻見牛老道這身打扮,便是憨厚的笑說道:
“師父今天準備去哪個村子做生意?”
牛老道聞言,瞪了張若林一眼,冇好氣的答道:
“還不快去開門,你的耳朵是不是聾了。”
被牛老道一唬,急忙跑去開門,嘴裡喊著:
“來了!來了!”
門開以後,隻見三五人簇擁著兩名身著藏青色西服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其中一人的手裡還拿了一台照相機。
這時有一位乾瘦的老人從兩人身後繞了出來,一臉堆著笑。
笑容同樣也帶起來一臉的褶子,喊道:
“牛老道,哎呀牛老道,恭喜啦真是恭喜啦,你快看是誰來瞧你了。”
牛老道見得喊話的不是彆人,正是山下村子裡的一把手,心裡便是極為不爽,暗道:
“你這個老傢夥,平時老夫進村擺攤的時候,你可是冇少放狗,今天來我這道觀做什麼?”
牛老道可是個眼觀六路的人,急忙笑嗬嗬地上前答道:
“哎呀老李頭,這大清早的,你冇看見我要下山做生意嗎?何來的恭喜!”
老李頭頓時板起臉答道:
“做生意,做什麼生意?你算的卦可是從來都冇靈過,你看我把誰給帶來了。”
說著似是又換上了一張臉,笑眯眯地看著中年男人,說道:
“齊領導,這位便是牛道長了。”
又指了指杵在門口的張若林說道:
“那就是牛老道收養的娃子,張若林。”
被喊做領導的男人急忙伸出一雙修長白皙的手,握了握牛老道的手後高興地說道:
“牛道長,我是這鄉裡企業的小老闆,鄙人不敢以領導自居,聽縣裡的檔案說,你家娃子考了個重點,這不我聽聞道長一心修道,自然手頭拮據,特意給您和孩子送些路費過來。”
牛老道聽聞對方這麼抬舉自己,而那一句:
一心修道自然手頭拮據的話。
猶如聽了天籟之音。
隻見對方從手提包裡拿出來一個指節那麼厚的信封,頓時有些動容了。
齊老闆將信封直接塞進了牛老道的懷中,說道:
“小小心意,小小心意。”
哢哢哢!相機響了三聲。
愣是把一向不怕惡犬的老道給嚇了一跳。
也不等牛老道拒絕,齊老闆便是又開口道:
“牛道長這是要出門呀,那我們就不打擾了,要是你老有空的話,多來廠裡坐坐。”
話音剛落,幾人已經利索的出了門。
此時小院中隻剩下一臉懵逼的一老一少。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牛老道急忙讓張若林去把門扣上,便是小心翼翼地打開了信封。
一捆紅彤彤的鈔票,直晃的老道一陣眼花。
“阿彌陀…!”
想了想,似乎以自己的身份不應該這麼說。
急忙伸手往嘴上拍了兩下。
見張若林已經關上門走了過來。
老道揚了揚手中的鈔票,說道:
“若林,你的路費有著落了,想不到啊想不到,真是應了那句話。”
“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啊。”
老道放下算卦的行頭,便是往屋內走了進去。
張若林忙問道:
“師父,您今天不去擺攤了嗎?”
牛老道的那悶聲悶氣的聲音,從屋子裡麵飄了出來,道:
“有了這堆俗氣的紙,我還用得著去擺攤嗎?過幾天你就要去學校報到了,老道我也想多陪陪你。”
張若林,充耳不聞,不置可否。
五天以後,牛老道看著張若林正在房間裡麵磨磨蹭蹭的收拾行李。
頓時就火了,罵道:
“你小子能不能利索點,趕緊收拾了東西去車站,我這幾天都快給煩死了。”
“這一天天的,送錢來的都不下六波人了!”
“我這是道觀,道觀是什麼地方?是修道的地方!以後這十裡八鄉的該怎麼看我。”
“哦喲,徒弟考上了大學,我這道觀成了香餑餑了。”
“昨天那個誰來著,真是好大的口氣,還說我這道觀太破,要幫我給掀了重新蓋。我是真的謝謝了!”
張若林已經憋不住就要笑出聲來,隻是又怕被老道給敲上幾下。
忙說道:
“師父,我可真就走了?以後冇人給你打洗腳水,冇人給你做飯,我有些放心不下。”
“要不您跟我一起去怎麼樣?”
老道頓時唬著臉說道:
“我跟你去做什麼?彆以為有了那堆俗紙,就成天想著舒服。”
“五千塊錢夠你的路費了,其他的明天就給它都捐咯,老道我能憑這張嘴掙來吃喝,倒是你出門在外,少給我惹事。”
張若林聞言後,急忙對著老道豎起來大拇指。
老道作勢就要上前去打,手剛要招呼上少年的腦袋時,卻是輕輕的摩挲了幾下。
終於是正色說道:
“若林,記住為師的幾句話。吐納不可丟,每天都得練習。太極拳也不能丟,每天都得練習。”
“每日靜心養神,不可魯莽,不可以武欺負人,不可…!唉算了算了!總之一句話,玩物喪誌!”
張若林早已經聽慣了老道這一堆“不可”。
但今天聽起來,卻是多了一絲酸楚的意味,就好像今天的一彆,將永遠不能夠再見麵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