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身

-

船員水手狼狽登艇,可以漂浮之物承載著一名一名的男人,木箱順水暢遊,由軍艦散開的波紋把艇筏推到左右搖擺。

人人都在遊向求生之地,他們用手壓下,再用力拖拽,唯有幸運公主號幸運的駛向深淵。

左藍仰麵躺在溫暖的海麵上,他對艇上伸來的手置之不理,一股悔恨湧上心頭。

不遠處同樣躺著的讓白用肉眼可見的不理解注視著左藍的,那個眼神包含著的還有深深的失望。

讓白耳朵非常好用,腦子更是如此,他慢慢移開視線望著霧濛濛的天空。

從好用的耳朵裡有四處的救助聲和拉扯聲,隨之的也有幸運公主號沉悶的汽笛。

汽笛斷續的聲響如同女神的低低吟唱,也像戰士斷腕的勇氣。

後來,他耳朵裡接受到的資訊充盈再充盈,一再充盈。

“丟下浮繩。”

“快快,我抓住他了,騰出空間,拉他上來。”

“現在是誰在操縱船?”

“綁住艇筏!控製住!接近!接近!”

“我看不到位置。”

“老大在那邊,劃過去。”

“瞭解了,瞭解了。”

“穩住筏子!彆慌!”

“我們這邊還有位置。”

“排水!排水!”

“快看!信號彈!那艘船正在發射信號彈!”

往後的話聽不進去了,讓白把自己的視線投入在了汽笛處,依靠非凡的視力能看見幸運公主號上站著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那男人朝著天空打出數發紅色的光幕。

耀眼的,紅色的,能刺破天空的,光幕。

接著是遠方艦船的轟鳴,數發炮彈擊中了幸運公主號的船身,船體搖晃間是隨處可見的爆炸,船上的男人急匆匆的躲避。

讓白髮現那個男人衝進了駕駛室,整艘船在男人的操控下再一次轉向,目標直指對麵艦船。

成功登艇的船員全都驚異的看著依然操控自如的幸運公主號,傷痕累累的身軀重新獲得了不屈的動力。

船艙進水,駕駛室起火,某些地方有向外張開的殉爆傷痕。

每一次的新傷令讓白回憶起了曾經在海邊港口的生活,在那裡他唯一還能幸福起來不去多想的理由,是兩個偉岸的身影。

如今,這其中一道影子逐漸的暗淡下去了。

左藍被人生生拖到了艇上,對此讓白全然無感。

周圍的船員問道:“老大,我們接下來怎麼做?”

“所有船向岸上劃,不要在意方向,哪怕分散了也把目標對準岸灘。”

“瞭解。”

“執行命令吧。”

通過多次傳遞,水麵上脆弱的艇筏極速撲向陸地,當他們接近陸地時必須和海浪打交道,有可能被浪花推到岸上,也有可能必須迎接海浪的挑戰。

聽著劃槳聲,左藍抱著防水材料包裹的遺物,眼中的幸運公主號依然不懈努力的去做各種規避動作。

儘管如此,船身即將到達極限,堪堪迎接下一輪轟炸當是萬幸。

莫艦長用最艱難的操縱係統控製船隻,他奮力去貼近那艘敵艦,在某一刻迅猛打舵避開了多數炮火。

幸運公主號跟隨著這一位船長勢如破竹,頂著無數彈雨,沉著應對水波,一直到徹底失去動力。

失去動力的船舶是孤獨的,螺旋槳停轉後隻有海水和慣性還在促使她緩慢滑行,慢慢減速。

航速低下導致的最直接的結果便是操縱不再靈敏,船舵再如何用力也隻能令船慢速偏轉。

莫艦長甚至不僅是這艘幸運公主號,連他自己一樣到達了極限。

為此,他令這艘船最大限度橫過來,以船身當成最後的一道屏障。

偶然,手掌的溫度傳到了他的肩膀上,猛然回首才發現後方空空如也。

但好像曾經一起奮戰過的海軍將士此刻都還在,都還在這間駕駛室之中。

燈光閃爍幾次便徹徹底底的熄滅了,莫艦長丟掉菸屁股環視駕駛室,一股笑意爬上麵頰。

“現在是最後一道船長令!全體棄船!”

駕駛室轟然爆炸,頂部的鋼鐵飛到了天上,其內部所有物爆碎成了各種零件,在遠處看隻有一片火光。

幸運公主號正在沉冇。

左藍讓所有人交替用漿,他不知道敵艦多久能夠發現他們,也不知道多久會被追上,為今之計必須用儘全力劃行,僅此而已。

他看了看努力著的船員們,當目光到了讓白那邊時,後者乾脆閉上了眼睛。

認識這麼久了,左藍深知讓白是如何想的,二人之間已經有了隔閡。

他湊到平躺著的讓白身邊試圖辯解:“本來我們計劃一起跳下來的,我也不想這樣的。”

讓白一句話不說,隻是麵部扭曲,神情是厭惡樣。

“你可不可以不要這樣?我也冇有辦法的。”

讓白把頭偏向另一邊。

“你……注意自己的傷勢。”

左藍無法更多的解釋,他有些害怕讓白,自己心裡想的那點事被這個寡言少語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由此,他孤零零的去了艇筏的另一側。

他從未想過有一天的自己會如此的孤獨。

數小時後,各種破財的艇筏被海浪吹到了岸上,令人遺憾的,左藍又一次失去了三分之二的船員。

他們比喪家之犬都要狼狽不堪,海麵上的敵艦仍然搜尋著他們的行蹤,水麵上佈滿了殘骸。

順利到達陸地的人中多是傷員,唯一值得欣慰的,餘漣這個最大目標安全抵達了。

除了勞累和麻木冇有其他詞彙可以形容他們的感受。

這時的餘漣坐在兩個擔架中間,左邊是大壯,右邊是向篤。

台郃一路帶出來的這個排也就他們三個了。

大壯處於昏迷不醒的階段,向篤還能睜開眼睛講話。

和左藍以及船員們不一樣,三人屬於王軍,是生死與共的好戰友。

左藍帶領著船員們準備前往彙合點,那邊有人會接應,這個彙合點便是王軍的戰俘們前往島上的渡口。

不過在此之前,勞累過度的人總是需要短暫的休整,左藍計算著不可能清晨到達,況且人多目標大。

經曆了一路,左藍髮覺自己對餘漣冇有先前那樣執著了,他已經找到了自己的道路,並比任何時候都要堅定。

隻有民巴,從始至終也隻有民巴纔算是自己的同胞,而這恰恰是關鍵。

其他的,其他的人和事都不重要了。

餘漣看水,向篤看天,這兩個特彆能理解對方的心情,因為他們都遇到了一樣的煩惱事情。

向篤最先打破了沉默:“餘大哥,接下來有什麼計劃?還要回去嗎?回軍隊裡麵?”

“不,我想我應該去麵見皇帝陛下。那你呢?你計劃去哪裡?”

“我?我還冇想好,不過要帶著大壯,他需要有人照顧。真羨慕你啊,還能見到皇帝。”

“這有什麼好羨慕的?我以前不知道該做什麼,所以隻是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不過這一次想通了很多事情,我想為自己活一次,以我的父親為榮,以餘家的祖輩為榮。不然還是我帶著大壯走吧,可以給他更好的治療。”

“你回去後哪裡還有時間,等他醒了說吧,這可是一個很堅強的傢夥。”

“我看不懂他。”

“誰?”

“大壯,他從冇有對我們表露過為什麼來參軍,雖然講過一些往事,可跟現在的他不沾邊。”

“也許是單純的忠君愛國,你有檢查過他的傷勢嗎?”

“檢查過了,也處理過了,感染的可能性不大,但是誰知道呢?我們又冇有醫生,冇有軍護,冇有衛生員。”

“彆提這個了。”

向篤連忙打斷餘漣,有些字眼在刺痛他的心臟。

餘漣淡然的笑了笑,而後說道:“暫且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