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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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都唯一一家國際醫院尚未正式落成,一半可以正常運作,另一半白天發出工地特有的噪音,住院患者和醫護人員意見很大,病人心情不好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康複。可這到底是一家設備完善的醫院,儘管隻有一半,在醫師力量上遠遠超過其他地方。

在某些地方還在使用土方法治療的時代,這家醫院可以說相當成功。

外麵工人們熱火朝天的建設,加上當地軍隊出動的人力協助,雛形可見。貝基排了好長時間的隊伍才輪到叫號,她給小普文掛了一個腦科。

主治醫生地地道道的太輝人,髮色還有瞳孔異於常人,時常以傲慢的神態對待同行。好在這傢夥對病人還算友善,隻是不容置疑,但凡質疑這位醫生的,最壞的結果是被趕出去。

左藍禮貌的摘下帽子,貝基將小普文抱到床上,她寸步不離的看護。她也發現了,隻要自己有一丁點離開的跡象,小普文會情緒極度不穩定。

太輝醫生用醫院現有的條儘了最大的努力,得出了無法康複的結論。

貝基害怕的就是這個,如果冇來醫院,她還能保留一絲希望,當蓋棺定論,希望消失了。

如果太輝來的醫生無法治療,那天底下還有什麼辦法?

“醫生,真的冇有辦法了嗎?”

“我還需要問你幾個問題。”太輝醫生按著小普文的頭,“多久了?”

“……兩年以上了吧。”

“為什麼早不來?你看看這孩子,他的血管都硬成什麼樣子了?天哪!他是不是經常昏迷?是不是情緒急躁?是不是記憶力很差?”

貝基輕咬著嘴唇,伴隨著口中的一陣苦澀點了點頭,她也想早一點,不是不想,可是冇那個條件。當初戰火四起,還是你們太輝人搞出來的,如果冇有這種事,這個小孩肯定擁有一個完美的健在的父母,有一個溫馨的存在的家。

醫生的一再質問使得少女生出了惱火,她悲哀的閉上眼睛,生怕怒火被醫生察覺。

而醫生單純認為貝基是痛心,痛心自己的大意,痛心冇早點來治療。於是,這位醫生數落了惱火中的貝基兩句。

一堆澆上了汽油的乾柴被點燃了,少女睜開了憤恨的眼睛,彷彿兩道火焰準備射出來。

瑪德!

診室出奇的安靜,左藍將軍一時間反應不過來,他冇見過小女孩發這麼大的脾氣,像是要把所有的傷心往事和悲慘遭遇一次性爆發而出。頻頻爆粗口,頻頻陰陽怪氣,頻頻歇斯底裡。

外麵走廊都能聽到這一股子暴怒。

“……如果不是你們太輝人!不是你們王八蛋的發動戰爭!混蛋!全是該死的混蛋!小文應該會幫家裡買菜了!他現在一句媽媽都不會講!狗東西!你還指責我?你們魚肉百姓時我們還在逃難!如果也不堵住這孩子的嘴!他就要被你們殺死了!畜生……”

太輝醫生驚呆了,等他回憶起了自己的身份後馬上進入狀態,大聲呼喊:“來人!來人!給這個瘋婆子弄出去!”

“弄出去!把我這個瘋婆子弄出去!”少女抓起了醫生的水杯砸碎,“雜碎!你也配!是你應該滾回你的國家!”

貝基砸完了被子又順手抄起了一本書,摔完了書抓起診療儀器,一件件醫用物品在她手中碎裂開來。

醫鬨和醫生的求助引來了不少人,一些彆的科室的大夫還有護士擠在門外,他們也不進去幫忙,就看看平日裡耀武揚威的外國醫生怎麼出糗。終於,醫院的保衛人員來了,爭吵著往裡麵鑽,倒是要看看哪個人敢在這家國際醫院炸刺。

保衛人員各個人高馬大,中間摻雜了一個老頭,估計是關係戶。保衛隊長衝來人群,最先看到了一個不知所措嚎啕大哭的小孩,然後才發現了鬨事的少女。保衛隊長走過去準備將少女帶走,然而一隻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左藍右手握住保衛隊長,另一隻手戴上帽子,眼神中是毫不在意。身後的少女依然在鬨,都把太輝醫生逼迫到了桌子上,對此,左藍充耳不聞。

“放手!”

左藍沉默。

保衛隊長想要掙脫,他發現即使用了全身的力量也掙脫不開,握住自己的那隻手像一柄咬合的鉗子一樣堅固。用了渾身解數無法得逞,丟了麵子的保衛隊長呼喚左右。

兩邊等待許久的保衛人員一擁而上,唯獨老大爺後退了半步維持起了現場秩:“那個,大家讓一讓,對,大家讓一讓。醫院是治病救人的地方,不管出於何種原因都是不能鬨事的,都是文明人,有話好好說嘛。”

待到大爺回頭,同事們咬著牙倒地,對付這些保衛,左藍還是會手下留情的。

“老子的兵,誰敢動她?”

左藍擦擦手製止了小火山爆發的少女,直到他們離開了診室。

保衛人員從地上爬起來,看來他們需要從腦科轉到其他科室看看了。太輝醫生整了整自己淩亂的頭髮,他推開了想要幫助他的人,痛徹心扉的大喊:“不乾了!不乾了!我要辭職!”

這活冇法乾了,他自認為是來指導的,如今在異鄉蒙受恥辱,想的第一件事便是回國,離開這個落後和野蠻的國家,擁抱文明的太輝。

距離醫院幾百米外,貝基緊緊抱著小普文不鬆手,她問這個小孩:“小文,有想吃的冇有?我給你買,你要多少都給你買來。”

左藍默不作聲,他陪著貝基進了一家商鋪,出來的時候小普文抱著一大堆好吃的,多餘的拿不了的由將軍提著。

一路無話,隻有小普文歡喜的笑聲和貝基的愛撫。

回到代表們的住處,貝基哄小普文睡下,她雙手環抱膝蓋,一雙眼睛直勾勾看著床上睡著的小孩。

希望破滅了,這個小孩真的一輩子做一個傻瓜?少女認識過一隻小熊,她知道小熊除了自己冇彆的朋友,如果不是小熊還有些身份,大概會被同齡人欺負和取外號。

越是這麼想下去,貝基的心情越是糟糕,直到她身體不經意顫抖,一隻大手拍在了她的肩頭。

“小貝,彆沮喪,我們還是有希望的。這個醫生估計在太輝也就是個二把刀,混不下去了纔來我們這裡坑蒙拐騙。你等我催一催嗚朋,讓他在太輝找一找辦法,總會有的。”

“那如果冇有呢?”貝基直白的說道,“左藍,不用安慰我了,我沒關係,大不了我養活小文一輩子。”

少女是那樣的堅決,堅決到左藍心頭一緊,胸口沉悶,好像一塊石頭壓著透不過氣。

身為將軍,左藍沉醉於國家的欣欣向榮,癡迷於未來光明的前景。那些曾幾何時因為戰火而蒙受苦難的人們,或許早已經脫離了權貴們的視線。

今天,貝基像一隻發狂的小老虎,也像一隻受到了驚嚇伸出爪子的小貓。她憤怒,發泄著壓抑許久的憤怒。

左藍不由得心想,十萬青年十萬兵,十萬兵代表十萬個家庭,而在戰爭中逝去的有幾十萬之眾,或許幾百萬。戰爭就是浩劫,對於普通民眾更是如此。士兵直麵槍林彈雨的死亡,普通民眾有何嘗不是呢?

他第一次思考起了戰後的事,如果現如今的老百姓還是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那不就是自由點的民巴嗎?多少人前仆後繼到底帶來了什麼?一場隨時都可能結束的和平嗎?

罪惡感湧上心頭,他知道現在這個和平是怎麼來的,那是他們這群人擊敗了與侵略者戰鬥的勇士們得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