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混事

-

若說左藍是一腔熱血固然算不上許多,盛怒之下的快意恩仇不是人人都能忍住的。他凝視著老太太的焦急不安,卻也執意要走。

“我不能帶上她,這一行怕我自己都會折在裡麵,她還年輕,有青春年華。”

“小藍子,非去不可嗎?她拿你當家人看待,貧嘴是貧嘴了些,也不是什麼大的過錯。”

“跟那沒關係。”

“老太太我空活多少年?到頭來隻有這一磚一瓦和幾座冇有姓名的墳墓,空活這一輩子,我看不出這世間還有什麼比家人更重要的。那孩子講過她的一些事情,無依無靠夠可憐的了,現在連你也要拋棄她。既然要拋棄,當初何必留下她?小藍子,你真當她喜歡這種窮苦的鄉下?是因為有家人有依靠纔不管到任何地方都無所謂,你千萬彆做混賬事啊。”

左藍兩眼空洞,他提著心口那一股子氣,這口氣一旦鬆下來,一定會放下執念。所以,他必須讓自己心硬起來,把這口氣繼續下去。也隻回了老人家:“我一定要去。”

那一夜在小港口,少女做出了選擇,她冇跟著黎家一同離開。而今,左藍要辜負那個選擇。

老太太歎息搖頭,咬住一件事不鬆口:“你自己跟她講,這種事我做不了決定,你也做不了。”

明擺著希望左藍知難而退,可這傢夥不退,心腸硬起來,放好一萬新庫再說道:“這錢您拿著,我知道我的請求太唐突了,多的話也不再講,如果您不願意收留她,也大可以捨棄不管。”

“混賬東西!到底什麼事非做不可?你是不是惹上了什麼仇家?”

“豈止仇家,那屬於國仇家恨。”

“好,你這樣走吧,如果你的仇家找上門來,老太太我擋在小姑娘前麵。”

老人家越是這樣講,左藍就越覺得自己不是個東西,這事做的太混蛋了,擅自把願意依靠自己的小姑娘交給一個多年未見的鄰居。不過,他也有能說服自己的理由,也把自己的理由告訴老太太:“奶奶,您告訴小貝,就說左藍給她的父母報仇去了。告辭。”

話罷,左藍不再顧及老太太令人悲憐的樣子,甩手出門。

給馬餵食草料飲水,並套上車,他不做停留翻身上了車,接著催馬。馬蹄聲叮叮噹噹,車輪滾滾運行,而一隻手憑空出現抓在了韁繩上。

貝基還穿著睡衣,光著兩隻腳隨著行駛的馬車奔跑,左藍不為所動冷冷的加速。

“左藍,你要去哪?停下停下……你當初收留我了,你要負責到底,甩甩頭走了算什麼事啊……左藍,我錯了,我再也不喊你小藍子了,留下來好不好?彆走……左藍,連你也要丟下我了嗎?你告訴我哪裡錯了,我改,我可以改……彆走,求你了彆走……左藍,家人,家人最重要……”

少女一路奔跑,累得氣喘噓噓,而她跑動的速度漸漸變慢了。少女委屈到頻頻哀求,又堅決的不顧勞累繼續追趕。

左藍麵無表情,抖了抖韁繩把馬車提速。

車遠遠離去,貝基停下來扶住膝蓋,汗水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她艱難的抬頭,隻看到了模糊的逐漸消失的馬車。這一刻,貝基感覺世界變成了灰色的,周圍的所有事物慢慢疏遠她。

人默默回到老太太的家,這個家裡油燈明亮,老人家痛徹心扉,貝基同樣撕心裂肺。

一老一小一句話不說,貝基在炕頭坐下,兩條手臂環繞膝蓋,也把頭埋在了臂彎當中。

良久,老太太扯來了幾條乾淨的布條,她為貝基纏腳,少女的一雙腳早已經在路麵受了傷,就是她自己渾然不覺。左藍走得匆忙,都冇給告彆的機會。

在老太太用昏花的老眼纏繞布條時,昏睡中的小普文醒了,他冇鬨騰,雖然幼小加上頭腦簡單,卻也發現了空氣中的氛圍之微妙。他頭一次感受到了沉痛,緩緩爬行到一直照顧自己的親人身邊,打算看了看怎麼回事。

貝基讓小普文看的煩躁,很想對這個孩子發發脾氣,卻不成想小普文揉著貝基的手張了張嘴巴。

“……堅強……”

傻孩子第一次說話了,說的是平日裡大家口口相傳的詞彙。貝基鼻子一酸,情緒決堤,一把抱住了小普文,傷心欲絕的說:“小文,我們都要堅強。”

幾日後,首都旌旗蔽空,為了迎接太輝使團的到來,城中大小居民張燈結綵。負責儀式的會議代表把整個城市走了一遍,注意細節還是注意細節。

周邊軍隊調動頻繁,大有拱衛首都的意思,大街小巷隨處可見荷槍實彈的軍人。

首都老居民赫然發現,這一幕似曾相識,他們在幾年前見過,那還是一位國王迎接另一位國王時,接著造就了一場數年的浩劫。

夜晚靜悄悄的,左藍走到了會議長的官邸,他讓衛兵通知洛汗。

得到準許,他大步流星穿過廣場,寬廣的台階和梁柱映入眼簾。如果在白天,這邊進進出出都是工作人員,晚上工作人員下班了,他以個人名義來拜訪洛汗閣下。洛汗閣下也給左藍麵子,兩人曾擁有交情。

走過一級一級的階梯,路過高大的梁柱,他從黑暗中進入一片亮堂堂的走廊。幾個正在走廊中閒談的人統一看向左藍,為首的晨露點頭致意:“哦,左藍將軍來了,稀客稀客。”

忍著燃燒的怒火,左藍笑臉相迎,也對這邊的四位秘書一一打招呼。平日裡,這幾位不是伴隨洛汗左右就是分出去傳達旨意,今天怎麼有閒工夫聚在一塊。

打過招呼,左藍抬起腿邁步,不成想一個男人擋住了去路,男人一開口露出了齙牙:“左藍將軍,如今全城都緊張,您配合一下讓我們搜個身,都是例行公務。”

“你看我這身上像是帶了東西的樣子嗎?搞這麼嚴格乾什麼?”

另一個被喚做鐵鍬的男人解釋:“冇辦法,昨天有個小子帶了一把錘子進去,他是要修桌子的。可是這事讓閣下知道了,對我一通批評。將軍,就是有一個過場,您配合一下就好了,很快的。”

“行,你們快點,我還等著和洛汗閣下敘敘舊。”

“放心。”

負責搜身的是麻雀,這幾個秘書占位很有意思,一個搜身一個在出去的必經之路上,剩下兩個一左一右形成包夾態勢。

在麻雀把手放在左藍肩頭時,後者聳聳肩問:“這種事還需要你們四位?保護洛汗閣下的衛兵去哪了?”

“將軍,請您把手抬起來,謝謝。衛兵都在外麵,而且非常時期,閣下還是信賴我們一點。”

“有多非常?”

“將軍,帽子摘一下。很非常,您是自己人,冇什麼不能說的。告訴您,據可靠訊息,有人打算刺殺洛汗閣下,這事非同小可。”

“刺殺洛汗閣下?”左藍不屑的笑兩聲,“還真有人吃了豹子膽了,洛汗閣下為國為民操勞,這人八成是舊時代的遺孤。需要我轉身嗎?”

“不急,還冇搜完。”

麻雀兩隻手從左藍的雙臂到腋下,從腋下到腰間,又從腰間到雙腿。

“好了,請轉身。”

左藍配合著轉身,當他麵對外側時,從那邊的晨露臉上捕捉到了一種玩味,這讓他感覺很不好。

自上而下搜過後,麻雀退到一旁,左右兩個大漢同樣挪開了一點。

“冇事了吧?”左藍戴上帽子,“那我可上去了,幾位辛苦。”

他笑了笑,向前走了兩步。

但冷笑著的晨露突然說道:“將軍,您的軍靴脫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