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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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您好,我是胡芯芯的同學,她把筆記本落在教室了。”

“噢,是同學呀。那個芯芯不在家,你先放著吧,等假期後再還給她就行,謝謝了。”

“好的阿姨,掛了。”

“好的好的。”

電話忙音。

貝當懸著的心總算是放下了,他在公共電話亭掛好聽筒,然後用袖子擦乾淨聽筒上的汗水。街麵車水馬龍,正對著電話亭的夜總會之外停了好幾輛新款汽車,門童為尊貴的先生女士們拉開車門。一位一位的成功人士攜著漂亮女人下車,女人笑的花枝亂顫,男人們大方賞錢。

額頭手上汗淋淋的,年輕人木訥的站在電話亭中,也隻有這裡麵的燈光不同於彆處的燈紅酒綠。外麵三兩個人排隊等著電話,一個勁催促,貝當拉開電話亭的門奔出,他坐在馬路牙子上深呼吸。

空氣不怎麼香甜,車輛排放的尾氣揮之不去,他心頭空落落的,總感覺少了些什麼東西。

拿到那個號碼半年了,終於有機會和勇氣撥通了電話,第一次等來的卻是這樣的結果。貝當被這種不平衡擾亂了心態,再抬頭看,路邊有一個乞丐被人掃地出門。

正義感引領他伸出援手,內心深處的某種東西卻死死按住他寸步不離,閒事少管,惹得一身騷。

小長假到來,他還冇想好到底是回家還是不回家。同學中有人在外兼職,有人家境好一些遊山玩水,也有距離近的便回家看看。貝當什麼都冇有,連兼職的地方都倒閉了,欠了一個半月的工錢和老闆一塊不翼而飛。

這錢早應該要回來,怎奈他就是這麼一個懦弱的人,還出奇的單純,一度認為老闆也不容易,晚點就晚點。這一晚不要緊,人都給晚冇了。

兜裡還剩幾個新庫的硬幣,打完電話用了一個,剩下來的勉強夠回家的。他不喜歡空著手回家,無顏麵對家中父老。

說實話,他的家庭組成蠻奇怪的,奶奶六十六歲,爸爸五十六歲,他將將夠十九歲。三代人下來竟冇有一代是完整的,不是缺爺爺就是缺媽媽,還缺女朋友。

一口氣歎出,想到了同專業的胡芯芯同學,美麗的萬人迷,班上的一枝花。說花見花開誇張了,說人見人愛倒是可以,他貝當就莫名其妙喜歡上了這個姑娘。胡女士是加西本地人,這邊挨著首都,也隨著水漲船高,光大學就有五個。

反觀他貝當,萬裡迢迢本著求學的心態而來,如今回家的路費都成問題。

鬼使神差一般拉開書包,從裡麵取出了還帶著香氣的筆記本,隨意翻了幾頁就到頭了。胡女士不愛學習,鬼知道怎麼考進大學的,也許人家有意想不到的智慧也說不定。

回想起那天,胡芯芯同學飄散著長髮,粉色的蝴蝶髮卡搭配得相得益彰。校服穿在衚衕學身上一點都遮不住身材,隻是後來校服被衚衕學私自改裝過了,還得到了係主任的表揚。

再次哀怨一聲,貝當準備回去睡一覺,這種車水馬龍的地方也隻有公共電話亭纔是他勉強用得起的。筆記本放回書包,再把包斜挎肩頭,哼起了故作輕鬆的小調。

纔有一個街口,路人乞丐再次摔在地上,店家罵罵咧咧的驅趕。也恰巧路過櫥窗,櫥窗裡有一台對外的電視機,電視上播放著本次國際運動會的舉辦現場。

這種運動盛世有幾次了,本次的舉辦地在大樂,一個仍然被太輝半控製的國家。

鏡頭視角在空中,可以看到盛世現場的主體育館,據說裡麵正在彩排。而鏡頭轉了幾次給到了大樂的行人,這些人欣然接受采訪,稱讚著盛世繁華,也祝福運動會圓滿成功。

有同學專門買票去了大樂,哪怕耽誤上幾天的課程也無所謂,聽說那邊的住宿費用已經到了天價,冇錢還是彆湊了。可是能在現場看比賽當然比電視轉播好太多了,破電視偶爾信號差了還要拍幾下。尤其貝當家裡的那一台,還是黑白雙色的,總出現雪花。

他雙手插兜哼著調子走開,不巧又遇見了那個乞丐,乞丐終於弄到了一點殘羹剩飯,蹲在路燈下大快朵頤。

正在他繼續走路,一種尖銳刺耳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街上的行人們皆停住了腳步。商店門外的男男女女駐足不前,警車攔在了路口截停過往車流。

哀樂響奏,莊重和肅穆席捲了各地,貝當停下腳步好奇的注視著警員們執行任務。

這又是警報又是哀樂的,好大的場麵。他注意到櫥窗的電視切了畫麵,電視上的主持人換了黑色的衣服,女人的聲音同步在電視和警車的廣播中。

“九月二十日下午1723時,前會議長洛汗閣下永遠長眠,我們……”

貝當聽得人都傻了,才退休不久的會議長冇了?這對一個國家來說是天大的事,回想從課堂上學到的種種,他強忍著悲痛默哀。如他一樣,街道上的行人紛紛表達了自己的哀悼。

五十二年,高樓大廈雨後春筍那樣拔地而起,鐵路柏油路縱橫有序,經濟突飛猛進,人民幸福安康。這一切都要歸功於洛汗閣下的英明領導,在這個老人智慧的部署下,纔有了今天。

從曆史書上,貝當學到了國王時代的腐朽,學到了無儘戰火帶來的殘忍痛苦,學到了每一步發展的來之不易。國家的未來,吾輩當勉勵之。這是烙印在每一個有誌青年心口的教條。

哀樂停了,貝當抬頭,他發現街上還有不少人低著頭沉默哀悼。責任感迸發,他懷疑自己是不是抬頭太早了?這樣顯得自己好像對已故的會議長冇有愛戴。

隨之,他貝當再次沉下腦袋。這次低頭持續了五分鐘,他耳中聽見了乞丐的哀嚎,緊接著是謾罵的拳打腳踢。

那個乞丐吐殘渣吐到了彆人的鞋子上。

不管一個人是不是孔武有力,隻要流落街頭那便是弱者,任何人都能過來欺淩而不用擔心後果。比起得罪一個正常人,無視一個乞丐的痛苦更加容易接受。

貝當忍無可忍,他沉浸在會議長離世的悲痛中,良知和責任感一同湧來。他挎著書包製止那人施暴,但是人家都冇理會這種小屁孩,硬要教育教育流浪漢。

流浪漢蓬頭垢麵,不知該如何麵對,既不點頭哈腰道歉,也不為自己辯解,完全麻木的模樣。

“欺負弱勢算什麼本事?你有種……”

貝當狠話才放了一半就後悔了,正巧那人眼睛投過來,逼得有為青年低頭。

“還真有這愛管閒事的臭蟲,來來來,要不你替他捱揍也行。”

貝當不說話,他忽然覺得自己真慫啊,真是有心無力,最懦弱的表現。他弱弱的說了一句:“擦乾淨不就好了?”

“擦乾淨?你知道老子這雙鞋有多貴嗎?還擦乾淨?”

“能有多貴?不就降價處理的,幾個新庫一雙。”

“你說什麼?”男人有些臊得慌,“小崽子,學英雄好漢是吧?巧了,老子正想碰一碰你這英雄。”

男人蹬著他那雙“死貴死貴”的高階皮鞋,攥著足以秒殺一切小屁孩的拳頭,耀武揚威大步走來。就在這時,流浪漢撲過來抱住了男人的雙腿,口齒不清的要貝當快跑。

“放手!彆特麼弄臟老子!”

男人對著流浪漢拳腳相向,就是流浪漢死不鬆手,順便一口咬在了男人腿上。

“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