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7節 勉懷餘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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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重慶府朝天門,製司衙門大堂。

除了孟之祥,再無第二人。

孟之祥坐在交椅上,摸著四川安撫製置使的銅製大印,他接任四川安撫製置使,真正掌握了四川軍政大權,今天是他第一次升堂治事。

如願以償,但他卻無半點的歡喜之意,他深深地勉懷餘玠。

製司衙門再無半點餘玠的痕跡,但孟之祥清晰地記得他以前來製司衙門參見餘玠的情景,曆曆在目!

當時,這個位置,還是餘玠坐著呢。

想到餘玠那憂國憂民的神情,對自己的真誠,孟之祥長長歎息,唉,這大宋、這官家,枉餘玠一片赤膽忠心,真是保不得啊。

站在二千年曆史巨人肩膀的孟之祥很清楚:當一個人封無可封,賞無可賞之時,那麼他的人生也就基本到頭了。

因為一個人手中握的權力太大,他的同僚就會不開心,他的君王就會不放心。

所以,很多心懷家國天下的忠臣良將冇有死在腥風血雨的戰場,而是死於同僚的嫉妒和君王的猜忌。

這樣的人實在太多了,如今,又增加了一個新的犧牲品!

公元1253年七月,南宋時期的一代抗蒙名將餘玠歸天,聽聞餘玠死訊,蜀人像失去父母一樣悲慼大哭。

他們苦先前蜀帥久矣,鄭損、桂如淵、趙彥呐等製置使戰鬥不力,喪權辱國,讓蜀人受了多大的苦!

過百萬人的成都府如今隻有區區不到五萬人,還是知成都府的孟之祥偷呃拐騙的結果。

各地州縣也好不了多少,韃靼人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時至今天,雖然收複了蜀口,三關穩固,但蜀人依舊有許多寧願呆在山城,有著種種不便,也不肯搬到山下平原居住,這是被韃靼人給打怕後留下的陰影。

是餘玠的到來,從此四川回覆往日的寧靜,大地重歸和平!

餘玠,棄筆從戎成名將,為南宋立下赫赫戰功。

餘玠出生於公元1199年,曾經是個文人,在白鹿洞書院注意比白鹿書院多了個洞混過學堂,寫得一手好詞,孟之祥曾看過他的大作《水調歌頭·未遇》:

“一片英雄膽,七尺丈夫軀。皇天生我,不知還要做何如欲展沖天羽翮,翻作宋郊退鷁,壯誌未全舒。長嘯一聲起,煙霧靄東吳。腰金帶,懸金印,佩金魚,縱然命薄,這些勳業豈容無搏虎屠龍伎倆,烹鳳釣鼇手段,誰識這規模從此露頭角,一躍到亨衢。”

這首詞氣勢雄渾、相當豪邁,直抒胸臆,簡直就是餘玠同學的言誌之作。

可能是語言不夠細膩、用詞不夠風雅,是《全宋詞》的落選秀。

不過沒關係,附庸風雅根本就不是餘玠同學的追求,“搏虎屠龍”纔是畢生追求。

餘玠先前混社會不如意、很辛苦。直到37歲時,人生過半天過午,儼然一副中年不如意。

但人生更大的不如意就在這一年等著他:他到茶店喝茶的時候,跟賣茶老頭髮生爭執,不慎將老頭打死了。

人倒黴時什麼事都會有發生,他不過是推了一下那個老頭,老頭倒地即掛,讓餘玠徒呼奈何。

留給餘玠的隻有兩條路:自首或者逃亡。

想想“搏虎屠龍”的畢生追求,豈能臉上刺字?(宋時的賊配軍發配時多在臉上刺字,比如林沖)

餘玠果斷選擇了逃亡,他逃到了襄淮地區。

而在這裡,正趕上淮南東路製置使趙葵招兵買馬,餘玠便帶著那首《水調歌頭·未遇》去拜見趙葵。

趙葵,那是通過一雙大腳都能發掘出悍將呂文德的伯樂,對於餘玠自然是寧可錯收、不可放過。

餘玠,由此,開啟了他“棄筆從戎”的征戰生涯,近乎開掛的人生。

在他投趙葵的三年前,蒙宋聯合滅金,可是蒙古隨之就露出了自己的猙獰爪牙:南宋王朝的“端平入洛”,被涮了個灰頭土臉,倉皇南返,不僅中原大地依舊沉淪,就連江淮一帶,也是戰雲濃布,“山雨欲來風滿樓”。

蒙古鐵騎虎視眈眈,不過彆急,這個時代的宋朝同樣是將星璀璨:趙葵、孟拱、孟之祥、呂文德、餘玠、劉整等,可謂是將星薈萃,堪稱後嶽飛時代猛將最為集中的時刻,這樣的陣容,南宋就是想亡國都難。

這時的宋軍相當給力,蒙古鐵騎幾次進犯,都被名將們一次次打了回去,而餘玠也從戰爭中學習戰爭,在恩主趙葵的提攜下,更主要是餘玠自個兒的爭氣,他這顆將星冉冉升起:

1236年二月,幕僚餘玠應蘄州守臣征召,協助組織軍民守城,各方配合下擊退元軍。

1237年十月,餘玠率部救援安豐,再次擊潰元軍。

1239年,工部郎官餘玠又率領水軍在汴城、河陰與元軍在作戰,擊敗元軍。

1241年,餘玠再次率兵接應安豐一地,獲勝。

1242年,餘玠覲見宋理宗,要求重整四川。

之後,他入主川蜀,經過細思後,他看上了四川盆地複雜的地理環境,築城這事,我們已經玩了上千年了,構築山城堡壘,那也不過是把樓蓋的複雜一點。

於是,餘玠,就開始沿途考察四川的風景:這座大山不錯、這段懸崖也不錯、這個溝太好了。就是這些山、溝、崖,幾年的時間裡,被他因勢利導,構築成了一座座堅固的山城軍寨、堡壘,形成了“八柱守蜀”的軍事體係。

對於他的舉動,當時的朝堂冇幾個看得入眼——瞎折騰吧?

畢竟,前製置副使彭大雅就這麼弄過,結果被彈劾而去職。

朝臣們譏笑餘玠會重蹈覆轍,卻不想,很快打臉就來了:公元1246年,蒙古鐵騎再次入侵,麵對山城,蒙古鐵騎隻能下馬爬山、爬城牆,快累成狗的時候,被宋軍一頓箭雨招呼,然後再輪刀子猛砍。幾次下來,蒙古鐵騎隻敢在城低下晃悠,連攻城的**都冇了。

餘玠更是依托著這些山城,開展了穩守反擊,最終奪回漢中府,收複蜀口,重建三關。

從此,韃靼人隻能在關外止步,他們就象一頭頭貪婪的豺狼,很想衝進富饒的四川大地乾那些罪惡的行徑,但再也不能了。

建立瞭如此殊功的餘玠,卻是英雄悲歌,得來的是皇帝的猜忌,迎來了召他還朝的聖旨與金牌!

為什麼要喝毒酒啊,為什麼這麼想不開啊,就算回到臨安府,皇帝真的敢將你下獄,再演一個風波亭時,我必起兵清君側!

韓世忠不敢為嶽飛做的事,我孟之祥敢!

不知不覺中,孟之祥已經淚流滿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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