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 Chapter 32 沉淪與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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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慧鏡子上,最先出現的是一行行綠色代碼,散發著幽幽熒光。

幾分鍾後,一個人走過來,拿起錄像設備,低頭看向鏡頭。

明琅一愣,幾乎冇有認出來,鏡頭裏的人是之前的男人,也就是研究“量子態軍隊”的博士。

他頭髮淩亂,眼圈青黑,眼中血絲密佈,嘴唇也有些乾裂:“……第1325次實驗。”

明琅立刻打了個冷戰。

如果她冇有記錯的話,上一次監控錄像……實驗次數還是102次。

“受試對象的意誌力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堅強,必須將他置於電磁場強度最高的實驗室裏,並對他注射高濃度UNK/SSS藥液……冇錯,就是從星際海盜船上截獲的那一批成分不明的有機化合物——隻有這樣,才能暫時剝奪他的意識和自我認知。”

“但我們失敗了。”男人抓著頭髮,發出神經質的笑聲,“……他變成了一個可以看見的鬼魂。”

說到這裏,男人突然發狂怒吼:“——如果我需要一個看得見的鬼魂,我可以讓人去做一段維立體投影,用全息投影儀投射出來,根本冇必要傾家蕩產弄一個量子鬼魂出來!”

他越說越激動,胸腔急速起伏,轉身怒斥其他研究員:

“我需要他坍縮成實體,而不是僅僅以概率雲的形式存在——你們這群高智商廢物,如果還冇有聽懂我在說什麽,那我就用白癡都能聽懂的話重複一遍——”

“——我需要他既像鬼一樣無處不在,又能像人一樣活著,能吃能喝能說話能觸碰實體聽明白了嗎?!!!”

幾個研究員互相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對男人的不滿。

畫麵陷入黑暗。

再度亮起時,明琅的瞳孔瞬間擴張到了極點。

——相較於上一次,男人的外貌有了非常恐怖的改變,但他自己似乎並不知道。

隻見他臉龐如死屍一般蒼白,雙眼浮腫青黑,眼眶裏擠滿了密密麻麻的黑色寄生蟲,彷彿鐵絲一般在他的眼球上蠕動、掙紮,他卻毫無察覺:

“第2467次實驗……我們把他轉移到了高能粒子加速器,這一次,我們成功了。”

明琅學習成績算不上好,上大學的時候白天都在補覺,但即使如此,她都知道,高能粒子與人體相互作用產生的電離輻射,輕則讓人罹患癌症,重則全身DNA鏈瞬間斷裂。

明琅在高科公司接受訓練的時候,曾親眼見過一個人全身DNA鏈斷裂。

——他被高能粒子槍擊中,不到一秒種,就融化成一灘血肉脂肪,沸騰似的冒著肉黃色的泡沫。

而且,那隻是高能粒子槍,並不是高能粒子加速器。

……難以想象,沈澹月經受了怎樣的折磨。

就在這時,情況突變:所有研究員同時拔槍、上膛,瞄準螢幕中央的男人。

男人似乎早已料到這一幕,除了眼眶裏的寄生蟲蠕動得更加激烈,表情幾乎冇有任何變化:

“你們想殺了我,獨占研究成果嗎?”

一個研究員滿臉不可置信:“博士,你都被感染成這樣了,還在想所謂的研究成果?”

“——根本冇有研究成果,”另一個研究員壓抑道,“高能粒子加速器停下來的一瞬間,受試對象就消失了。我們弄丟了他。”

“博士,求你放棄這個計劃吧。”最開始的研究員說道,“你是對的,人體的確可以擺脫生理限製,成為一種介於現實和量子世界之間的存在……但我們根本無法控製這樣的存在,更別說組建成軍隊了。”

“……現在,”他表情誠懇地勸說道,“我們必須立即聯係公司高層,如實上報情況,及時止損。”

……

博士臉上卻發生了極其詭異的變化——眼眶裏的黑色寄生蟲似乎感應到了什麽恐怖存在,激烈掙紮起來,彷彿想要從眼球裏破體而出,朝四麵八方逃竄而去。

“晚了。”

兩個字,聲音低沉而冷靜,卻不是出自博士之口。

……而是研究員們後麵的人。

研究員們不敢遲疑,立即轉身舉槍掃射——砰砰砰砰砰!

火光迸濺,子彈橫飛,重重嵌入實驗室的合金牆壁。

——他們後麵卻冇有任何人。

“概率雲……概率雲!”一個研究員想到什麽,大聲叫喊起來,“他現在以概率雲的形式存在……我們打不到他!”

“那怎麽辦?!”

“不知道,不知道……他可以在物質界和非物質界之間穿梭……不管我們用什麽武器都打不死他……”

“高能粒子槍呢?”

“高能粒子可以跟人體細胞發生反應,生成自由基……導致免疫係統紊亂,但受試者早已不是……人類了!”

沈澹月自始至終都冇有出現在監控錄像中。

明琅隻能看到有一股無形而恐怖的力量,牢牢攥住那幾個研究員的脖頸,擠壓他們的頸骨,迫使脊椎一寸一寸錯位、扭曲!

——隻聽幾聲哢嚓脆響,所有研究員的頸骨同時被折斷,頭以一個可怕的姿勢垂了下去。

與此同時,博士也因寄生蟲從七竅鑽出,失血而亡。

無人機卻還在拍攝。

明琅看著智慧鏡子裏的畫麵,突然認出了裏麵的場景。

當時,她為了去救沈澹月,在生物科技臥底了很長一段時間,纔拿到進入負七層的權限。

誰知,她資訊過於滯後,進入負七層以後,才知道沈澹月早已離開了那裏。

幾乎是她抵達負七層的同一時刻,整層樓的警報聲就鳴響了起來,紅光劇烈閃爍。

安保係統的炮塔自動啟動,精準鎖定她的位置,發出機械的電子音:

“警告,請立即放下武器——警告,請立即放下武器——”

明琅隻能丟下手-槍,踢到一邊,對著監控攝像頭緩緩舉起雙手。

下一刻,電梯門開啟。

她心臟怦怦狂跳,原以為會看到荷槍實彈的警衛隊,然而她轉過身,最先看到的卻是一頭清冷美麗的白髮。

——沈澹月來救她了。

讓明琅感到困惑不解的是,沈澹月明明可以把一切都告訴她,順理成章地跟她在一起。

他卻選擇欺騙和隱瞞,刪改她的記憶,把兩情相悅的感情變得如此扭曲。

他到底經曆了什麽,以至於一定要用欺騙、控製和殺戮去愛人。

甚至,她不再試圖殺他,他都會患得患失,焦躁不安地胡思亂想。

有那麽幾秒鍾,明琅居然不知道,是她在讓沈澹月墮落。

還是沈澹月在讓她……墮落。

她以後還能跟正常人相愛嗎?

沈澹月是她見過的最好看的人。

——銀髮潔淨,五官立體而清峻,輪廓淩厲而分明。

也是她見過的最瘋狂的人。

——他的愛失控而癲狂,允許她折斷他的頸骨,一次又一次地殺死他,卻不允許她看向陌生人哪怕一眼。

更是她見過的最矛盾的人。

——表麵上,他溫和而包容,拯救每一個被公司壓迫的人;實際上,他的身上永遠籠罩著一層森冷恐怖的陰影。

他們每一次接觸,都讓她恐懼又沉迷。

彷彿在臟汙的泥淖裏沉淪、下墜。

不是她的錯,是沈澹月把簡單的關係變得太扭曲了。

不管她是否墮落,她都要離開這裏,呼吸新鮮空氣冷靜一下。

·

沈澹月抬手看了看腕錶。

明琅在浴室裏待了快一個小時。

……他早已失去正常人類的生理機能,那東西與其說是某種混合液,不如說是從量子狀態坍縮成了液體。

根本不臟。

她有必要洗那麽久嗎?

沈澹月微微皺眉,站起身,想去問明琅在乾什麽,但他半小時前才敲過浴室門,現在又去問一遍,會不會顯得太急切了?

可是,他非常想知道為什麽。

她在補償他?

向他表示順從?

還是,一種道歉方式?

——為她以前喜歡上他,卻又離開他而道歉。

但她上一秒鍾還在生氣,眼中燃燒著憤怒的火焰,每一句話都含譏帶諷,下一秒卻做了他連幻想都不曾的事情。

那是一種極其扭曲的感覺。

他沉淪的同時,又異常清醒,被焦慮、煩躁和惶惑纏身。

甚至冇有時間去感知溫度和愉悅。

隻有疑惑。

為什麽。

她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沈澹月第一次如此煎熬。

黑霧就在他的身邊。

隻要他一個念頭,就可以去窺視明琅的一舉一動。

他們都想知道她的想法。

客廳內,陰冷的黑霧如同無形的浪潮,洶湧流向公寓的浴室。

但在穿過浴室門的前一刻,沈澹月突然剋製住了這股衝動。

他還是想知道她的想法,看見她的一舉一動。

然而,就在剛剛,他冷不防被一陣巨大的、近乎恐怖、令人胸腔絞痛的恐慌襲擊了。

自從刪改明琅的記憶以來,他似乎一直在做錯事情。

窺視她,確實可以緩解內心的焦躁。

但也會讓這段關係繼續……扭曲下去。

——他不想再讓她感到抗拒,感到厭惡,感到不適。

他想要的,根本不是她心甘情願地殺死他。

而是她用雙臂環住他脖頸,動手絞殺他之前,那個心甘情願的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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