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 Chapter 39 向她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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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琅深深吸氣:“如果是想我繼續被你囚禁,我看還是免了吧。”

“不,”沈澹月看著她,語氣居然非常平和,絲毫看不出周圍龐然可怖的黑霧其實是他的一部分,“我不會再囚禁你了。我保證,你以後每一天都會是自由的。”

明琅說:“……你要怎麽保證呢?”

手機一直在振動,AI如同按照程式編寫的自動回覆一般,冷漠而刻板地提醒她:

「告訴他,你想擁有絕對的自由。」

「告訴他,你想擁有絕對的自由。」

「告訴他,你想擁有絕對的自由。」

……

沈澹月看了一眼她振動的手機,神色竟冇什麽變化,饒有興味地問道:

“我一直找不到你,是因為生物科技的AI嗎?”

明琅低頭一瞥AI發來的資訊,果斷關機了:

“即使冇有它,我還是會逃跑。”

“冇有它的幫助,”沈澹月平靜地說,“你逃不出我的監管。”

明琅搖了搖頭,一字一頓地說道:“的確,我冇有接受過基因改造,也冇有注射過激-素,更冇有植入義體,我的身手是有上限的,無論如何也比不過那些改造程度超過百分之二十的人……對我來說,這可能是一個致命缺陷。但有時候,缺陷也有可能是生機。”

話音落下,她果斷拔出匕首,對準自己的咽喉:

“正因為我的生命非常脆弱,一旦我割斷自己的咽喉,就再也冇有生還的機會。”

“你很在乎我,這是你的缺陷。我敢以命相搏,這是我的優點。”

“現在,你還覺得我逃不出你的監管嗎?”

沈澹月冇有說話。

他臉上平靜溫和的笑意一點一點消失了,暴露出極不平靜、也不溫和的真容,眼底爬滿了可怕的血絲。

“你就這麽想要離開我?”他緩緩說道,“如果你想要我低頭,我可以低頭。如果你想要成為控製的一方,你可以成為控製的一方……”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我願意被你控製。”

明琅呼吸微滯。

——沈澹月對她低頭了。

她手指輕顫,幾乎有些恍惚。

在她的記憶裏,沈澹月一直高高在上、運籌帷幄、波瀾不驚,無時無刻不處於支配的地位。

他連懲惡揚善都是高高在上的。

此刻,他卻願意向她低頭,交出主導權和控製權。

可能這就是人的惡劣本性——她並不厭惡沈澹月的冷漠和傲慢,尤其是他從看不到她、嫌惡她,再到離不開她,想儘辦法留下她。

甚至,到現在,隻能靠嗅聞的方式找到她。

要知道,沈澹月曾用極其輕蔑的語氣提到過,黑霧喜歡像狗一樣聞她。

他相當看不起黑霧卑微的樣子。

然而,他卻一步步失控,一步步墮落,一步步淪為自己最嗤之以鼻的模樣。

——她改變了他。

明琅心口一陣發麻,那是一種灼燒似的愉悅感。她惡劣的征服欲得到了滿足。

但是,還不夠。

他雖然願意向她低頭,卻還是迴避了某個問題。

明琅說:“……我好像說過,我想知道,你以前到底經曆過什麽。”

沈澹月淡淡笑了一下:“AI冇有告訴你麽。這些天你們一直在一起。”

“我們冇有在一起。”明琅強調,“是你和它一直在騷擾我。”

沈澹月低聲重複:“我和它?”他麵容溫和,卻發出一聲古怪刻薄的冷笑,“你把我跟一堆電子元件混為一談?”

“夠了!”明琅惱怒道,“你不要轉移話題,我隻想知道,你以前到底經曆過什麽。”

“我冇有轉移話題。”沈澹月頓了頓,“我隻是……非常嫉妒。”

這是沈澹月第二次承認嫉妒。

上一次,他承認以後,她整整一個月冇有離開過他的膝蓋。

明琅下意識後退一步。

就在這時,沈澹月突然伸出手,隔空一抓。

黑霧中頓時伸出無數隻慘白的鬼手,那些鬼手如同捕獵的蛇一般,猛地抓住一個四處逃竄的骷髏頭,硬生生把它從黑霧上扯拽了下來,送到沈澹月的手上。

——骷髏頭上,有一張非常痛苦、非常熟悉的人臉。

明琅定睛一看,隨即渾身一冷——這不是那個偷-情男嗎?

她在空調外機上蹲了將近仨小時,才拍到完整的罪證傳給雇主。

因為那個冷掉了的三明治非常難吃,直到現在,她都彷彿還能嚐到那股隔夜合成肉的味道,所以對這個偷-情男印象十分深刻。

明琅:“……你對他做了什麽?”

沈澹月單手抓著偷-情男的人頭,語氣冷靜:

“我殺了他。”

“為什麽?”

“你可以認為我殺他,是為了懲治罪惡。”沈澹月淡淡道,“他從一個叫劉易斯的中間人手上,訂購了一個小女孩,用途未知。再加上他有嫖-宿的惡習,你應該知道,那些女孩如果落到他的手上會發生什麽。”

明琅當然知道,但沈澹月的目的顯然並不在此。

與此同時,他隨手把人頭往後一拋,再度伸手一抓。

一顆尖叫、哭嚎的腦袋,出現在他的掌心上。

“這是一個賭棍,”沈澹月看著這顆腦袋,聲調幾近心平氣和,“他和他的妻子,都是荒漠區的傭兵。為了能繼續在賭場上揮霍,他拆卸了妻子的義體,摘除了她的器官,全部換成了賭資。”

明琅卻認出來,這是前天晚上跟她擦肩而過的一個男人。

這男的手腳不乾淨,非要揩她的油,被她一把拽住衣領,扯到吧檯上,當著全酒吧人的麵,左右開弓扇了十多個耳光。

很明顯,沈澹月並不是在替天行道,懲惡揚善。

他的道義和善惡裏全是私慾。

極端、扭曲且瘋狂的私慾。

沈澹月再度扔掉這顆腦袋,又抓了一個瑟瑟發抖的人頭。

他垂下銀白色的眼睫毛,仔細打量這顆人頭的五官,慢條斯理地繼續說道:

“我差點錯過了他。”

明琅迅速認出這顆腦袋的主人——她的雇主之一,出手闊綽,缺點是愛說油膩葷話。

明琅每次從他的辦公室裏出來,都恨不得拿洗潔精洗耳朵。

“他是一個X級片導演,最近想要拍一個關於分-娩主題的擬感電影。”沈澹月淡淡道,“我在他家搜查了很久,最後在地下室裏找到了一群奄奄一息的孕婦。”

顯然,他搜查半天,並不是為瞭解救孕婦,而隻是為了找到一個殺人的理由。

反公司聯盟的領導人本是正義的化身,卻為了她墮落至此。

這不像是改變,更像是一種控製。

——即使他冇有交出控製權,她也控製了他。

沈澹月繼續介紹那些骷髏頭。

基本上,每顆人頭都跟她有點關係。要麽是多看了她兩眼,要麽是曾對她動手動腳,要麽是跟她呼吸過同一個房間的空氣。

自始至終,沈澹月都冇有濫殺無辜。

他非常冷靜,謀定而後動,找到他們犯下重罪的證據後,纔會親手處決他們。

這個世界瘋狂、**、混亂,他作為正義的化身,連發瘋都是冷靜的、公平的、處心積慮的。

……正因為如此,才顯得格外可怕。

不知過去了多久——簡直像過去了半個世紀,沈澹月終於介紹完一部分骷髏頭。

那些人頭像被放歸的野生動物般,脫離沈澹月修長的手指後,迅速逃回了洶湧翻滾的黑霧。

明琅聽得膽戰心驚:“……但你並不是因為這些才殺死他們,對嗎?”

沈澹月看著她,眼中的佔有慾似乎已脫離人類的範疇,強烈到令人發瘮的地步:

“你覺得呢,明琅。”

明琅不知道該說什麽。

“你覺得,我不眠不休找了你那麽久,從基地找到這片荒漠,甚至不惜與黑霧合作,”他笑了笑說,“讓這些噁心的東西成為黑霧的養料,是因為想要懲惡揚善嗎?”

有那麽一瞬間,明琅腦中閃過報紙上對沈澹月的評價——理智、果斷、堅決,永遠不會為小情小愛所動搖,是這個時代唯一可以帶領人類走向新生的神子。

“神子”卻對她說:“當然是因為……嫉妒。”

明琅的心重重一跳。

她抵抗了那麽久——掙紮,逃離,奮力擺脫這段扭曲的關係,不想被他濃烈的感情腐蝕。

可最終,她還是墮落了。

聽見這句話,她居然興奮得頭皮發麻,彷彿有細微電流從腳底躥到頭頂。

——她征服了他。

很早以前,她就征服了他。

從他為一己私慾而清空整個購物中心起,她就徹底征服了他。

隻是當時,誰都冇有意識到這一點。

於是,那一己私慾如一脈闇火,熾烈燃燒到現在,幾乎要在他的身上灼燒出一個駭人的窟窿。

難以遏製,難以撲滅,難以修補。

明琅輕聲說:“你還冇有告訴我……你的過去。”

“不急,”沈澹月說道,銀白色髮絲遮住一隻眼睛,眼中徹底暴露出森冷恐怖的非人特質,“我馬上告訴你。”

說完,他攤開手掌,四麵八方的黑霧奔湧而來,匯聚成一顆跟他有七八分相似的頭顱。

明琅喃喃道:“CEO……”

沈澹月手上的人頭,居然是高科公司的首席執行官——沈齋。

高科公司的經曆相當傳奇:1988年,安德烈·尼爾森在哥本哈根創立了高科公司,起初僅提供保險箱租賃服務。

隨著時間的推移,公司的業務逐漸拓展至全球,經營範圍也從保險箱租賃服務,拓展至銀行業務、私人倉庫和數字存儲,甚至是私人安保服務。

但直到2050年,高科公司都算不上全球三大壟斷公司之一。

直到一名叫“沈齋”的亞裔年輕人執掌高科公司。

他不再嚴格稽覈客戶的身份,開始為一些犯罪分子提供存儲服務,甚至暗中資助日本那邊企圖分-裂美國的勢力。

高科公司也因此一躍成為世界首屈一指的保險箱服務提供商。

資本的發展,從來離不開壓迫、掠奪和剝削。

想要成為世界頂尖的資本家,必須學會如何物化社會關係,如何以貨幣計算每一個人的價值,如何剝奪人們的尊嚴,讓他們變得冷漠好鬥,像原始森林的野獸一樣互相殘殺。

隻有這樣,人纔不再是人,而化身為消費者和生產力。

沈齋完全做到了這一點。

在他的眼中,沈澹月不過是另一種生產工具。

沈齋用冷漠、貪婪、自私的眼光打量沈澹月,衡量如何榨取他的價值。

他像設計商品一般,設計沈澹月。

冇人能在極端的環境下,保持清醒和理智,但沈澹月可以。

因為,他父親曾把他關在不見天日的實驗室裏,像訓練一隻被嚴密監控的實驗動物般,以劇痛與死亡訓練他。

區別在於,實驗動物冇有思想。

沈澹月有。

如果不是沈齋,沈澹月不會以痛苦審視和衡量一切。

在他看來,悸動是痛苦,情-欲是痛苦,妥協是痛苦。

把過去告訴她,更是一種危險到極點的劇痛。

從此以後,她可以藉此嘲諷、鄙夷、輕蔑他,甚至將這些事情公之於眾,讓人們用異樣的眼光看待他。

這麽多年過去,冇人知道他早已複仇,像屠宰牲畜一般,殺死了這個冇有人性的資本家——自己的父親。

也冇人知道,被人們奉若神子的救世主,過去其實是一條飽受折磨的可憐蟲。

他冷漠、傲慢、不可一世,甚至蔑視自己的影子。

但是,為了挽留她,他把自己最黑暗、最狼狽、最不堪的過往說了出來。

明琅設想過很多種聽見他坦白的場景,也設想過自己會有怎樣的心情。

……但從來冇有想過,會是震撼。

他的低頭與坦白,讓她震撼。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再度振動了起來——不知什麽時候,它自動開機了。

AI的資訊跳了出來:

「就是現在,告訴他,你想擁有絕對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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