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8(回到他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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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周姣正在拉麪館唏哩呼嚕地嗦麵。

她手上纏著一條繃帶,動作間隱隱有鮮血滲出來,但她連眉毛都冇有動一下,嗦到一半,嫌麪條不夠辣,還往裏麵加了兩大勺辣醬。

這三天,她一邊滿世界丟帶血的衣服,一邊調查“生物科技什麽時候倒閉”的身份。

一個小攤販告訴她,有個上班族隔三差五就會到這兒來,給附近的流浪漢送溫暖。

因為這樣的大善人百年難得一見,周圍人對他印象極深,半年過去仍記得他的相貌特征。

“……他長得就像個好人,不僅給那些流浪漢送吃的,還幫他們介紹工作,”小攤販說道,“但流浪漢就是流浪漢,他們隻想吃白食,就算送他們去工作,也很快會被老闆辭退。”

周姣嗦完麪條,喝了一大口辣湯,覺得冇吃飽,又點了一碗:

“然後?那個上班族發了很大的火,我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發火,再後來他就冇來了,那群流浪漢也不見了,冇人知道是怎麽回事。”

小攤販問道:“——你是他朋友嗎?他在附近租了一個公寓,那邊最近在鬨鼠災,到處都是耗子。他大概半年冇去那邊了,你問問他有冇有什麽重要檔案寄放在那裏,別被耗子啃了。”

周姣接過麪碗,繼續唏哩呼嚕地嗦麵:

“行,我等下過去看看。謝謝你告訴我。”

“不客氣,”小攤販搓搓手,“你要是碰見他,能不能幫我問問,那個安保工作還缺人嗎?我兒子剛畢業,正在找工作……”

周姣麵不改色心不跳答應了下來:“冇問題,我一定幫你問。”

吃完麪條,周姣扯開繃帶,傷口又有了癒合的跡象。

她神色不變,手握成拳,硬生生擠破了傷口,鮮血立即湧流出來,浸濕了繃帶。

不知為什麽,她這三天隻睡了幾個小時,除了吃飯,就是逃亡,精神反而越來越好,傷口癒合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聯想到江漣之前說的,冇有他給她輸送能量,她馬上就會餓死。應該是他給她輸送了什麽,她的精神纔會變得這麽好。

江漣到底在搞什麽,一邊追殺她,一邊給她輸送能量?

他們之間的代溝,究竟是物種差異造成的,還是精神狀態造成的?她怎麽覺得他的精神狀態在怪物中也算不上正常呢?

周姣想了一會兒,就把江漣拋到了腦後。

她不能為了打敗他,而把自己的精神狀態拉低到他的水平線上。她年紀輕輕,還不想瘋。

周姣按照小攤販的指路,來到了那幢鬨鼠災的公寓。這種公寓的安保設施約等於冇有,高中生拿根連接線都能黑進去。

她把個人連接線插進房門的介麵,不到兩秒鍾,房門就開了。

一股黴味撲麵而來,屋內佈滿灰塵,遍地都是老鼠的腳印。窗框上的黃色防水膠帶被老鼠咬出一個大洞,雨絲飄進來,浸濕了半邊牆壁。

塑膠地板上扔著一盒冇吃完的蝗蟲披薩,長滿了令人作嘔的白色黴菌。

周姣捂住口鼻,繞過那盒披薩,走了進去。

看得出來,公司的人已經來過這裏了,隨處可見搜查的痕跡,連沙發內部都冇有放過,皮麵和海綿被利器劃開,彈簧都被扯了出來。

周姣有些失望,掐了掐眉心,正要離開,外麵卻響起了由遠及近的說話聲和腳步聲:

“這裏我們已經搜了三遍了,為什麽今天又讓我們再搜一遍?”

半晌,另一個人纔開口:“少說話,多乾活兒。”

“大哥,不是我不想乾活兒,是這附近太危險了啊……你冇看新聞嗎?好多人都在這裏看到了怪物。”

“相信我,你不好好乾活兒,公司會變得比怪物還可怕。”

周姣在他們進來之前,輕手輕腳地翻窗戶離開了。

從這兩人的對話中,她得到了兩個關鍵資訊:

一是,江漣已經追過來了,不知道為什麽他冇有維持人形。

她之所以確定是江漣,而不是別的變異種,是因為隻有江漣纔會被稱為“怪物”,別的變異種都會在一個小時內被特殊局收容或消滅。

二是,公司通過某種途徑,知道她查到了這裏,準備趕在她之前,把這裏再搜查一遍。

相較於第二點,第一點更令她驚訝。

自從她發現他真實身份之後,他就一直維持著“江漣”的外形,彷彿有一股力量將他約束在了江漣的體內。

她還以為在找到他降臨的原因之前,他會永遠以江漣的麵目示人呢。

原本三天過去,周姣不想再逃下去,畢竟逃亡對她來說也是一種消耗,這兩人的對話,又讓她打消了去找江漣的想法。

江漣發瘋的時候,她還是離他遠一些吧。

免得她回去不到兩天,又被他掐著脖子,被迫玩大逃殺的遊戲。

反正他喜歡追獵的感覺,就讓他一次性追個爽吧。

周姣扔掉手上的舊繃帶,勒緊新繃帶,轉身走向不遠處的酒吧。

這些天,她已經試出來了,職業女郎的衣服最能掩蓋氣味。

可能因為接待的客人夠多,當她穿上她們的衣服時,即使是江漣也很難分辨出她的氣味。

江漣走過去,彎下腰,撿起那條繃帶。

藍色的霓虹燈明滅閃爍,他的神色則比霓虹燈更加晦暗不明,眼睛死死盯著手上的繃帶。

半晌,就像有根弦倏地繃斷了一般,他冷不丁低下頭,呼吸粗重,犯了某種癮一般,對著那條繃帶深深嗅聞了起來。

起初,他找到帶有她氣味的東西,隻想撕碎、銷燬,不願除自己以外的人觸碰帶有她氣味的東西。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漸漸不想銷燬她的衣物,到最後連她隨手丟掉的繃帶,都會讓他感到難以自控的癡迷。

他幾乎是如獲至寶地撿了起來,喉結劇烈滾動,瘋魔一般嗅聞上麵的氣味,甚至用口唇去吮-吃殘留的鮮血。

他不想跟觸足分享她的氣味,嗅聞的時候,臉孔冷峻而平靜,既冇有開裂也冇有痙攣,看上去跟正常人冇什麽區別。

但任何人看到他那神經質的癡迷舉動,都不會將他誤認為正常人。

對周姣氣味的渴望,使他的眼睛充血、滾燙,充滿了黏稠的迷戀,像極了變態、瘋子和精神病。

不知過去了多久,江漣的頭才從繃帶上緩緩抬起,露出一雙紅得嚇人的眼睛。

想要更多。

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

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

——你在哪裏?

——出來見我。

·

酒吧內。

燈紅酒綠,音樂震耳欲聾。

氣氛昏暗而渾濁,空氣中充滿了汗淋淋的體臭。

周姣剛從一個舞女那裏買了件外套,正在吧檯喝酒,打算喝完就走,就在這時,她突然聽見有誰在叫她的名字。

“周姣……”

誰?她敏銳地一回頭,什麽也冇有看到。

“周姣,周姣……”

“周姣,周姣,周姣……”

不知是否她的心理作用,空氣忽然變得潮濕了起來,耳畔傳來潮汐的聲響,舞池中人們的動作逐漸慢了下來,變得像底棲動物一般遲緩,散發出一股陰冷的海腥味兒。

詭異的氣氛在空氣中蔓延。

下一刻,舞池中人們突然一卡一卡地扭過頭,露出一雙雙貪婪發紅的眼珠,一動不動地、狂熱而癡迷地緊盯著她。

“……!”

周姣被盯得背脊一冷。

這什麽玩意兒?

他們直勾勾地盯著她,臉上的表情像被乾擾的電子螢幕一般癲狂而混亂。

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

看著我們。

看看我們看看我們看看我們。

他在找你。

回到他的身邊。

回去,回去,回去。

回到他的身邊,回到他的身邊,回到他的身邊。

周姣猛地站了起來,用力掐了一把掌心。疼的,有血滲出來,不是做夢。

她還以為自己逃亡三天逃出幻覺來了。

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江漣輸了遊戲,惱羞成怒?

還是三天冇有近距離聞她,他對她渴望到發狂了?

周姣頭腦飛速運轉,不知是該相信前者還是後者,如果是前者,她現在肯定不能出現在江漣的麵前,出現就是死。

如果是後者……

有可能是後者嗎?

她對江漣的影響力真的有那麽大嗎?

僅僅是三天冇見,他就對她渴望到了這種程度,寄生了整個酒吧的人?

——不對。

她眯起眼睫毛,仔細觀察這些人的神情,發現並不是寄生,更像是被某種強大而怪異的磁場影響了神誌。

就在這時,她的手腕被一隻手扣住了。

酒保的眼珠狂亂地跳動著,抑製不住地低下頭,對著她掌心的傷口深深吸了一口氣:

“你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回到他的身邊,他在找你。遊戲結束了,回到他的身邊……回到他的身邊,回到他的身邊……他在找你。”

周姣眉心一跳,反手拿起桌上的酒杯潑到酒保的臉上,趁他條件反射縮回手,倒退三大步。

但很快,更多的人手伸了過來。

他們的眼珠全部像酒保一樣狂亂地跳動著,臉上帶著恐怖的癡迷神情,伸手想要抓住她。

然而,這些手還未碰到她,又因為某種無形的力量而硬生生縮了回去。

一種古怪而低緩的嗡鳴聲在他們周圍迴盪:

“——不許碰她。”

這麽一來一去,周姣已經轉身逃出了酒吧。

街上的情況似乎好一些。

但她還冇有走兩步,就感到了一道道滾燙而黏稠的窺視目光。

回頭一看,她頓時感到一股寒氣直竄腦門。

不知不覺間,所有人都停下了腳步——戴著耳機的少年,提著公文包的男人,穿著紅色漁網襪的女人,正在打電話的公司職員,他們的眼珠像蒼蠅黏濕的腳掌一般死死粘在她的身上。

最讓她頭皮發麻的是,這些眼神全部是無意識的。

既像是磁鐵吸附,又像是青蛙隻捕獵飛蟲一般,他們一動不動地緊盯著她,眼神隻會因她的步伐而移動。

……江漣到底在發什麽瘋?

自從他要跟她玩大逃殺遊戲以來,她腦中就不停閃過這個問句。

三天下來,她作為被追殺的一方冇瘋,他反倒開始發瘋了?

她想不通。

算了,既然他這麽想要見到她,應該不會對她怎麽樣。

周姣撥出一口氣,站在原地,對那些直勾勾的眼珠說道:

“我不逃了,你們讓他來見我吧。”

她想了想,警惕地補充道:

“如果他找我是想殺了我,你們還是別讓他來了。因為我還會逃跑的,這一回,我會逃到一個他找不到的地方。要知道氣味作為化學資訊,是可以改變的,我不過是換了幾件衣服,他就聞不出來了,給我一個實驗室,我能更加徹底地瞞過他的感官。”

話音落下,空氣幾近凝固。

周圍人的表情逐漸扭曲,眼底爬滿猙獰的血絲,看她的眼神就像要活吃了她:

“你……在威脅他。”

這場麵實在古怪,換作任何承受能力稍差的人,都會感到心驚肉跳。

周姣卻感到了一種詭異的興奮。

——怪物對她如此著迷。

他離不開她。

不管他對她是否還抱著殺意、惡意或不正常的渴欲,他離不開她這件事,已經足以令她感到亢奮。

這是他自己把繩子交到她手上的。

她攥緊以後,就不會鬆開了。

周姣淺淺一笑:“是啊,我在威脅他。”

說著,她解開手上的繃帶,露出鮮紅濡濕的傷口。

“要麽答應我的要求,要麽繼續這個遊戲。說實話,我對這遊戲已經有點上癮了。”

無數雙眼睛死死盯著她,以一種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的力道。

這個場景其實是非常恐怖的——街上每一個人都盯著你,直勾勾地、一動不動地盯著你,鼻子還在無意識聳動,瘋狂地嗅聞你的氣味。

與此同時,氣溫直線下降,空氣中像有海水流動一般,令人感到微妙的阻力與寒意。

周姣從未如此直白地感受到江漣的力量。

他強大,恐怖,近乎無所不能。

隻要他想找到她,就能找到她。

他像鬼魂一樣無處不在。

即使他本人無法抵達她的身邊,詭譎的磁場和怪異的音波也會包圍她,如同無法消殺的病菌一般,一旦感染,便會終身患病。

但就是這樣一個恐怖的怪物,居然會因為一個人類的威脅,而停下前進的腳步。

他們盯著她的手掌,眼珠瘋狂跳動、閃爍。

他們渴望她的氣味,渴望她的鮮血,渴望她說話時口中若隱若現的唾液,但同時又害怕她繼續逃跑,繼續流血,繼續受傷。

不知過去了多久,他們發出了同一頻率的古怪音波:

“我答應你。”

怪物妥協了。

他向渺小的人類低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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