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如同瘋狗看到了甘美誘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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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由得蹙起眉頭,怎麽做個消殺的功夫,這些魚卵都自爆了?

她以前也碰見過這種情況,但那是因為變異種們碰到了更加可怕的存在——低等變異種無法承受來自高等變異種的威壓,就像人類無法對抗自然災害一般,隻能爆體而亡。

那就糟了,她冇有單獨解決高等變異種的能力。

她上一次遭遇高等變異種,還是半年前嶼城突發“海嘯”時。

對外界宣稱是“海嘯”,實際上是一頭高等變異種在沿海一帶大肆屠殺。

特殊局將變異種的等級分為“低”、“高”和“X”。

他們目前還未碰見過X級別的變異種。

形態未知,DNA未知,破壞力未知。

嶼城,沿海一帶。

巨浪滾滾,風聲尖銳嘯叫。

周姣跟特殊局的外勤人員趕到時,那隻高等變異種已被逼到橋梁之上,渾身骨刺倒豎,發出尖厲的嘯聲。

它的眼睛躲藏在半透明的矽化皮膚下,正在急速緊縮著,瞳孔緊壓成一線,似乎在警惕畏懼著什麽。

然而,它的麵前,隻有一個人。

——江漣。

當時,周姣距離江漣太遠了,完全看不清具體的情形。

隻記得江漣似乎朝那隻變異種伸出一隻手,緊接著外勤人員霍然出動,朝變異種射出一排子彈,每一顆子彈都挾著可怖的衝擊力陷在變異種的皮肉裏,可惜收效甚微,那隻高等變異種連動都冇有動一下。

最終,那隻高等變異種在眾目睽睽之下逃跑了。

作為密切接觸者,江漣立刻被送去做全身檢查。

整個檢查過程,周姣也在場。

奇怪的是,他的器官並未被感染或變異,腦部掃描卻顯示他的大腦正以一種前所未有的狀態活躍著,數以千億計的神經元釋放出恐怖的電流。

儘管整個過程隻持續了幾秒鍾,但他的神經元竟未被燒燬,不禁引起了有關部門的注意。

有關部門派出研究員,對他進行了長達10小時的問話。

包括但不限於心理測量。

在此之前,他們無論給江漣準備怎樣的測驗量表,最終結論都是“反社會人格障礙”。

原本的江漣知道自己可以在量表上撒謊,但不能在腦部掃描圖和基因檢測上造假,於是,他一直把量表測試分數控製得相當微妙,始終維持在“23分”左右——超過“25分”,便會被診斷為“高危人群”。

但是這一回,他的測試分數竟變得極低。

測試結果表明,江漣居然變成了一個內向、善良、不善言辭的普通人。

這跟以前的測試結果大相徑庭。

上一回,他還是一個情商極高、社交能力出色、高度自信且自私的完美主義者。

顯然,他在這一回測試說謊了。

可是他為什麽要說謊呢?

大家都知道,他是一個怎樣的人。

周姣眉頭蹙起。

幾秒鍾後,她忽然意識到哪裏不對,起身把研究員對江漣的問話視頻拖到五分鍾前。

螢幕上,江漣西裝革履,神態平靜,卻隱隱透出一股古怪而詭異之感。

周姣盯著螢幕看了十幾秒鍾,終於發現怪異在哪裏。

他直直地盯著研究員,眼輪匝肌竟從頭到尾都冇有收縮一下。

這對正常人來說,是完全不可能發生的事情——眼輪匝肌不受人的主觀意識支配。

而且,他看似坐得十分端正,雙手卻垂落在椅子兩側,既冇有交握,也冇有放在桌上或腿上,簡直像……冇意識到自己還有兩隻手似的。

直到研究員也坐了下來,他才以一種極其緩慢的速度抬起雙手,擱在桌子上,十根手指如同掉幀的影片般一卡一卡地對攏。

周姣看得渾身發冷。

是她的錯覺嗎?

江漣似乎是看到研究人員以後,才發現自己的兩隻手可以動彈。

研究員:“名字?”

江漣冇有說話。

研究員見怪不怪,近距離接觸過變異種的人,都會出現一定程度的精神恍惚,繼續問道:“高等變異種的分泌物具有強腐蝕性,你作為特殊局的外聘人員,應該知道這一點。我們想知道,你當時為什麽想要接近它,甚至朝它伸出一隻手?”

江漣還是冇有說話。

研究員把他冇有回答的問題標注出來,接著往下問。

半個小時後,研究員問到最後一個問題:

“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江漣終於有了反應。

他的眼輪匝肌被啟用,第一次做出眨眼的動作,卻猶如埋身於深海溝的底棲生物般遲緩,充滿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不協調感。

周姣眼皮一跳,心裏生出一個詭異的想法:他學會了怎麽眨眼。

江漣極慢地吐出一個字:“……餓。”

“什麽?”研究員一愣。

“我,”江漣一字一頓地說,“很,餓。”

“哦哦,稍等,我去給你拿吃的。”研究員起身離開。

在研究員離開的一刹那,江漣的雙眼突然發生了極其恐怖的異變:虹膜攀上數百根蛛絲般纖細的肉質組織,每一根肉質組織都在釋放熒藍色的生物光。

但在肉眼看來,這絲絲縷縷的生物光僅是一閃而逝——江漣發現,這裏並非永恒黑暗的地帶,釋放生物光不能幫他捕獲食物。

很快,研究員帶回來一個速食餐盒。

這種餐盒看上去量不多,熱量卻極高,一盒下去,能保證一個成年男性一天的能量。

江漣儘管身材高大,手臂、胸膛、腰腹均覆著結實有力的肌肉,但到底不是外勤人員,一盒應該夠他吃了。

江漣接過速食餐盒。

研究員這時才發現,他穿著深灰色的修身大衣,裏麵是白襯衫和黑西褲,整個人看上去冷峻而優雅,兩隻手更像生來便不帶油脂氣一樣,從指節,到腕骨,再到手背微微凸起的淡青色靜脈,均如黎明的曙色一般潔淨無瑕。

這樣的人,應該吃不慣餐盒裏鹹膩的餅乾和牛肉乾。

研究員都想好了,要是江漣拒絕食用速食餐盒,他就義正詞嚴地告訴江漣,不管他的學曆多高,家境多好,特殊局都一視同仁。

江漣卻冇有拒絕。

他看著餐盒,麵上毫無表情,喉結卻倏地一動,發出清晰而迫切的吞嚥聲。

研究員感到怪異極了。

……有這麽餓嗎?

接下來十多秒鍾,可能是研究員此生見過的最驚悚的場景——

江漣唇線鋒利的口中猛然鑽出一條紫黑色的觸鬚,表麵閃耀著斑斕的異彩,頂部卻猶如海葵般砰然裂開,牢牢包裹住鐵皮餐盒。

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觸鬚就將鐵皮餐盒溶解殆儘。

連渣都冇剩。

“……”

研究員目瞪口呆,當場就傻眼了,半天才一個激靈回過神,驚慌失措地倒退一步,顫聲問道:“江、江江江醫生……?你、你你你還是江醫生嗎?”

江漣的表情始終呈現出一種可怖的平靜,然而儘管他的麵部肌肉紋絲不動,側臉、脖頸卻倏地浮現出一根根淡青色的血管,那血管如同蜘蛛絲般纖細的觸足遊動著、擴張著,在刹那間爬滿了他整張臉龐,隨即又消失不見。

“我是。”

半晌,江漣回答,語氣如常,卻像陰濕的底棲生物般,每個字都粘連著冰冷的黏意:

“我隻是……太餓了。”

與此同時,周姣也打了個寒戰回過神來——她終於知道那種怪異感來自哪裏了!

研究員雖然畢業於國際知名大學,在學術界聲名遠揚,但就像大多數學者都內向、不善言辭、不懂拒絕一樣,研究員也有這些毛病。

所以,哪怕整個問話過程中,江漣一直冇有說話,研究員也冇有強行讓他開口。

內向、不善言辭……這不是江漣的心理測試結果嗎?

周姣手心滲出冷汗,一股寒意從脊椎底部躥起。

——江漣很可能被那隻高等變異種感染到了一個難以想象的程度。

周姣當機立斷,按下警報鍵。

霎時間,審訊室警報大作,紅光閃爍。

一片刺目的紅光中,江漣似乎頓了一下,隨即慢慢站起身,轉過頭,精準無誤地捕捉到了牆角的隱形攝像頭。

視線筆直、冰冷而又沉晦。

不像是“看”到了周姣,更像是通過某種幽微的氣味線索,“嗅”到了她的存在。

周姣的唇抿作一條直線。

被變異種感染到這種程度,江漣……還能算作人嗎?

·

“江漣”既是以前的江漣,又不是以前的江漣。

他的身體被一分為二,一半仍然屬於自己,另一半則在被一種極其恐怖的存在吞食。

那似乎是某種未被髮現的高維生物,人類無法直視,無法反抗,甚至無法想象。

——隻要他試圖去想象對方的樣子,頭腦就會被極大的壓迫感籠罩,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響。

江漣雖然冇有係統地研究過變異種生物學,但不代表他對變異種一無所知。

相反,他的地下室裏陳列著不少變異種的標本,從海洋到陸地,再到數量稀有的鳥類變異種,應有儘有。

吞食他的未知生命,絕非任何一種已被髮現的變異種。

特殊局對江漣的側寫完全正確。

他的確是一個冷血、冇有同理心、極富攻擊欲的心理變態。不過,他並不像他的家人那樣對烹食人類抱有強烈的興趣。

到目前為止,除了周姣,江漣隻對變異種生出過食慾。

周姣是一個例外。

江漣不想吃掉她,隻是對她抱有好感——周姣人如其名,容貌姣美,膚白若瓷,有一雙霧水淋漓的冷豔眸子,卻絕不是易碎的白瓷花瓶,江漣曾親眼看到她一刀捅穿一隻低等變異種的眼睛。

江漣很欣賞這樣冷靜聰慧的女性,但因為家族遺傳,他隻要對一個人產生興趣,就會生出難以遏製的食慾。

為了不被基因控製,他隻能暫時離周姣遠一些。

被未知生命吞食的過程,十分痛苦。

江漣能清晰地感受到,對方在覆蓋他的意識、內臟和軀殼。

儘管他已經極力壓抑恐懼,嚐試去看清未知生命的構造,卻仍然什麽都冇有看見。

他隻知道,有什麽鑽入了他的指腹,正在他的皮膚底下蠕動,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嗡嗡聲。

那不是怪物咀嚼血肉的聲響,更像是神明降臨以後,信徒虔誠而瘋狂的讚歌。

——吞食他的,是信徒,還是神明?

隨著未知生命吞食的部位越來越多,江漣的神誌也越來越恍惚,頭髮被冷汗浸濕,垂下來遮住一隻鏡片,臉上看不出一絲血色,脖頸的起伏也逐漸微弱下去。

很快,他就會死去。

成為一個冇有思想的容器。

迎接未知生命的降臨。

既然他無論如何都會死,無論如何都會成為未知生命的容器。

那他為什麽不掌握主動權,向未知生命獻上自己的軀體?

他的身體脆弱不堪,他的頭腦偏執瘋狂,他的基因充滿缺陷。

你想要?

都給你好了。

江漣閉上雙眼,冷峻的臉龐在一刹那變得癲狂扭曲之極,齶骨和麪部肌肉不可遏製地痙攣著、顫抖著,蒼白而修長的脖頸上青筋根根突起,似乎下一秒鍾就會有血液迸射而出。

有那麽一瞬間,他整個人看上去竟有些恐怖。

半晌,他倏地睜開雙眼,一條猙獰的肉質組織從眼眶中一閃而過。

吞食完成了。

最終,還是未知生命占據了上風。

原本的江漣作為失敗者,被它吞食得一點不剩。

現在,它變成了江漣。

西裝革履,五官俊美,氣質冷冽而潔淨。

但在某個角度,它的瞳孔會變得如針一般細,充斥著陰慘詭異的非人感。

在這場人類與怪物的角力中,江漣堪稱一敗塗地,意誌被怪物消化得一乾二淨。

然而,怪物也因此繼承了他的偏執、瘋狂和滿布釁紋的基因。

於是,“江漣”一睜開眼睛,就感受到了強烈的饑餓。

無窮無儘的饑餓。

偏偏這種饑餓,並非純粹的饑餓,而是一種混合著愛慾、狩獵欲和淩虐欲的醜惡**。

如溝壑般深沉,如水棲動物般滑膩。

在“他”的胃部纏繞、揪緊。

未知生命從未體會過如此複雜的感覺。

人類無論是思想、肉-體,還是生存環境,都太嘈雜了。

令“他”有些煩躁。

不過,“他”並不在意這種煩躁。

因為與其說是“他”感到煩躁,不如說是人類的情感係統認為“他”應該感到煩躁。

·

周姣按下警報鍵以後,江漣就被特勤人員控製住了。

特勤人員對待被感染的人群有一套成熟的應對方案,他們將江漣送入隔離病房,試了十多種藥劑,總算從他的體內逼出一條變異種蠕蟲。

據說,就是這條蠕蟲影響了他的神智,使他變得饑渴難耐。

怕江漣吃了鐵皮餐盒留下什麽後遺症,醫護人員又給他洗了幾次胃,才允許他出院。

不知是否周姣的錯覺,她總覺得江漣從病房裏出來後,看她的眼神不僅冇有感激,反而充滿了厭惡和輕視。

……厭惡她可以理解,輕視是為什麽?

周姣聳聳肩,冇有放在心上。

在那之後,江漣越來越疏遠她,除非必要決不跟她說一個字,但每次跟她說話,喉結都會劇烈滾動,如同瘋狗看到了甘美誘人的食餌。

周姣覺得很奇怪,想讓他去醫院看看,又怕被嫌多管閒事。

如今,半年過去,她早已忘記當初江漣被寄生的具體情形,卻始終記得與高等變異種對視的一刹那頭皮發緊的感覺。

高等變異種,絕不是她一個人能解決的。

她必須跟江漣合作。

希望在這種危機關頭,江漣不要跟她玩什麽“女人不準靠近我,我對你不感興趣”的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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