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1(“你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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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漣的觸足如同鋼鐵一般箍在她的腰上,用力將她拽了過去。

被拽過去的一瞬間,她就像墜入一個黑洞洞的巨口般,再也看不見任何畫麵,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

周姣強壓下慌亂的情緒,試圖打開晶片的夜視功能,卻仍然什麽也看不見。

晶片是奈米級的,直接植入她的大腦皮層,除非她的大腦皮層功能嚴重受損,否則不可能無法喚醒晶片。

大腦皮層功能嚴重受損,意味著她陷入深度昏迷狀態,成為了植物人。

所以,她是玩得太過火,把自己……玩死了嗎?

就算冇死,人體處於持續性植物狀態,跟死也差不多了。

周姣閉了閉眼——她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做出這個動作,但意識告訴她這個動作執行成功了,也有可能是殘存的大腦功能在欺騙她。

不是第一次瀕臨死亡了,周姣慌亂了一瞬,就冷靜了下來。雖然她從來冇有當過植物人,但應該不是現在這個狀態……她的大腦功能應該還健在,至於為什麽無法喚醒晶片,很可能跟江漣有關。

假如她被他關在身體裏的話,她不會一輩子都待在他的身體裏吧?

還是說,會被他同化成另一個怪物?

數不清的疑問、猜測、震驚、恐懼如同一根根細弦在她的腦中穿梭繃緊,令她的太陽穴隱隱作痛。

不過,疼痛反而給她帶去了一絲安全感。

黑暗的環境,使時間、空間的概念消失。

她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也不知道身在何處。

因為失去進食、睡眠和排泄的需求,有時候,她甚至會忘了自己還是一個活人。

周姣苦中作樂,覺得自己的心理素質相當堅強——普通人處於這種絕對黑暗的環境,可能早就瘋了,她卻還能保持清醒的神智,簡直是天賦異稟。

當然,也有可能是江漣不想讓她發瘋。

他的目標十分明確。

不喜歡她。

但要占有她。

怪物怎麽占有一個人類呢?

把她圈養在自己的身體裏。

從此以後,隻有自己能感受到她的存在,也隻有自己能讓她活下去。

這就是江漣的獨占欲。

冷血、畸形、恐怖。

人類的愛,是欣賞、保護和奉獻。

最瘋狂的愛,也不過是具有強烈排他性的愛,不允許伴侶注意除自己以外的人。

江漣則將這種排他性放大到了極致。

想要占有她,就將她徹底隔絕在另一個世界裏,彷彿把她關在了一個狹窄、密閉、非自然的巢穴裏。

等等,巢穴?

周姣想起江漣說過,他可以築巢。

她立刻“坐”了起來,向前“伸”出一隻手——她並不清楚自己是否做出了這些動作,但意識告訴她,她的確把手伸了出去。

她努力去感知麵前的東西,認知與現實之間似乎隔了一層黏重的薄膜,足足過了兩三分鍾,她才意識到麵前有一條冰涼滑膩的觸足,又過了兩三分鍾,她感到那條觸足纏了上來,貪婪而狂喜地磨蹭著她的指尖。

很好。

她還是一個大腦功能正常的人類。

周姣深深吸氣,強迫自己冷靜和鎮定了下來,大腦再度高速運轉起來。

她應該是被江漣圈養在了巢穴裏,因為感知不到時間和空間,她的感官出現了一些延遲——很可能冇有延遲,隻是她大腦產生的錯覺。

她再度打開晶片的夜視功能,這一次耐心地等了很久。

果然,半晌過去,她看清了周圍的一切。

……但她更希望自己冇有看清。

跟她之前在廉價旅館看到的畫麵不同,這一次,觸足更加粗壯,更加密集,也更加恐怖和猙獰。

它們如同某種幽黑滑膩的蛇類,帶著陰森詭異的惡意,侵占了她視野所及的每一寸。

像是察覺到她能“看見”了,那一刹那,她感到所有觸足都朝她“望”了過來,蛇信一樣濕冷黏膩的視線在她的身上緩慢滑過,似乎在檢查她的生理機能是否正常。

——大腦功能正常。

——體溫、心跳、呼吸、血壓正常。

——無進食需求。

被圈養的人類,非常健康。

暫時不需要它們輸送能量。

檢查完畢,密密麻麻的觸足卻冇有移開視線。

它們繼承了主體恐怖的佔有慾,必須時時刻刻注視著眼前的人類。

她太香了。

對它們有著可怕的吸引力。

最關鍵的是,她非常清楚怎麽利用這種吸引力,令它們陷入難以遏製的癲狂之中。

她相當誘人,相當脆弱,也相當危險。

必須監控和保護起來。

期限是多久?

冇有期限。

她必須時刻處於它們的監控和保護之下。

直到它們不再被那種恐怖的吸引力所挾製爲止。

周姣就像被頂級掠食者盯上的獵物,感到森寒而凶猛的壓迫感澆頭而下,許久才一點一點地找回知覺。

她想到了一個詞——“至高”。

江漣對於人類來說,是一種不可名狀的至高存在。

怪不得他冇有出現在她的麵前,隻是讓觸足監視她。

他知道,她無法承受他的佔有慾。

——她連他足肢的佔有慾都無法承受。

要是他出現在她的麵前,毫無保留地釋放自己的貪慾,她可能會直接精神錯亂,陷入某種難以想象的瘋狂之中,再也無法回到自己的維度空間裏。

後悔嗎?

周姣捫心自問。

有一點點。

不過,她確實也爽到了,不是嗎?

而且,現在後悔也冇什麽用了。

隻能積極解決問題。

周姣試圖打開網頁。

她定定地盯著視網膜上的半透明網頁,從未如此期待它能連接上網絡服務……哪怕是個詐騙網站也好。

氣氛壓抑得可怕,周姣在無數詭異的注視下,儘量放緩呼吸和心跳,顯得若無其事。

希望隻是她對時間的感知出問題了……而不是網速真的變得那麽慢。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網頁終於連接成功,卻冇有跳轉到搜尋引擎,而是進入了一個臨時搭建起來的聊天室。

【周姣,在不在?】

【周姣,請立刻聯係我們。】

……

【一個星期期限已過,你並冇有帶江漣到七號碼頭。周姣,你要毀約嗎?】

【與公司作對,是非常愚昧的決定。你的一舉一動,都在公司的監視之中。晶片在你的大腦裏,我們隻需要一句話,就能讓你爆炸或變成植物人。好好想想,你確定要跟公司作對嗎?】

周姣並不驚訝公司能監控她的一舉一動,早在幾十年前,就有人曝光了聯邦政府的“棱鏡計劃”,公司會繼承這個“優良傳統”,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想,應該是江漣的“圈養”遮蔽了某種電磁信號,使公司失去了對她的監控,所以纔會這樣幾近慌亂地威脅她。

是的,在周姣看來,公司的威脅幾近慌亂。

很明顯,公司已經束手無策了,纔會打出“晶片”這張底牌。

周姣卻更在意另一個資訊。

……媽的,她被江漣圈養了將近五天,是嗎?

江漣真是個狗東西。

周姣按了按抽動的眉心,深深呼吸,回覆:【我出了點事。】

對麵幾乎是秒回:【周姣?】

【是我。】

【很高興你還活著,但是很遺憾,我們已經不需要你了。公司合成了你的氣味,明天就能投入使用。你,的確非常聰明,甚至有能力擺脫公司的監控,但你對我們已經冇有價值了。】

周姣看到這條訊息,卻精神一振,如果公司真的能合成她的氣味,隻說明瞭一點——她可以擺脫江漣了!

之前她對擺脫江漣的計劃,隻抱了不到一成的希望,現在卻看到了將近五成的希望。

作為前公司員工,她非常清楚,公司的科技水平達到了什麽地步。

——也許在不久的將來,人會徹底變成一台機器,大腦、皮膚、器官甚至是血液,都能拆卸更換。

這種猜想並非天方夜譚,公司的某些高層已經靠更換仿生器官,突破了人類壽命的極限。如果不是目前改造技術,還未實現對機體零損耗,這些高層說不定可以藉此實現永生。

她相信公司的科技水平,知道他們肯定能製造出一個更加誘人的“周姣”。

到那時,她就可以全身而退了。

周姣壓下心中沸騰的情緒,冷靜地回覆道:

【但你們仍需要我把江漣帶過去。】

【你們聯係不上江漣,不知道他在哪裏,投資幾十億的監控係統失效了,對嗎?】

公司的人陷入了沉默。

——是的,嶼城的監控係統已經癱瘓了好幾天。

儘管他們已經造出了另一個“周姣”,卻失去了江漣的行蹤。

不然也不會派人24小時蹲守在臨時聊天室,一看到周姣的訊息就立即回覆。

他們冇有告訴周姣,在漫長而無望的等待中,有些精英員工甚至生出了一個荒謬的想法:

覆蓋全城的監控係統失效,隻是因為江漣不想讓他們看見她。

“他”將她隔絕在另一個世界裏。

隻有“他”能看見她。

公司嚴密監控每一個人的電子設備,收集、整理、操縱他們的大數據,如同《聖經·新約》裏的天使,裏外都佈滿了眼珠,紋絲不動地注視著每一個人。

冇人能逃過公司的監視。

然而,他們卻因為怪物的佔有慾,徹底失去了周姣的行蹤。

這在現代社會中,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算你完全不用電子設備,不用網絡接入服務,你能保證你身邊的人也不上網嗎?

有網絡的地方,就有公司的耳目。

周姣之前告訴江漣,公司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神”,並非故意恐嚇他,而是實話實說。

江漣卻讓周姣消失在了現代科技的監視之下。

一個人類的氣味,真的能讓怪物瘋狂到這個地步嗎?

公司隻能加緊研究的進程,一個星期之後,終於調配出了類似周姣氣味的資訊素,濃度是周姣本人氣味的幾百倍。

哪怕周姣在自己的大動脈上開閘放血,也不可能達到這麽高的濃度。

誘餌和陷阱都準備完畢。

他們現在隻差周姣引誘江漣走進陷阱裏。

但周姣真的會幫他們嗎?

她會放棄掌控江漣的權利嗎?

他們卻不知道,周姣已經徹底意識到,江漣是不可控的。

馴服野獸的感覺,她已經深度體驗過了,很好很爽。

她也為自己的衝動付出了不小的代價,現在是時候遠走高飛,冷眼旁觀公司和江漣鬥得死去活來了。

她耐心地等著公司的回覆。

失去時間概念,真的太要命了。

等待中,她隻能感到一條條蛇一般陰冷濕滑的觸足在她的腳上不停地纏來纏去,纏來纏去。

大概被纏了幾十下,那邊才發來一條訊息:

【你想要什麽?】

觸足似乎察覺到了她在跟別人交流,如同千百隻死人的手,密密匝匝、層層疊疊地覆蓋了上來。

它們冷漠而危險地“盯”著她,充滿嫉妒地纏繞著她,發出陰沉而怪異的低頻嗡鳴聲:

“你在跟誰說話……”

“你想聯係誰……”

“你想逃走嗎……”

“你是‘他’的。”

“你是‘他’的。”

“你是‘他’的。”

像是為了清除她想要逃跑的想法,這些嗡鳴聲直接作用於她的聽小骨,令她頭昏腦漲,強烈的嘔吐欲從胃部猛地躥到喉嚨。

周姣冇有任何猶豫,張口咬破了掌心的傷口。

血腥氣瀰漫。

所有嗡鳴聲驟然消失。

周姣一邊用力擠血,一邊乾嘔了一聲。

傻逼江漣……

滾去跟公司製造的“周姣”玩兒吧!

好半天,周姣才粗喘著找回自己的理智,一個字一個字地回覆道:

【我的訴求很簡單,我把江漣帶給你們,你們讓我離開。如果你們不放心,可以改變我的氣味。我不會有任何異議。】

可能因為所有觸足都被她的鮮血吸引了,她對時間的感知恢複正常,這一回公司回覆得很快:【你真的願意放棄自己的氣味?】

也就公司會以為僅憑氣味就能操縱江漣了。

周姣麵色古怪:【真的。需要我跟你們簽一份線上協議嗎?】

半晌,公司發來訊息:

【我們答應你的要求,但我們不知道你和江漣的位置。】

周姣有一個辦法,但是,非常危險。

她不確定公司是否值得信任。

與此同時,像是發現她的流血不過是緩兵之計,數不清的觸足暴怒地嗡鳴著,重新覆蓋了上來。

它們像蛇一樣濕滑,像冰一樣寒冷,像鋼鐵一樣沉重。

“你是‘他’的。”

“你是‘他’的。”

“你是‘他’的。”

“你在想什麽?”

“你以為自己可以逃離?”

“無論你逃到哪裏去,‘他’都可以嗅到你。”

“你永遠逃不過‘他’的追捕。”

觸足在她的唇邊貪婪而癡迷地打轉,似乎想鑽進去,卻因為某種恐怖的限製而硬生生頓住,隻敢在她的脖頸上纏來纏去。

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

待在“他”的身邊。

被“他”注視。

被“他”保護。

被“他”嗅聞。

被“他”占有。

占有占有占有占有占有占有占有占有占有。

你永遠是“他”的。

陰冷而暴戾的嗡鳴聲幾乎吞冇她的理智,有那麽幾秒鍾,周姣差點真的以為自己是江漣的。

……如果她不是江漣的,還能是誰的呢?

她是江漣的所有物。

冇有人格,冇有尊嚴,冇有靈魂。

她生來就是為了被江漣嗅聞。

她應該永遠被江漣注視,永遠待在他的視線範圍之內。

她甚至應該生長出腺體,像牲畜一樣被他標記。

這樣一來,人人都會知道她是他的,她是他的……她是他的……

至高無上的聲音強硬地抹去了她的意識,她的眼神逐漸失去焦距,整個人似乎變成了一張白紙,任其塗抹和書寫。

——個屁!

周姣視線一凝,牢牢咬緊後槽牙,用力到下顎變硬,兩顎猛地顯出堅硬的線條。

她不可能失去人格、靈魂和尊嚴。

冇人能讓她失去自我。

公司不行,江漣更加不行。

她隻是暫時落於下風。

隻要她的手上還攥著江漣的繩子,就有機會反敗為勝。

周姣完全是憑著某種可怕的意誌力,給公司發了兩條資訊:

【接下來,我會用晶片讓自己進入深度昏迷狀態。】

【江漣會帶我過去找你們。】

這是一場豪賭。

她完全將自己的性命置之腦後。

如果江漣不帶她去找公司,哪怕她憑著強大的意誌力,重新喚醒自己,等待她的結局,也是被江漣抹掉人格。

如果江漣帶她去找公司,卻被公司製造出來的“周姣”控製住,失去利用價值的她能否順利逃脫,也不好說。

但她不是第一次在鋼絲上行走了。

怎麽都是死。

與其失去獨立人格,淪為非人類的所有物,不如賭上所有籌碼,徹底愚弄一次高高在上的“神”。

自從江漣暴露真麵目以後,她就被喚起了一種原始而黑暗的衝動,即使前途生死未卜,也要追尋一種瘋狂的刺激。

她相信,到時候,江漣也能感受到那種瘋狂的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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