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老公理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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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側柏收到秋瑜的訊息時,剛摘下乙烯基手套,走出實驗室。

如果有人在旁邊的話,就會發現這是一個完全不存在於衛星地圖的生化實驗室。

即使有人用GPS定位導航到這裏,僅從外觀上看,也隻會以為這是一幢荒廢的爛尾樓。

像這樣的爛尾樓,整個嶼城比比皆是,不會有人特別去注意這樣的地方;就算有人突發奇想,進來探險,也隻能看到水泥牆壁和鏽跡斑斑的腳手架。

生物科技的實驗室限製太多,而且佈滿監控,研究員的一舉一動都處於高層的監視之下。

於是,陳側柏用了三年的時間,一手建造了這個私人實驗室。

在保證室內設備正常運行的情況下,這間實驗室完全隔離外界的電磁乾擾,阻斷室內電磁輻射向外擴散⑴,是目前遮蔽效能最好的實驗室。

公司並不是不知道這個實驗室的存在。

他們嚐試過從技術和法律上攻破這裏,甚至禁止陳側柏以私人的名義購買一些實驗材料。

但無論他們怎麽限製陳側柏,這個實驗室還是組建了起來,並且完全以陳側柏個人的名義,不受任何勢力的限製。

陳側柏神色冷漠地看著投射在視網膜的影像。

那是他剛在實驗室測序的基因片段,正在以一種人類難以理解的方式發生定向改變。

如果把這個畫麵當成科幻電影的片段,那將是一個非常有說服力的鏡頭——他的基因如有意識一般,正在剔除那些具有高度重複性的DNA序列和滅活基因。

但即使是科幻電影,也不可能讓兩條不相似的DNA序列進行重組,他的DNA序列卻在接合轉化的過程中產生了特異位點的整合,發生了生物學上完全不可能發生的重組。

就像是人類突然長出了鱷魚堅硬而凹凸不平的皮膚一樣,這是一件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所有的實驗結果表明,他在逐漸變成一個未知、病態、非自然的怪物。

就在這時,他收到了秋瑜發來的訊息。

他神色冷峻平靜,臉上看不出任何波瀾,目光從鏡片濾下,落在平板上時,幾乎顯出一絲冷嘲的意味。

這樣的姿態,似乎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跟“狼狽”扯上關係。

但他看到秋瑜的訊息時,的確有幾分狼狽。

就像很久以前,他站在學校的角落裏注視她一樣。

冇人知道,他冷靜的外表下,在計算與她相愛的概率。

那時,她正要去主持學校的音樂節,作十九世紀的淑女打扮,頭上斜戴一頂寬簷帽,身穿一條裙襬寬大的濃綠長裙。

黑網紗上綴著鮮綠的寶石,罩住她半邊臉龐,在黃昏時分閃著綠幽幽的冷光。

她扮相古典而端正,一雙眼睛卻靈動至極,眼角向上飛舞。笑意在她的眼中流動著,似乎隨時會潑出來。

音樂節的舞場已經搭建起來,如同熱帶雨林般悶熱而幽暗,偶爾閃過一道粼粼的燈光。

四麵八方傳來節奏感強烈的電子樂。

人們著裝各異,有人打扮成十九世紀的紳士淑女,有人一身暗黑朋克,還有人穿著肥大厚重的玩偶服,甚至有人扮成印第安人在舞池中亂舞。

因為人太多了,空氣變得渾濁而窒悶。

秋瑜的周圍,卻始終如同水果一般清新乾淨。

她在台上落落大方地主持,有兩個男生在私底下討論她。

托那兩個聒噪的男生,陳側柏知道了秋瑜是這一屆最受歡迎的女孩,也知道了她父母是北歐壟斷公司的高管。

如果冇有意外的話,她將跟從小一起長大的裴析結婚——那個“裴析”,也是一家壟斷公司高管的子女。

陳側柏收回目光,不再看她,卻冇有離開舞場。

他站在那裏,戴著無框眼鏡,身形挺拔頎長,一身清絜的白衣黑褲,與周圍顯得格格不入,很快吸引了一大片的目光。

有人走過來,半是看熱鬨半是起鬨地,讓他從托盤裏挑一杯雞尾酒。

陳側柏的嗅覺天生比普通人靈敏一些,一下就聞出托盤裏的雞尾酒度數都不低。

他拿了一杯,在周圍驟然變大的起鬨聲中,平靜地喝了大半杯。

酒勁猛地衝上頭頂,他的眼前猛地模糊了一瞬。但因為他對麵部表情具有絕佳的控製力,臉上冇有流露出半分醉意——當智力高到一定程度,就會進入一種絕對理性的狀態。

他可以極其冷靜而精準地計算出每一件事的概率。

比如,剛纔那杯酒,他喝下去,醉酒的風險為29%,致癌的風險為2%;

拒絕飲酒,發生衝突的概率則為49%,被嘲笑的概率為51%,整個過程極有可能發生肢體衝突。

不知是否酒勁上湧的緣故,同一時刻,他在腦中迅速建立起一個演算法模型,從基因、性向、人格、家境、愛好、價值觀,計算與秋瑜相愛的概率——2%。

跟喝下一杯酒,患癌的概率差不多。

當時,他還是一個正常的人類,秋瑜都幾乎不可能愛上他。

他變成怪物以後,她更加不可能對他另眼相看。

所以,他難得顯得有些狼狽,不知怎麽回覆她的訊息。

這一個星期來,陳側柏一直在剋製對她的思念,避免像變態一樣貪婪地窺視她的一舉一動。

幻象升起。

他眼底血絲密佈,再度向她投去窺探的目光,帶著一種不正常的狂熱,一點點勾勒出她的側影。

像是要用冷靜而下-流的視線,悄無聲息地鎖住她的喉嚨。

十多分鍾過去,窺視者的目光不僅冇有消失,反而變得愈發大膽。

秋瑜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站起來,假裝去倒咖啡。

然而,不管她怎麽走動,窺視者的目光始終如影隨形,如黏膠一般死死粘在她的身上,簡直像從另一個維度偷窺她一般。

秋瑜不由得頭皮發麻——有這麽高的科技,做什麽不好,偷窺她乾什麽?

緊接著,更加讓她頭皮發麻的事情發生了。

喝咖啡的時候,她的喉嚨起伏了一下。

那目光也隨著她的喉嚨緩緩滑動,如同兩個相互逼近、相互重疊、相互融合的影子,形成了另一種意義上的擁吻。

她吸了一口氣,儘量放緩呼吸,快步回到辦公桌前,卻還是泄露出一絲慌亂。

她不知道該怎麽應對眼前的局麵。

報警?

——市政府的警察不如公司安保人員十分之一有用。

告訴爸媽?

——她很快就會被帶回北歐,在上百個安保人員的看管下,百無聊賴地度過漫長的白晝季。

告訴裴析?

——跟告訴她爸媽差不多結果。

她隻能求助陳側柏。

他是她目前唯一可以放心依靠的存在。

秋瑜拿起平板,喚醒,故意慢吞吞地打字:陳側柏……

這三個字剛打出來,她想了想又刪掉了,琢磨了片刻,強忍著羞恥打字:老公,理理我。

發送出去以後,不管窺視者有冇有看到,秋瑜自己先看不下去了。

她把平板丟到一邊,兩手捂著臉頰,耳根灼燒到幾近刺痛。

於是,她冇有注意到,這句話發出去的一刹那,窺視者的目光瞬間變得極為幽深晦暗,幾乎帶上了一絲令人寒毛倒豎的食慾。

如同饑-渴已久的捕食者,終於等到了開葷的時刻,恨不得將她一口吞吃入腹。

窺視者的目光又冷又熱,帶著一種恐怖的力道,彷彿要在她的背上鑽出兩個窟窿。

秋瑜感到了“他”的目光,卻冇有餘力去分辨“他”的情緒了。

羞恥的熱意也快在她的耳朵上燒出兩個窟窿。

就在這時,視頻電話的提示音響起。

陳側柏冇有回覆她,直接打了視頻過來。

秋瑜嚇了一跳,臉熱得快要自燃,很想掛斷,但想到藏在暗中的窺視者,隻能咬咬牙,一隻手捂著麵頰,另一隻手接通了視頻電話。

陳側柏低沉清冷的聲音響起:

“秋瑜?”

秋瑜麵紅耳赤,根本不敢把臉對準攝像頭。

陳側柏頓了兩秒:“有人動了你的平板?”

也是,她從來冇有那麽喊過陳側柏,他會這麽認為也正常。

秋瑜深深吸氣,努力回想窺視者變態的目光,試圖壓下耳根的恥意,以一種自然的態度跟陳側柏說話。

可她就是忍不住害羞,害羞到極點,體內開始一陣一陣發冷,明明滾燙的恥意一波一波地湧上麵頰,換來的卻是更加強烈的寒戰。

秋瑜從來冇有碰見過這種情況,不禁有些失神。

直到陳側柏又叫了她一聲,她纔回過神來,下定決心般拿起平板,對準自己。

陳側柏用的也是平板。

他似乎剛從實驗室出來,正在換衣服,隨手將平板擱在了最近的桌上。

鏡頭自下而上,以一種死亡角度照向他。

他的下顎卻在這樣的角度下顯得更加利落分明,理袖口的手指也因此顯得格外修長。

理完袖口,他拿起機械錶,扣在手腕上,結合微微凸起的腕骨關節、手背上淡青色的靜脈血管,有一種隻可遠觀不可褻-玩的淩厲美感。

陳側柏側著身體,冇有看她,平靜而耐心地問道:

“秋瑜,找我有事嗎?”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靜、沉穩,與之產生強烈對比的是,窺視者危險而黏稠的目光。

“他”似乎認為她接陳側柏的視頻是一種挑釁,投向她的視線變得更加激烈而瘋狂,牢牢地釘在她的身上。

秋瑜怕陳側柏掛斷視頻,不敢再磨蹭下去,心一橫,硬著頭皮問道:

“……老公,你可以來接我下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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