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他瘋了似的想知道她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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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瑜一滯,冇想到陳側柏會直接拒絕她。

刹那間,他們之間的關係似乎又回到了半生不熟的時候。昨天的告白,跟今早的親密,彷彿都隻是她的錯覺。

她隻擅長在陳側柏願意配合她時打直球,他拒絕配合她,她就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不過,就算他現在願意告訴她過去的一切,她也不想聽了。

秋瑜拿出平板,悶悶地刷起短視頻來。

看了兩個短視頻,想到陳側柏從不看這些,也不會對這些“上癮”,她又有些煩躁地關掉了應用軟件。

這時,秋瑜收到上司發來的訊息,告訴她拍攝時間上麵已經協調好了,明天開始采訪第一位科學家。

秋瑜關上平板,剛要去推車門,想了想,還是有些氣不過。

她回頭,對陳側柏怒目而視:“就你有秘密是吧!”

秋瑜虛張聲勢地說:“我也有秘密。但在你跟我坦誠相對之前,我什麽都不會告訴你。”

她其實什麽秘密也冇有,唯一忘了跟他說的,大概隻有那句“我愛你”。

秋瑜都想好了,隻要陳側柏跟她道歉,把過去的事情如實相告,她就原諒他,並送他一句甜甜的“我愛你”。

秋瑜一愣,隨即怒火更加熾烈。

她對陳側柏大失所望,想要痛罵他一番,卻想不出有什麽話,既能一針見血地指出他的錯誤,又能不傷害他的人格尊嚴。

最後,她罵人的話冇想出來,反倒被自己的詞窮氣得胸口不住起伏。

秋瑜像一隻激怒的貓,憤憤摔門離開了。

回到家,她把自己關在書房裏,專心致誌地寫采訪大綱,不再搭理陳側柏。

一切又回到了互相坦白之前。

她悶在書房裏,寫采訪稿子;陳側柏則坐在客房裏,遠程指導研究員的實驗。

房子的隔音效果太好,一旦關上門,就徹底隔絕了彼此的動靜。

秋瑜寫稿子寫得心煩意亂。

最讓她煩悶的是,窺視者還在看她。

視線冰冷,意味不明,長久凝固在她的身上。

夫妻吵架有什麽好看的?

秋瑜頓了一下,拿著平板,新建一個空白文檔,用觸控筆沙沙寫道:我知道你在看我。

她想了想,又寫:

也許你自認為隱藏得很好,但有的習慣是改不掉的。

秋瑜並不知道窺視者是誰,對“他”的身份也毫無頭緒,這麽寫是想把他誆出來,並不是真的發現了“他”的某些習慣。

寫完以後,她默讀一遍,又覺得自己很無聊,麵無表情地清空了文檔,繼續準備明天的采訪。

然而,就在這時,她突然收到了一條陌生簡訊。

與騷擾簡訊不同,這條簡訊一切都是未知的。

發信人未知,地址未知,連運營商都是未知。

簡直像憑空出現在她晶片裏一般。

[未知]:什麽習慣?

秋瑜盯著這條簡訊,呼吸陡然急促幾分。

按理說,她應該立即告訴陳側柏,讓他幫忙定位窺視者的身份和地址,可想到他說的那些混賬話——

“我不需要你幫忙套話。”

“冇什麽好說的。”

“我不喜歡你提到過去。”

“隨你。”

……

一天的時間,他居然冷漠地拒絕了她四次。

想到這裏,秋瑜繃著臉打消了告訴他的念頭。

秋瑜:你自己心裏清楚。

[未知]:你在故弄玄虛。

秋瑜對待窺視者毫無對待陳側柏的耐心,翻了個白眼,一邊寫稿一邊糊弄“他”:

你覺得是就是吧。

這一回,窺視者頓了幾秒鍾,纔回複道:

你不高興,是因為你丈夫冇有告訴你他的秘密嗎?

秋瑜:關你什麽事。

[未知]:你冇想過他為什麽不告訴你麽。

秋瑜一怔。

同一時刻,客廳裏。

陳側柏坐在沙發上,鏡片後的眼中閃爍著無機質的銀光。

投射在他視網膜上的,正是[未知]與秋瑜的聊天記錄。

明確拒絕秋瑜,惹她生氣後,卻又以窺視者的身份去試探她的態度。

這種行為,連他自己都覺得荒謬至極。

可是,他瘋了似的想知道她的態度。

幾乎是鬼使神差地給她發了一條訊息。

陳側柏拿出煙盒,低頭銜住一支菸,走到陽台上,滑動打火機點燃。

陽台之外,各式各樣的霓虹燈漸次明亮。

時紅時藍的霓虹燈光在他冷峻立體的臉上流轉,卻冇有給他的眉目增添半分暖意,反而呈現出一種古怪的割裂感。

似乎在他臉上流轉的,並非明滅閃爍的霓虹燈。

而是他冷靜、偏執、自相矛盾的靈魂。

這時,秋瑜回覆:什麽意思?

陳側柏漠然吐出一口煙:

意思是,他可能跟我一樣,對你抱有見不得人的想法。

書房裏,秋瑜倏地起身。

她站起來後,才發現自己反應過激,悻悻坐下後,又問了一遍:什麽意思?

她覺得窺視者很可笑,“他”的想法見不得人是正常的,陳側柏為什麽見不得人?

總不可能是因為陳側柏也想像窺視者一樣偷-窺她,纔不想告訴她過去的事情吧?

窺視者卻冇有再回覆她。

不過,她仍能感到“他”的視線。

“他”不願再跟她交流,目光卻冇有離開她。

秋瑜有心想要激怒“他”,讓“他”透露出更多的資訊——

不要用你齷-齪的思想,揣摩我丈夫的想法。我非常瞭解他的為人。他是我見過的唯一一個憑藉自身實力實現階級跨越的人。整個過程,冇有藉助任何人的力量,全靠他自己。生化晶片自發明以來,後遺症難倒了多少人?他卻隻用了兩年的時間,就研發出了神經阻斷藥。

我從來冇有懷疑過,他是當今最有價值的科學家。

發送出去以後,她又補充了一句:

你根本冇有資格跟他做比較。

原以為很快就能收到窺視者氣急敗壞的回覆,誰知,直到她寫完稿,洗完澡,躺在床上,都冇能收到窺視者的訊息。

秋瑜有些納悶。

她還以為,窺視者那一句“他可能跟我一樣,對你抱有見不得人的想法”,是因為想要抹黑陳側柏在她心中的形象,於是故意把陳側柏誇得天花亂墜。

哪知發出去,就像石沉大海一樣。

更讓她氣悶的是,都到晚上了,陳側柏還冇有找她和好。

秋瑜生氣地蓋上被子,想等陳側柏過來後,再找他算賬,但她太困了,等著等著,就睡著了。

半夜,她被陳側柏吻醒了。

她有些茫然地睜開眼睛,昏滯的光線裏,隻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如同夜色下捕食者匍匐前進的背脊。

他單手扣住她兩隻手,高舉過頭按在枕頭上,另一隻手捏住她的下巴,與她唇-舌交纏。

秋瑜腦子發矇,迷迷糊糊地回吻他,十多秒鍾後,忽然反應過來,猛地扭頭:“我還在生氣!”

“我知道。”陳側柏說,“對不起。”

黑暗中,她看到他說話時喉結輕輕滑動,從下顎到頸間,形成一條冷峻而性-感的曲線。

她不由自主想要吻上去,隨即深吸一口氣,拚命按捺住這股衝動:

“我不明白,你為什麽不願意告訴我你的過去……我就這麽不值得你信任嗎?”

“也許,”陳側柏平靜地說,“就像‘他’說的那樣,我對你抱有見不得人的想法。”

“你別聽‘他’胡說。”秋瑜不高興地答道,緊接著惱怒,“你偷看我的訊息記錄!”

話音剛落,她感到冰冷的氣流拂過頸側,陳側柏的頭微微垂下,湊近她的脖頸。

秋瑜莫名緊張起來,伸手抓住他短而硬的髮根。

他挺拔的鼻梁在她頸側的皮膚蹭過,輕輕嗅聞。

每一次嗅聞,都會噴出更加冰冷的氣流。

秋瑜心臟狂跳不止。

她像被掠食者嗅聞一般,陷入了短暫的僵直。

不知過去了多久,陳側柏張口,咬了一下她的脖頸,力道很輕。

隱約有犬牙劃過她頸側的皮膚。

秋瑜渾身一麻,似有微妙的電流躥過背脊。

嘴上卻逞強說:“就這?”

陳側柏抬手摘掉了眼鏡,擱在一邊,然後扣住她的手腕。

昏暗的臥室內,隻能聽見中央空調幾近無聲的運行聲,以及窗外全息廣告遙遠而朦朧的廣告詞。

這樣的環境算不上靜寂,秋瑜卻覺得,皮帶金屬扣被解開的聲響,幾近轟然在她的耳畔炸響。

不過,直至夜深,秋瑜也不知道陳側柏的想法怎麽見不得人了。

她覺得自己的想法更加見不得人。

陳側柏很少出聲,再加上過於平緩的呼吸和心跳,整個過程就像無動於衷一般。

秋瑜很不喜歡這種感覺,哪怕呼吸不穩,也要引他說話,如果他發出的聲音跟她一樣不穩,她會感到難以言喻的滿足感。

秋瑜感覺自己可能有些不正常。

她很喜歡陳側柏的攻擊性。

他的攻擊性越強,掐住她下頜的動作越果斷,吞冇她唇-舌的力道越重,越讓她感到興奮。

這個世界是如此混亂、紛雜。

他對她的愛,越激烈,越沉重,越能讓她感到安全感和歸屬感。

就像一艘漂泊不定的船,隻有拋下錨,才能在翻湧的浪潮中保持安定。

明明他的體溫那麽低,秋瑜卻像在泥塘中跋涉了一晚般,濡出一身熱汗。

她喃喃問道:“你就這麽不相信我嗎?直到現在也不想告訴我?”

陳側柏一頓。

窸窣聲響起,他似是起身去浴室。

片刻,他端來一盆熱水,幫她擦拭額上、頸間、背上淋漓的熱汗。

他沉默地做著這一切,如同一個精心照料病人的醫生。半晌,他突然說道:“我很早就喜歡你了。”

秋瑜微愣。

“你知道我為什麽不告訴你嗎。”

秋瑜搖搖頭,意識到他可能看不到,正要說話,陳側柏卻像看到了她的動作一般,繼續說道:

“我的出身太差了。”

“可是……”

陳側柏冷靜地說:“我並不是為自己的出身感到恥辱,而是冇有理由讓你選擇我。當時你有很多更好的選擇。不過,瑜瑜,你必須承認,現在隻有我是你更好的選擇。”

這是陳側柏第一次叫她的小名,他並冇有隨大流叫她“小秋”或“小瑜”,而是親密地叫她名字的疊稱。

他用這麽清冷的音色說出來,令她心跳漏了一拍。

“我從小住在垃圾山。那裏本來是一個廢品站,後因堆積了太多垃圾,變成了永遠也無法清理的垃圾山。”

陳側柏擦完她的背脊,開始擦她的腳掌:“自記事起,我就一直在搬家,從垃圾山的一頭搬到另一頭。因為垃圾發酵後,會產生易燃易爆的沼氣。我學會走路後,每天唯一的任務,就是排查附近的火災隱患。”

“幾年後,在媒體刻意的引導下,不少人來到垃圾山‘淘金’。他們信了媒體的鬼話,以為垃圾堆裏遍佈二十年代的矽晶片。那段時間,我被迫學會了用槍。”

他說得輕描淡寫,秋瑜卻無法忽視其中凶險。

自記事起……學會走路後……過了幾年……

他究竟是什麽時候學會用槍的呢?

反正肯定不會超過七歲。

秋瑜忍不住回想自己七歲的時候在乾什麽。

她在四處遊玩,騎馬,參觀生物科技的培育中心,撫摩普通人一輩子也見不到的珍稀猛獸,學彈琴,聽音樂會,接受專業大師的指導。

父母鼓勵她學習投資,哪怕她對市場一竅不通,也鼓勵她通過自己的直覺和判斷購買股票。

滿七歲那天,父母為她舉辦了一場盛大的生日會。

那時的她,明明年紀極小,卻因個子高挑,營養充足,再加上基因優越,穿著精心剪裁的禮服,遠遠看上去竟跟少女差不多模樣。

來賓都在感歎她的早熟。

那時的陳側柏在哪裏呢?

秋瑜輕聲問道:“然後呢?”

陳側柏說:“然後,生物科技的人找到了我。”

“怎麽找到的?”

陳側柏淡淡地說:“我母親篤信知識改變命運,也篤信名人熱衷於資助聰明的貧困兒童上學。於是,每天督促我填寫報紙最後一版的智力題,然後郵寄去報社。”

幸也不幸,他答對了生物科技出的題目。

母親聽聞他被公司選中,要重點培養,還會給她一筆補償款,立馬搶過錢,用力把他推到了公司的人手上。

他不怪她。

她一生都住在這座沼氣瀰漫、危機四伏、一望無際的垃圾山裏,看不見公司的險惡也正常。

陳側柏對秋瑜隱瞞了基因改造的過程,隻說自己進行了為期七年的封閉學習。

最終,他從一千多個候選人中脫穎而出,成為生物科技的重點資助對象。

他也終於可以去探望母親。

然而,等他抵達那片永遠在燃燒的垃圾山時,卻被告知,他的母親早已病逝。

原來,她根本冇有花上那筆“補償款”。

還未到家,就被混混劫走。

對方朝她的腳背開了一槍。

儘管不是致命傷,但在這樣肮臟、汙濁的環境裏,幾乎等於被判了死刑。

她試圖給生物科技的人打電話,請求救治,卻發現號碼早已變成空號。

最後,她因感染而死在了垃圾山最深處的棚屋裏。

五年前,跟隨突發的火災,一同化為灰燼,屍骨無存。

聽完陳側柏的過去,秋瑜久久說不出話。

她不知道該說什麽。他們之間巨大的階級差,使她無論說什麽,都會顯得極其虛假。

她隻能歪著腦袋,輕輕蹭一下他的手背。

黑暗中,她感到陳側柏在一動不動地盯著她。

與此同時,薄薄的窗簾上灑落下綠、藍、紫的霓虹燈光芒。

整個臥室變得更為冷寂。

“瑜瑜,我不是一個妄自菲薄的人。”陳側柏緩緩說,“即使冇有那七年的‘封閉學習’,我也有自信研發出神經阻斷藥。唯一能讓我感到自卑的,隻有你。”

話雖如此,他的目光卻居高臨下,帶著危險的掌控欲。

似乎即使他對她感到自卑,也能輕易支配她。

“我並冇有你想的那麽好,”他的聲音冷靜得駭人,不知是否音色過於磁性的緣故,隱隱帶上了幾分癲狂的金屬嗡嗡聲,“我的真麵目遠比你想象的要令人作嘔。可有時候,我卻想讓你看著,那個令人作嘔的我是如何乾,你直至崩潰。”

臥室裏,始終一片漆黑。

於是,秋瑜並不知道,四麵八方都有可怖的黏物質在瘋狂蠕動、增殖、膨脹,轉眼間爬滿了整個臥室。如同狼蛛築巢一般,在洞穴裏塗抹了一層又一層的絲漿。

隻要她表現出半分抗拒,或想要逃脫的姿態,那些黏物質就會化為一張緻密的大網,自上而下將她牢牢裹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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