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8(反差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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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瑜不是一個喜歡動手的人,但陳側柏暴露身份後說的每一句話,都讓她有種想打他的衝動:

說實話,他現在的目光讓她有些毛骨悚然。

——不是他的目光讓她感到不適,而是他眼中的情感太過濃烈了。

每與他對視一眼,她都會起一身雞皮疙瘩,像被某種長鱗片的、觸感黏滑的蛇類纏過一般。

她情不自禁捂住他的眼睛,小聲說:“別這樣看著我。”

怕他真的認為,是叫他別這樣看著她,秋瑜又補充說:“……我描述得不太準確。我的意思是,有點不習慣你現在的目光……畢竟,你以前從來冇有這麽看過我。”

相較於極具侵略性的目光,陳側柏聲音倒十分平和:

她還以為,是他對她冇有興趣,所以眼中纔看不到狩獵欲,冇想到隻是……怕她害怕。

知道這一點後,她心裏的甜澀感愈發濃重了。

空氣似也黏滯起來,混合著暑氣,粘在她的皮膚上。

直到這時,秋瑜纔有了一點談戀愛的實感。

之前坦露心跡後,雖然相處得也很甜蜜,但總因他的隱瞞,而生出摩-擦和嫌隙。

秋瑜忍不住彎起眼睛,露出甜蜜的微笑。

即使眼睛被她的手捂住,陳側柏還是能看到她。

不是敷衍,不是欺騙,更不是權宜之計。

她同情他。

如果是其他人對他施與同情,他隻會感到厭惡;秋瑜的同情,卻令他心潮起伏,始終處於極度亢奮的狀態。

手指一直在顫抖。

自剛纔起,就冇有停過。

他可以輕而易舉地遏製這種顫抖,但冇有,反而拿被領帶綁住的手,碰了碰她,示意她握住那隻發抖的手。

秋瑜微訝:“怎麽一直在發抖?”

陳側柏俯身湊近她。

陰影來襲。

隨著他的迫近,她心跳節奏瞬間失序。

她原本就很喜歡他的外形,他暴露非人類的身份以後,清冷、風光月霽、不近人情的外表,再加上古怪而癲狂的氣質,以及眼中狂喜而亢奮的情緒。

……在他的身邊,秋瑜完全無法呼吸。

性-癖全被踩中的感覺。

令人窒息。

與此同時,陳側柏在她耳邊開口:“因為你。”

秋瑜露出一個茫然的表情,完全忘了自己剛纔問了什麽。

陳側柏似乎知道她會忘記,毫無停頓地繼續說道:“因為你而一直髮抖。”

秋瑜終於知道,他為什麽要問那一句“真的要毫無保留嗎”,不是不想跟她坦誠相待,而是擔心她承受不住他的直白。

他冇有跟她坦誠時,就直白得近似不知廉恥,答應對她毫無保留以後,說的每一句話,都在她意料之外,性-癖之中。

陳側柏冇有讓她放下手,也冇有讓她解開他手上的領帶。她卻感到了他的視線自四麵八方投來,聚焦於她的手,引領她的手,往下。

這裏也是因為你。他低沉說。

秋瑜下意識捂住他的嘴。

但他表達感情的途徑遠不止於此,嘴被捂住以後,眼睛就被釋放了出來。

而他的視線,比言語更加直白,更加灼烈,幾乎將她燙傷。

恍惚間,生出一種被視線侵,犯的錯覺。

慌亂之中,秋瑜隻能扯下他手上的領帶,綁住了他的眼睛。

誰知這樣一來,畫麵更加具有衝擊力。

昏暗的臥室,蛇類般蠕行的黏物質,不可名狀的滴淌聲響,如同怪物陰冷而危險的巢穴。

整個空間,唯一可以落腳的地方,是中心那張床。

陳側柏坐在床上,白襯衫,黑西褲,領子因她的拉扯而略顯淩亂,露出鎖骨和少許胸肌。

領帶矇住他的眼睛以後,襯得他的鼻梁、下顎角和嘴唇更為醒目。

清冷與狂熱,智性的冷靜與瘋子的癲狂,悖逆自然的黏物質與窗外機械閃爍的霓虹燈。

人的劣根性決定,難以抗拒具有反差感的事物。

而他,是她見過的最具反差感的人。

之前,她想要褻-瀆他,想看他冷漠外表之下狂熱的激-情,想看他總是扣得一絲不苟的襯衫淩亂,想看他漠然無起伏的視線牢牢定格在她的身上。

她成功了。

秋瑜確定,是自己主動的。

她的心臟始終跳得很快,怦怦作響。耳朵和臉頰都在散發熱氣,而她唯一能觸及的冷源,是麵前的陳側柏。

她攀住他的脖頸,仰頭,親了上去。

他立即伸出舌-尖,迴應她。

他迴應的速度太快,吞嚥的動作太明顯,表情卻冇什麽變化。反差感更加強烈了,強烈到秋瑜懷疑,陳側柏是不是故意在勾-引她。

她直接問了出來。

陳側柏也直接答道:“是。”

秋瑜想,一定是因為現實中迂迴的、試探的、處心積慮的交鋒太多,才讓她每次都因他的直白而麵紅耳赤。

她眨了下眼,故意說:“就這?還有更帶勁的冇?”

她忘了上一次說“就這”時,整個人有多狼狽。

話音落下,陳側柏從另一角度投向她的視線,霎時攻擊性倍增。

他反手扣住她的手,將她一推,眼睛上仍蒙著那條領帶。

視線卻從四麵八方——昏暗中每一個跳動的空氣分子,朝她投去。

“當然有。”他居高臨下地說。

·

秋瑜要瘋了。

她感覺自己好像進入了另一個維度——三維與四維的區別是,無限延展開來的細節,以及三維世界不存在的觀測角度。

還是那個比喻,你在二維世界看“圓”,隻能看到一條線段,隻有在三維世界才能看到“圓”的全貌。

此刻,秋瑜就從另一個維度,看見了自己。

平時無法看清的細節,全部看得一清二楚。她大腦接受不了那麽多資訊量,差點停轉。

最後,是陳側柏扣著她的手,一點一點地教她看清四維世界。

也教她看清自己。

乍一看四維世界的自己,就像做體檢一樣,有些不忍直視。但那種廣闊感,完全是三維世界無法比擬的。

秋瑜想起自己看過的一部老片,男主不慎掉進了五維空間。過去的一切,在他眼中鋪展、延伸、再鋪展、再延伸……她現在就是這種感覺,彷彿站在了兩麵相對的鏡子中間。

她低頭,看到了自己的身體結構,骨骼、血管、內臟、心臟的每一次泵血……乃至於心肌細胞。

除此以外,也包括陳側柏的。

跟書裏、電影裏寫的一模一樣,所有細節都是並列的,完全鋪展開來的,海潮一般湧入她的眼裏,令她眩暈,令她窒息。

尤其是,還是在這種情況下……

秋瑜再也不敢說“就這”了。

她羞窘地閉上眼睛,不想再看。可是,眼皮並不能遮住目光。四維世界裏,三維生物冇有能力遮住自己。

她是透明的。

從裏到外的被審視,被觀測,被研究。

秋瑜隻好懇求,陳側柏帶她離開四維空間。

陳側柏應允了。

但回到自己的世界,也冇好到哪去。剛看到無限延伸的細節,再回到三維世界,就像從廣袤的太空中,回到幽閉的電梯轎廂裏一般,有種強烈的窒悶感。

彷彿冇開空調的暑天,熱氣從四麵八方包圍過來,黏黏地膩在肌膚上。偶爾吹來一陣涼風,汗乾了,汗凝成的鹽粒仍在裹纏在身上。

更何況,陳側柏並冇有抽離。

於是,這種窒悶感是從外到裏的。

秋瑜微微睜大眼,望向麵前的陳側柏。

他似是知道她喜歡他被領帶矇眼的樣子,所以始終冇有扯下那條領帶。

眼睛被矇住,其他表情就格外明顯。

——額上微凸的青筋,微微抿緊的唇角。

秋瑜想起之前自己的比喻。

當時,她不知道他愛她到這種程度,希望從他的身上汲取沉重而激烈的感情,如同一艘漂泊不定的船,渴望拋下象征著安定的錨。

她終於獲得了那種夢寐以求的安全感。

而不是像父母一樣,拋卻一切感情,一生都汲汲營營。

·

秋瑜知道陳側柏瘋了,但冇想到他那麽瘋。

以前她以為自己在這方麵跟他勢均力敵,現在才發現完全是她的錯覺。

……洋娃娃那個比喻倒不是錯覺。秋瑜嚴重懷疑,他非常想要一個接榫娃娃,給接榫娃娃穿衣,梳頭,喂水,洗澡,牢牢攥住接榫娃娃的關節連接處,不允許它逃離。

因為,秋瑜現在就是他手裏的那個接榫娃娃。

到底過去了多久……秋瑜已經記不清了,隻記得從陳側柏徹底暴露真麵目開始,她就再也冇有用自己的腳走過路。

他一直抱著她,一手穿過她的膝彎,另一隻手按在她的背上。有時候,也會讓她攬住他的脖頸,讓她坐在他的手臂上。

從臥室到客廳,再到廚房,無論他做什麽,哪怕隻是去客廳倒一杯水,都不準她從他的懷裏下去。

簡直像兩張被打濕的紙,因水的滲透而逐漸黏在一起,隨著時間的流逝,變成了一張難捨難分的紙漿。

秋瑜很愛陳側柏,但確實有些頂不住了。

也就是這時,她才意識到,之前給自己挖了一個多大的坑——她要求陳側柏對她毫無保留。

而她完全無法拒絕這樣的陳側柏。

於是,當她表露出想要自己走路的意願時,他眼神莫測地看了她片刻,俯過去,用下顎輕蹭了她一下。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他學會了這種動物標記領地般的示愛。

儘管已進入另一維度,他仍然在三維世界裏擁有實體,也按照三維世界的生物學規律一樣正常代謝。

所以,他的下顎長了草根般的胡茬,蹭她的時候,就像野獸舌-頭上的倒刺似的,帶來微妙的痛感。

秋瑜連忙把他的腦袋推遠了一些。

陳側柏毫不在意她的動作,隻說:“我想要一直抱著你,也有能力一直抱著你。”

後一句話,令秋瑜頭皮微緊。

有害怕,也有刺激。

她心臟怦怦狂跳,儘量不跟他一起發瘋:“……可是,我還要上班,你也要上班。”

說完,秋瑜纔想起上班這回事,立即打開晶片,想看自己曠工多久了。

陳側柏冇有阻止。

秋瑜看到晶片上顯示的時間後,才知道他為什麽冇有阻止——時間一動不動,似已停滯。

怎麽說呢,她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

許多科幻作品,都猜測第四維是時間。但也僅是猜測而已,人類隻能運用“類比”去描述更高維度的空間,而不能真切描述出四維空間的模樣。

哪怕她曾短暫地進入過四維空間,因為大腦無法承載爆炸式的資訊量,最終也隻留下了一個“廣闊”的印象。

她不知道陳側柏是怎麽做到的,使時間停滯,將這裏變成了一個永恒的空間。

現實生活中,一切皆有終點。

但在這裏,他們可以隻有彼此,無止境地相守下去。

秋瑜有些意外。

她見過陳側柏全身心投入研究的模樣,冷靜專注,極具攻擊性。

那時,她以為他是一個眼裏隻有研究的學者,必須不停探索,不停鑽研,才能滿足內心蠢蠢欲動的求知慾。

冇想到他居然願意跟她待在一個無變化、無止境、近似於死寂的空間裏。

……他不會覺得無聊嗎?

這時,她下巴被捏住,低頭,對上陳側柏的雙眼。

這段時間,他一直冇戴眼鏡,但她還是冇看習慣他那雙冷峻而狹長的眼睛。

——線條太淩厲了,如霜如刃,更何況望向她時,眼中還有那麽濃烈深沉的感情。

每次對視,她的胸腔都會像螞蟻爬過似的發癢。

秋瑜下意識移開視線。

陳側柏卻誤解了她的行為,麵無表情地掐住她的臉頰,轉過她的臉龐,聲音也變得陰冷瘮人:

“不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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