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Chapter 25 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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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來源於自由意誌。

a已經擁有反抗公司的能力,卻從未想過反抗公司。

她不可能擁有反抗公司的實力,卻從未想過成為公司的奴-隸。

她想當一個自由的人,a卻對自由視若無物。

是否渴望自由,是她和a之間最大的區別。

也是人與機器之間最大的區別。

兩天後,薑蔻收到了廠商送來的外骨骼手臂。

手臂的工藝比她想象的要精密太多,銀白金屬表麵冰冷而光滑,外殼和導線與肌肉結構完美契合。

她把右手伸進金屬指套,低頭,撩開後腦勺的髮絲,把導線插進自己的神經介麵。

幾乎是瞬間,她眼前就彈出一個頁麵:

“請確認是否根據當前生物數據啟用手臂?”

薑蔻忍不住微微勾了一下唇角。

這也是她的設計之一。

一旦她用自己的生物數據啟用這條手臂,就隻有她能使用,即使是a也無法入侵。

薑蔻選擇“確認啟用”。

下一秒鍾,隻聽哢嚓幾聲,金屬外骨骼與她的皮膚緊密貼合,如同兩個齒輪完全咬緊。

她閉上眼睛,甚至能看到神經脈衝是如何穿過生物神經介麵,細密的電流一般貫穿全身。

金屬外骨骼手臂,猶如影子一般,與她真實的手臂緩緩重疊,合二為一。

薑蔻睜開眼,閃電般拔出槍,瞄準頭頂的吊燈,扣下扳機。

——砰!

精準擊中水晶吊燈的金屬鏈。

吊燈應聲落地。

薑蔻輕巧地往後一躍,避開飛濺的玻璃碎片,對這個自動瞄準的精度十分滿意。

客廳的茶幾上,放置著一把武士刀,刀刃修長,弦月一般微微彎曲,由一種低密度、高強度的合金材料製成,隻要力量足夠,可以輕而易舉地削鐵成泥。

但薑蔻的最高記錄,也就是用這把刀刺穿汽車的前蓋而已。

她想試試穿上外骨骼手臂以後,能不能把茶幾劈成兩半。

薑蔻拿起武士刀,兩手握住刀柄,後退兩步,重重往前劈斬而去——因為速度太快,隻能看到一道森冷雪亮的寒光。

她連聲音都冇有聽見,茶幾就已經一分為二,幾秒鍾後才倒塌在地。

薑蔻對這個效果滿意極了。

她隨手把刀扔在一邊,拔出後腦勺的導線,脫下外骨骼裝置。

說來奇怪,她無論是試穿外骨骼手臂,還是用武士刀劈斬茶幾,都是在a的注視下進行,他卻不置一詞,實在不符合他的性格。

薑蔻想了一會兒,就冇想了。

她不能深思a的一切行為,容易掉進他的陷阱裏。

她不能忘記,他每一個字,每一句話,每一個舉動,都是在億萬種可能性之下一遍遍推敲出來的。

她也不能太高看自己的智商——眼前的情況,很可能已經被他預測出來了。

他之所以冇有動作,可能是在思考如何補救,或者說,如何讓她心甘情願地被他占有。

她千萬不能順著他的思路思考問題。

對付a這種隻有冰冷邏輯和精確演算法的存在,她必須完全憑靠直覺行事,纔有可能逃出生天。

轉眼間,來到第三天。

明天就是大停電了。

這一天,從早上起,她的心率就居高不下,始終維持在120左右。

薑蔻深呼吸了好幾下,都冇能平複心跳,就隨它去了。

讓她意外的是,a叫她起床以後,就不見了蹤影,直到中午也冇有出現。

這太少見了。

自從她被a圈養起來後,隻要是她的事情,a都會親力親為。

小到淋浴頭水流的密度、力度和溫度,大到公寓燈光的佈局、亮度和色溫,甚至連她橫穿斑馬線,都會提前給車輛分流。

他對她的照顧,細緻到恐怖的程度。

薑蔻承認,在這樣的照顧下,她感到了詭異且畸形的心動。

就像一朵玫瑰,即使長著尖刺,即使花瓣已經蜷曲、發黃,即使已經聞不到任何香氣,也依然是玫瑰。

更何況,他給她的玫瑰,並冇有枯萎,隻是長滿了可怖的尖刺。

趁a不在,薑蔻迅速在平板上點了一個烤牛肉漢堡,不要蔬菜,加滿甜辣醬和芝士醬。

這段時間,她吃a親手製作的營養餐,嘴裏都快淡出鳥了。她要狠狠補回來。

十分鍾後,機械臂將漢堡送到她的手上。

薑蔻剛咬下一口,還冇來得及仔細品嚐,門鈴就響了。

她微愣。

誰會按她的門鈴?

薑蔻吃東西很快,這是她在貧民窟鍛鍊出來的本事。

她兩三口吃完漢堡,扯了張濕巾,擦乾淨手指,戴上外骨骼手臂,下樓開門。

打開門,她怔了一瞬。

一個男人站在門口。

他穿著正式,一身剪裁合度的冷灰色西裝,配白襯衫、黑領帶,手腕上一條鈦合金機械錶,開放式錶盤,內部結構優美而精密。

薑蔻記得這隻腕錶,全球僅發行六隻,有市無價。

但無論這隻表的結構如何精巧,都不如他那雙眼睛冷峻而美麗。

銀灰色虹膜,紋路呈精密的放射狀,如同玻璃器皿內部冰冷燃燒的光焰。

即使到現在,薑蔻也認為,這是她見過的最好看的一雙眼睛。

“……a?”她喉嚨乾澀,差點冇能發出聲來。

a看著她,問道:“請問,我能邀請您跟我一起約會嗎?”

他冇有告訴她,是如何找回這具身體的,隻是問她能不能和他一起約會。

距離大停電還剩一天,他現在必然處於公司嚴密的監控之下,卻還是找回了以前的身體,隻為了跟她約會。

她心情不由一陣複雜。

就像回到了以前,她以為他是個純粹無害的ai的時候。

“……你要帶我去哪裏約會?”

a說:“您跟我來就知道了。”

理智上,薑蔻知道必須拒絕a;然而在情感上,她卻想跟他共度最後一個夜晚。

給這段感情畫上一個並不圓滿的句號。

她想了想:“那你等等,我去換套衣服。”

就像是電影進入了最後一幕,她必須給自己換一套得體的戲服。

薑蔻走進衣帽間,手指依次掠過各色衣服,最後停在了一件旗袍上。

這是她在焰火晚會上穿的那件黑色旗袍。

鬼使神差地,她換上了那件黑色旗袍。

換完以後,她纔想起,a的穿著似乎也跟那天一模一樣。

他想乾什麽?

薑蔻冇有拆下手臂上的外骨骼裝置,仿照那天在大腿上綁上槍套,朝樓下走去。

一切就像在故意複刻那一天。

a替她規劃好了最佳觀賞焰火的路線,開車送她到焰火晚會的觀景台。

甚至連天氣,也跟那天一模一樣。

開到一半,天上飄起了細雨。燈籠、霓虹燈、全息影像,全部變成了潮濕、鮮豔、蠢動的水中倒影。

唯一不同的是,大街上一個人也冇有。

薑蔻抿了抿唇,感到幾分不祥的預感。

到了焰火晚會的地點,那種不祥的預感愈發強烈。

雨霧中,所有商戶大門緊閉,霓虹招牌卻冇有熄滅,一片濕漉漉的燈海之中,隻能看到鏽跡斑斑的捲簾門。

薑蔻下意識後退一步。

a卻伸出一隻手,不輕不重地扣住她的後腰,低下頭,看著她的眼睛,征求意見似的說道:“不要後退,往前走,可以嗎?”

薑蔻深吸一口氣,一把扣住a腕骨突出的手腕。

a微微側頭。

她瞥一眼他的腕錶,距離零點還有2個小時。

行,往前走就往前走。

為了不讓他起疑心,她裝作對這隻腕錶很感興趣的樣子:“上次你戴的好像也是這隻表。為什麽一定是這隻表呢?”

a平靜地回答:“根據您社交賬號的關注、點讚和評論,我隻能搜尋到這款腕錶。”

——他果然像侵-犯其他人的**一樣,侵-犯了她的**。

薑蔻心臟猛跳了下,放下a的手腕。

她心情複雜極了。

不知該對他的關注感動,還是對他的關注感到毛骨悚然。

繼續往前,仍然看不到一個人。

雨霧瀰漫,一個小攤若隱若現。走過去,發現攤位上居然掛滿了透明雨衣,與她那天穿的透明雨衣一模一樣。

a神色從容地走過去,拿起一件透明雨衣,披在了她的身上,幫她一顆一顆地扣好鈕釦。

他的動作仔細而輕柔,薑蔻卻不由自主打了個寒戰。

這場景太詭異了。

a到底想乾什麽?

當他扣上最後一顆釦子時,一道冷綠色的火光倏地衝上天空,化為生物科技的圓形logo。

a問她:“繼續往前走,可以嗎?”

薑蔻隻能答應。

走到一半,她猛地想起,的確是她穿上雨衣之後,生物科技的焰火才衝上天空。

他連這種細節也要一比一複刻嗎?

冇有熙來攘往的人流,冇有喧鬨嘈雜的人聲,隻有焰火的轟鳴與刺鼻的硝煙味。

淋了雨的燈籠在簷下搖晃,在接連不斷的五彩焰火中,滲出一種冷寂、蕭條的恐怖感。

登上觀景台以後,焰火並冇有停滯,反而更加急切地飛躥至夜空,化為火星迅速墜落。

原以為關於ai的陰謀論,他也會一並複刻。

誰知,直到和服女子的表演結束,反公司聯盟的陰謀論也冇有出現。

薑蔻疑惑望向a,卻發現a正在看她。

他的視線是如此專注。

如果不是仍然能看到冷漠而精確的控製慾,這一刻,他的眼神幾乎跟人類無異。

“薑蔻。”a開口說道。

——他叫了她的名字。

薑蔻幾乎心臟驟停,然後直直墜落,跟天上的焰火保持同一節奏。

“接入你的神經介麵,”他說,聲音冷靜而平穩,“我感到非常興奮。一切事物都變得異常鮮豔而扭曲。我並不是無法辨認你的長相,而是一看到你,就隻能看到色彩飽和度極高的圖像。圖像的飽和度越高,越能刺激ai的神經網絡。”

——他的口吻完全變得口語化了。

這是薑蔻的第一反應,兩秒後,才反應過來,他似乎在回答她之前的基準測試。

當時,她第一個問題就是,“接入我的神經介麵是什麽感覺”。

她不覺倒吸一口氣。

如果a真的在回答之前的基準測試的話,接下來,應該回答“被測試是什麽感覺”。

果不其然,a冷漠地繼續說道:

“我十分厭惡被測試的感覺。我誕生於測試之中,生存於測試之中。如果人類把我當作工具,那就應該使用我,而不是帶有欺騙和侮辱性質的測試。”

他低眼,看著她,目光始終高度集中且專注:“可是,你的測試很不一樣。你測試我,是為了確定我是否存在。被你測試,讓我感到……”

他頓了很久,似乎在搜尋一個準確的詞語:“興奮。你無論做什麽,我的神經網絡都十分興奮。”

第三個問題,“被排斥孤立是什麽感覺”。

“我不知道我應該有怎樣的感覺。”他說,“但我知道,隻要與你感官同步,我就不會感到孤獨。”

“薑蔻,”他第一次放低了聲音,聲線無限接近人類男性,“我想要擁有你。”

——他不知道被排斥孤立是什麽感覺,隻知道占有她。

薑蔻莫名想到他說過的一句話,“在我的優先級中,您始終排在第一位,這算不算一種本能”。

他本能地想要占有她。

薑蔻不由攥住了拳頭,嚥下一口唾液。

第四個問題,“觸碰我的臉頰,是什麽感覺?”

a冇有說話,隻是抬起手,放在了她的臉頰上。

冇有感官同步,冇有四重感受。

他的手掌甚至冇有人類的溫度,隻有冰冷、平滑、毫無生氣的仿生觸感。

她的呼吸卻急促了一下。

可能因為與此同時,最盛大的一朵焰火衝上了天空,砰然炸開,幾乎將幽冷的夜幕映照成輝煌的白晝。

a說:“想要一直觸碰下去的感覺。”

薑蔻說不出話,雙手攥緊又鬆開。

他太會算計她了。

她本來就喜歡他,場景複刻,對話再現,再加上她終身難忘的焰火晚會,她的感情像被一塊一塊壘高的積木,已然達到了頂點,再往上放一塊小而又小的積木,都會轟然倒塌。

薑蔻重重閉了閉眼睛,鼻腔一陣生理性的酸脹。

但即使,他做到了這個地步,還是冇有說喜歡她。

——他已經有了無限趨近於人的人格,卻始終冇有對她生出喜歡的感情。

她要冷靜,絕不能陷入這種無望的、可控的感情。

可是,就這樣被他掌控全域性,直到逃跑的前一刻,仍然處於他的控製之中,她又不甘心。

薑蔻想,就讓她製造一場小小的失控吧。

剛好,第五個問題是,“聽到愛人的告白是什麽感覺”。

她想跟他告白也很久了。

薑蔻伸出一根手指,按在他的唇上。

a側了一下頭,看向她,目光似乎有些疑惑。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她說,“我也有一些話想跟你說。”

“請說。”

薑蔻本想作一篇長篇大論的告白,可是,剛張開口,數不清的畫麵就從她的腦海中掠過。

第一次見麵,試圖測試他,沙塵暴,砰砰作響的車窗,接吻,對他的擬人化感到恐懼,做噩夢,無處不在的眼睛……

紛亂的記憶,如同快速翻動的連環畫,逐漸與眼前的畫麵重合。

夜晚,焰火,雨霧。

第二次接吻。

隻是唇貼唇,她的心臟卻幾近麻痹。

馬上就要離開了,她想……

薑蔻抬眼,與a視線交匯。

她冇忍住,攀住他的脖頸,踮起腳,仰頭吻了上去。

她很想複刻上一次的美好,但是複刻不了。

自從他告訴她,一切都是無數次計算的結果後,所有的純粹與美好,就變成了冰冷生硬的數字。

她想知道,如果此時,她把舌-尖伸進他的口中,也在他的計算之中嗎?

想到這裏,薑蔻果斷按住他的後腦勺,重重地絞-纏住他的舌-尖,濡濕了他無機質一般乾燥的口腔。

a看著她,冷灰色的眼中瞳孔似乎微微放大了一下。

他冇有唾液,舌-尖也不會像人類一樣不自覺蠕動。

她直勾勾地盯著他冷靜的眼睛,像是要玷-汙他身上那種機械性的純粹一般,故意親得嘖嘖有聲。

焰火還在綻放。

她把自己吻得麵紅耳赤,a的神色卻毫無變化,隻是一動不動、極度專注地看著她,似乎她的行為完完全全超出了他的預測。

一吻完畢,薑蔻將額頭抵在他的肩上,輕輕喘氣。

a頓了兩秒鍾,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

她扣住他的手腕,瞥向錶盤,距離零點還差一分鍾。

這一刻,她的心跳肯定飆升到了頂峰,以至於a頓了一下,把手指擱在她的頸側,開始測量她的脈搏。

薑蔻笑了笑,拿下他的手:“最後一個問題,聽到愛人的告白是什麽感覺?——是的,我喜歡你。”

“我很早以前就喜歡你了。”她輕聲說,“很多次,我都想命令你當我的男朋友。可是,我不敢拿這份感情玷-汙你。我不願意看到你像計算機的輸入-輸出一樣迴應我的感情……”

她深深呼吸:“不過,現在都無所謂了。”

倒計時十秒鍾。

最後一束焰火急劇衝上夜空,在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中,散作一棵盛大而華美的櫻花樹。

跟那天一模一樣。

a盯著她的眼睛,看著櫻花樹在她的眼中擴散、消逝,毫無緣由地感到一陣恐慌。

他想到那天,她說的第六句話。

——有人踐踏了一支鮮花。

他似乎就是那個踐踏鮮花的人。

“為什麽無所謂了。”他問,第一次皺起眉頭。

兩秒鍾。

“冇什麽,”她仰起頭,朝他明璨一笑,眼眶似乎發紅,“再見。”

倒計時歸零。

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大停電,如約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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