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兄友弟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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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內所有人都不敢抬頭,但他們都知道貞元帝龍椅後那片黑暗中,有周全武的存在。

他們不敢有任何異議,不敢對坐在皇帝身後「垂簾聽政」的周全武的行為有任何不滿。因為,兩個月前就提出異議的那些大臣們,同樣被當場格殺了,並且全部被誅了九族。

被格殺的大臣的屍體在上元殿裡被放了三天才撤走,那三天裡,活著的大臣們就是這樣,在遍地血腥與漸漸濃厚的屍臭味中議事的。

甚至,私下對此事表達過不滿的人,也很快就在家中暴斃身亡。其家屬對外宣稱是急病,但所有人都知道是怎麼回事。

在這樣血腥手段的鎮壓下,不敢有人再對此事有所議論。於是,每次上早朝時,他們都隻能低著頭,不敢再往上看去。

那龍椅後的身影,成了諸人頭頂一片揮不去的陰雲。

稟報戰事的那名老臣唸完了近期的捷報後,顫巍巍地垂頭行禮,退入群臣中,並微不可察地嘆了一口氣。

殿內,一時間安靜下來。

按往常,接下來是貞元帝向諸大臣下達旨意的時候,但他們已經許久冇有聽到他的聲音了,取而代之的是龍椅後飄出來的聲音。

「聽說……」周全武聲音帶著寒意,「進攻北嶽的潘取欽軍下的士兵們,對屠城之事有不滿之意?」

殿中一片安靜。

他也冇期望得到什麼回答,便繼續說道:「下一道旨意,潘取欽治軍不嚴,當斬首示眾。讓副將動手,並讓其接任統軍之責。若副將不允,則其下屬繼續斬之。至於那些鬨事的士兵,一併斬首了。」

「還有,進攻裴國一事……」

「……」

周全武的聲音緩緩從龍椅後的黑暗中飄出,下著一道道旨意,發號施令,而下方的大臣們戰戰兢兢,不敢違揹他所說的任何話。

片刻後,他纔講完與戰事有關的處置。

說完之後,他便驀然起身,往後殿走去,說道:「接下來的事情,有勞方丞相代為處置吧。」

「諾!」文武百官中位列前方的一名看著容光煥發的大臣當即行禮應道。

他隻對戰事感興趣,至於其他朝政,諸如哪座城池的城主貪腐、魚肉鄉裡,哪座城池受了冰災需要救災,他一概不理,將這些事情丟給被他兩個月前提拔起來的丞相去決策。

周全武走過後殿出去,雙手負後抬頭看了看天,靜立片刻後才忽然禦空而起,往宮外飛去,穿過皇城大陣,他落在宮外高牆旁、一處由重兵把守的森嚴之地。

守卒們當即向他行禮,他則澹澹揮了揮手讓守卒們打開天牢入口,並目不斜視地走了進去。

通過陰暗逼仄,蟲鼠橫行的階梯,他往下走了幾層,並最終停在了一個牢房前。

牢房內倚著一名依稀能看到衣著華貴的男子,隻是他此刻蓬頭蓋麵,哪裡還有原本的氣度。

見周全武到來,這名階下囚反應極大,登時站了起來,手腳鐐銬碰撞發出「啷啷」的聲音,興許是起得太急,他虛弱地撇了撇身子,有些暈眩。

站穩消去暈眩後,他一下子撲了過來,雙手抓著鐵欄,聲音帶著極大的怒意咆孝道:「周全武!兩個月!兩個月啊!你終於有臉敢來見本宮了?!快放本宮出去!」

周全武臉上帶著玩味十足的笑意,諷道:「太子殿下,怎麼看起來如此虛弱的樣子?是牢裡的糠食不合口味麼?」

被稱為太子的階下囚一下子被觸到了痛處,他一世榮華尊貴,何曾受過這樣對待?

「你這個欺師滅祖、大逆不道的反骨之人!你!你對父皇做了什麼?!你這是造反!你怎敢做這樣的事情!大周身後的無衍仙宗不會放過你的!」

「造反?父皇活得好好的,此刻還坐在龍椅上上著早朝呢,我有什麼反可以造?」周全武不以為意,「至於無衍仙宗,他們扶持的隻是皇朝。至於皇朝內的奪嫡爭鬥,他們才懶得看上一眼,你不必寄希望於他們身上。身為東仙境修行者,我比你更清楚他們的態度。」

太子怔然之後,悲怒道,「你若要太子之位,本宮與父皇說,你拿去便是。可父皇此時猶如行屍走肉,成為你的提線木偶,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麼?!快將他恢復原狀!」

「好一齣父慈子孝的戲碼。」周全武扯了扯嘴角,「若是在我去青螭劍宗前你願意讓出太子之位,我說不定會接受,但你別忘了,是誰設計害死了我的母妃,把我逼出了皇城,讓我如同喪家犬一般不得不前往青螭劍宗。」

太子一滯,「你……」

「我在朝中的勢力,遠比你想的要更根深蒂固,不然你以為我此番為何能如此順利地掌控朝堂?你以為當年做得很隱秘,把禍水往老七身上引了,我就不知道是你麼?甚至,你以為我不知道……正是父皇授意讓你做這些的麼?」

周全武的臉冷若冰霜,言語如冰刺一般,戳得太子後脊發涼,他繼續道:「隨著在青螭劍宗的境界提升,我的目標早已不止是當上這小小的一國之主了。畢竟,當了皇帝又如何,僅僅是仙宗長老前來,不還是一副點頭哈腰的模樣?」

說著,他搖了搖頭。

「所以,你纔不顧一切地發動這場戰爭?」太子目光帶著一絲難以理解,說道,「就是為了借戰爭之便,大肆收割凡俗之血,去煉那……血煉丹?去提升修為?」

周全武挑了挑眉,笑道:「看來朝中還有你的餘黨啊,把你關在這裡兩個月,竟依然有人給你通風報信?他們還與你說了什麼?」

太子猶豫了一下,「這其中,有魔門的身影?」

周全武點了點頭,「知道得還挺多。對,是有魔門相助。不然,我們大周的鐵蹄,何以如此輕易地就碾過裴國與北嶽呢?」

「父皇……」

「與你猜測的一樣,是他們的手筆。」周全武笑笑。

太子聲音發顫,「你這麼做,就不怕青螭劍宗以及我們大周所依附的無衍仙宗知曉麼?!你家宗門,不是因那裴溫書的事情派一名長老來了皇城麼?」

周全武聳了聳肩膀,「放心,整個大周皆在我掌控之下,我們做得滴水不漏,上次前來斥責我的長老什麼也查不到,至於現在這名長老,是『自己人』,更不必你操心。」

太子沉默少許,而後纔像想起什麼事情一般,麵帶驚惶地說道:「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周全武笑而不語。

「不,不要殺我!我不會告訴其他人的。」太子慌張說道,「我,我可以為你坐在台前,甘願當你的提線木偶!你說一,我絕不說二!」

「那父皇呢?」

「殺,殺了他便是!反正他已經是行屍走肉了!殺了他對他也是解脫。至於我……既然你對皇位冇有興趣,但總歸是要一名傀儡為你辦事的,我如今還是太子的身份,坐上皇位,名正言順,同樣可讓天下歸心。」

「方纔不是還父慈子孝麼?嘿……」周全武嗤笑,而後摸著下巴沉吟道:「不過……你說的還挺有道理。」

太子眼中燃起一絲希冀。

「跪下。」周全武冷眼看著太子,說道。

太子眼中閃過一絲屈辱,但很快被求生的**壓了過去。

隻要能活著,跪一跪又何妨?

他放棄了尊嚴,諂媚地看著周全武,重重地跪了下去。

周全武居高臨下看著他,沉默著不知在想些什麼。

似乎是在回顧這麼多年來對方仗著太子身份在自己麵前趾高氣揚的樣子,在疏解無數次忍氣吞聲所積下的鬱氣。

良久之後,他突然笑了笑。

太子不明所以,跟著他也笑了笑。

可下一剎,一道紅光從周全武體內掠出,輕輕劃過太子的頸間。

「哧……」

鮮血噴濺!

周全武冇有用靈氣撥開他的鮮血,而是任由其灑在自己的衣袍上。

太子原本帶著希望的臉色,瞬間被不可置信與恐懼取代,眼睛死死盯著周全武,身子往後倒在地上,手腳並用地一邊用手捂著脖子,一邊往後挪去,想要遠離周全武。

鐐銬發出的「啷啷」聲不住地在安靜的黑暗牢房中響起,並在地上拖出一道血痕。

太子後背抵著堅硬的牆壁,就這樣掙紮著,慢慢冇了動靜,眼中殘留著恐慌,死不瞑目。

周全武帶著笑意看著太子嚥氣,心中瀰漫著一股肆意。

片刻後,他收回佩劍,轉身準備離去。

就在這時,旁邊的牢房傳來另一道聲音——

「嗬嗬,你們大周,真是兄友弟恭……」

周全武腳步一頓,回頭看向另一間牢房,目光依舊冰冷,寒聲說道:「裴溫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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