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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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春寒料峭,是夜,一番**過後,陸厭窩於靳玄野懷中,低低地喘著氣,縱使筋骨酥軟,通體生紅,他卻是麵無表情。

靳玄野撫上陸厭的側頰,稍一施力,逼得陸厭回首瞧他。

陸厭端望著靳玄野默不作聲。

靳玄野疑惑地道:“師叔不是得償所願了?為何總是悶悶不樂?”

誠如靳玄野所言,陸厭得償所願了,理當喜笑顏開。

然而,他尚且記得那個被他抱在懷中,白白軟軟,堪堪滿月的靳玄野,他甚至曾親手幫靳玄野換過尿布。

三年前,他不慎走火入魔,乍見中了情毒的靳玄野向他求救,居然對靳玄野起了見不得人的肮臟心思。

當時他苦苦煎熬,並未對靳玄野下手,以為過些時日,自己定會如往日般清心寡慾。

奈何他對靳玄野的欲.念竟是一日勝過一日,直至一月前,他為了得償所願,用了卑鄙下流的手段——在靳玄野的女兒紅中,下了情毒。

他收回思緒,闔了闔眼,矢口否認道:“並非悶悶不樂,我素來如此。”

大錯既已鑄成,無可挽回,他絕不會假惺惺地告訴靳玄野自己是如何如何得悔恨。

“師叔確實素來如此,師叔現下的表情與指點我劍法之時的表情一致無二。”靳玄野癟了癟嘴,“師叔明明說過好多次‘心悅於我’,還曾使出渾身解數勾.引我,為何與我交.歡之時卻常常麵無表情?”

“你難不成心悅於我?”陸厭問出了連他自己都不認為會得到肯定答案的話。

從初.夜至今夜已過去將近一月,靳玄野的態度從寧死不從,怒不可遏,慢慢軟化了,不過軟化至如今這副模樣未免太不可思議了。

於靳玄野而言,他實乃十惡不赦之徒,不配得到原諒,更遑論是被心悅了。

緊接著,他赫然聽得靳玄野道:“師叔,我早已心悅於你,我先前不過是欲擒故縱罷了。”

欲擒故縱?當真是欲擒故縱?

那麼他何必多此一舉地對靳玄野下情毒?

話音未落,他倏然被靳玄野盯住了雙眸,又聽得靳玄野正色道:“師叔是否心悅於我?”

倘使靳玄野在他陡生欲.念前發問,他定會認為靳玄野中邪了,不然怎會問出如此莫名其妙的問題,而今他卻是毫不猶豫地道:“我心悅於你。”

“既是如此,我們便是兩情相悅了。”靳玄野緊緊扣住陸厭細瘦的腰身,“那我們明日一道去見師父,請師父答應我們結為道侶好不好?”

五年前,靳玄野拜入九霄門,原本掌門師兄是想讓陸厭收靳玄野為徒的。

陸厭生性孤僻,厭世,不喜與旁人有過多的瓜葛,即使他已在九霄門修行千年,亦從未收過一個徒弟,他自然不願為靳玄野破例。

掌門師兄絕料不到他乃是人麵獸心之徒,倘使掌門師兄得知他的惡行,會作何反應?

靳玄野瞧見陸厭肉眼可見地顫栗了一下,雙目流露出不知所措與不敢置信。

陸厭的表情向來少之又少,如同一尊由大家雕刻的精美玉像。

這是靳玄野第二次見到陸厭有這般明顯的反應,而第一次……自是他們的初.夜。

見陸厭遲遲不答,靳玄野委屈地道:“師叔難道想始亂終棄?”

“我……”陸厭抿了抿唇瓣,他並不想始亂終棄,他想回頭是岸。

靳玄野年紀尚小,就算一時意亂情迷,願與他結成道侶。

時日一長,定會厭倦。

思及此,他的心臟倏地一疼,是啊,靳玄野定會厭倦。

靳玄野低首啄吻陸厭的麵頰:“我不許師叔始亂終棄,我要與師叔結為道侶。”

陸厭被蠱惑了,唇齒不受控地道:“好罷。”

靳玄野直起身來,張開雙臂,歡呼道:“太好啦。”

同我結為道侶有何好的?你業已忘記是我強迫了你?

陸厭滿心自責,卻說不出口。

“我既要與師叔結為道侶了,再喚師叔不妥當。”靳玄野一手攬著陸厭赤.裸的肩頭,一手冇入陸厭指間,與其十指相扣,而後親吻著陸厭的眉心道,“你想要我喚你什麼?”

靳玄野每喚陸厭一聲“師叔”,都在提醒陸厭,他是靳玄野的師叔,更是年長靳玄野一千歲有餘的長輩。

“你想喚什麼便喚什麼。”

“‘九霄仙子’如何?”靳玄野往陸厭麵上吹了口氣,頗為輕佻地道。

陸厭是九霄門門主的師弟,論實力與其師兄在伯仲之間,因其淡泊名利,冇為自己起個名號,故而九霄門內皆按輩分喚他,而九霄門外不是喚他“陸道友”,“陸公子”之類的尋常稱呼,便是喚他——“九霄仙子”,隻因他生就一張好皮囊。

“九霄仙子”這一稱呼含有輕薄之意,不過陸厭毫不在意,不管是從靳玄野口中吐出來,抑或是從旁人口中吐出來。

是以,他頷了頷首:“好。”

“我以為你會拒絕。”靳玄野有些失望。

陸厭瞭然地道:“所以你並不想這樣喚我,隻是在作弄我?”

“啊,被髮現了。”靳玄野張口含住陸厭的耳廓,稍稍舔.舐了一通,繼而一字一頓地道,“娘子。”

陸厭猝不及防,娘子?娘子!

他與靳玄野早已有了夫夫之實,又將結為道侶,靳玄野喚他“娘子”天經地義,但他委實配不上這一稱呼。

他正如是想著,靳玄野在耳畔催促道:“娘子為何不喚我‘夫君’?”

陸厭不喚,反而道:“你還是喚我‘師叔’吧。”

“娘子想等到洞房花燭夜再改口麼?”靳玄野眸色一沉,探下手去,“除非娘子改口,不然,我絕不會放過娘子。”

在劇烈的顛簸中,陸厭凝望著靳玄野,不由相信自己當真與靳玄野兩情相悅了。

被折騰了足足兩個時辰後,他終是在靳玄野的誘哄中喚出了“夫君”二字。

馬上靳玄野便要成為他名正言順的夫君了。

不論靳玄野以後會不會變心,眼下總歸是心悅於他的,不若及時行樂罷。

待他轉醒,已是日上三竿。

一掀開眼簾,他即刻瞧見了靳玄野,靳玄野正把玩著他的髮絲。

“我們應當起身……”他尚未說罷,便被靳玄野打斷了:“起身做甚麼?”

他心臟一涼,莫非昨夜靳玄野隻是與他玩笑,其實靳玄野從未想過要與他結為道侶?

是他太好騙,纔信以為真。

靳玄野是受害者,豈會心悅於他?他活該被騙。

身體突地發起疼來,自從走火入魔後,便經常如此。

他不曾對任何人說過,包括靳玄野。

未多久,神誌亦有些渙散了。

他強打著精神道:“甚麼都不做。”

靳玄野笑吟吟地道:“我與娘子開玩笑呢,我自然記得我們得起身去見師父,請他答應我們結為道侶。”

陸厭端詳著靳玄野,全然分辨不了靳玄野哪句話為真。

靳玄野緊張地道:“娘子生氣了?我錯了。”

“無妨。”陸厭抬手摸了摸靳玄野的發頂。

靳玄野快手將自己與陸厭收拾妥當,迫不及待地道:“我們走罷。”

陸厭認真地道:“你當真想與我結為道侶?”

靳玄野連連頷首:“想,我想。”

“那我們走罷。”為了讓自己清醒些,陸厭將指尖嵌入了自己的掌心。

踏出房間的那一霎,他心口一涼,低首垂目,隻見髮簪嵌在他心口,正淅淅瀝瀝地淌著血。

他望向靳玄野,一動不動。

卻原來,靳玄野說要與他結為道侶是騙他的。

不,不是“卻原來”,是“果然如此”。

換作他是靳玄野,亦不會心悅於一道貌岸然之輩。

靳玄野這樣做是為了出這房間,因為他設下了結界,除他之外,無人能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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