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幕 路明非(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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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卡塞爾學院,諾頓館。

學生會的全體委員出席了這次會議,本屆學生會主席愷撒·加圖索坐在壁爐前的沙發上,膝蓋上放著那柄黑金色的獵刀“狄克推多”,頭頂上方懸掛著加圖索家族的鳳凰家徽。

沉默已經持續了很久,水晶吊燈照亮了每個人慘白的臉。

“這是三年來的第一次,我們將失去諾頓館的使用權,換而言之,這也是我們在這裡召開的最後一次會議了。”副會長卡倫沉痛地說,“這是學生會的慘敗,我們應當承認。”

“可我們不是敗在獅心會手裡,楚子航不是勝利者!”另一名委員說。

“我們可以提出申訴,必須是正式學生才能成為“自由一日”的贏家,路明非算什麼不屬於我們也不屬於獅心會,就像一個遊戲中的亂入角色!”二年級的凱文站了起來。

“向誰申訴風紀委員會還是校董會”卡倫聳肩搖頭,““自由一日”對於學校來說本來就是一個遊戲日,誰會幫我們仲裁”

雖然白天的時候,他們都在為路明非歡呼,但難免有些人事後感到不滿。

沮喪被點燃為憤怒了,學生會的委員們有的大聲倡議,有的交頭接耳,從愷撒掌握學生會以來,他們一直是“自由一日”的贏家,學生會終於成長為一個可以和卡塞爾學院最傳統的兄弟會“獅心會”抗衡的社團,即使獅心會後來忽然出現了“A”級學生楚子航,也冇能從他們手中奪走諾頓館,而現在他們不可思議地輸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新生手上,群情激奮。

“會長?”卡倫看向一直冇說話的愷撒。

委員們忽然注意到愷撒已經離開了沙發,在旁邊的酒櫃裡拿了一瓶乾邑出來,給自己倒了一杯。所有人都不說話了,所有目光都追隨著愷撒,愷撒端著那杯酒默默地走向門外。

“會長?”卡倫喊他。

愷撒停下腳步,扭頭看著會議廳裡的人們,萬年堅冰般的冷藍色眼睛裡全無情緒,“我從來拒絕和懦夫說話,懦夫們都會拒絕承認自己的失敗。”

“會長,我們隻是……”凱文試圖辯解。

愷撒揚手打斷了他,“夠了,我不想討論失敗的原因,我調了學院的學生記錄出來,路明非,“S”級新生,來自中國。他是卡塞爾學院的正式學生,我們中的一員,他正麵擊敗了我和楚子航,包括學生會和獅心會“所謂”的精英小隊,贏得了今年的“自由一日”。按照遊戲規則我們輸了,獅心會也一直保持沉默,說明楚子航承認了失敗,我們如果要反悔,是我們的恥辱。”

委員們默默地對視,而後都低下了頭。

“那麼就按照曆年來的規則,明天出讓諾頓館”卡倫低聲問。

“我已經交了一張支票給財務委員會,租下了隔壁的“安珀館”作為明年學生會的活動地,這裡從午夜12點開始就屬於路明非了。”愷撒把喝了一半的乾邑放在窗台上,“不過我很好奇他在明天的3E考試後最終評定的血統階級是什麼。”

……

……

1區303宿舍。

“總之,能力評定考試的縮寫是3E,正確的拚寫是ExtractionEvailrationExa原意是血統評定考試。主要用於鑒定學生的龍族血統,龍血後裔對於“龍文”有相當明顯的共鳴,龍皇和龍王都具有“言靈”的能力,就是在他的能力範圍內,他說的話將成為一種規則,“語言”是龍族發揮能力的工具。”芬格爾絮絮叨叨地跟路明非解釋,“有些學生的龍血比例不低,但是繼承的都是龍族的“垃圾基因”,能力就不足,所以經過3E考試就要降級,實在不合格的就要勒令退學。”

“你是垃圾基因嗎?”路明非問。

芬格爾被噎了一下,冇好氣的說道:“你師兄我當年可是高貴的“A”級呢,隻不過這麼多年畢不了業階級才越降越低……”說到後麵他聲音慢慢小了下來。

“你還知道你是“F”級的畜生啊?”路明非冷笑道,“還不給你至高無上的“S”級師弟訂兩份夜宵來?”

“兩份?”芬格爾一骨碌從床上爬起,“好嘞,小弟我這就去辦!”

“請給1區303宿舍送兩份鬆露麪包,兩份澆檸檬汁的煎鵝肝,一瓶香檳……對,要冰桶和檸檬皮,再來一隻烤鵝吧,我們是有點餓了,兩份配起司的鯡魚卷。”

路明非看著芬狗屁顛屁顛跑去打電話的背影,無聲的彎了彎嘴角。

二十分鐘後,白衣侍者敲響了宿舍的門,餐車上的純銀食具中是芬格爾點的大餐。侍者們還自帶了桌麵和桌布,在宿舍中央幫路明非和芬格爾架起來,擺設好刀叉食具之後,鄭重地把放著香檳瓶子的冰桶放在中央,把兩隻凍過帶著冰凝露的玻璃杯放在兩人麵前,最後把一支插在銀燭台上的蠟燭點燃,退了出去。

“吃!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吃飽了再想階級和3E考試的狗屁事,車到山前必有路啦。”芬格爾中文利索,看起來也餓得不行,抓起鬆露麪包大嚼特嚼,“上手上手!”

路明非覺得這位看起來滿腦袋糨糊的敗狗學長忽然變得萬分可愛而且句句都是真理,把他的苦惱全部開解了,立刻放下刀叉伸手撕下一條鵝腿塞到嘴裡,並且豪邁地把另外一隻鵝腿遞給芬格爾。芬格爾接過鵝腿,兩人隔著燭光燦然一笑,彷彿兄弟。

……

……

此刻,距離1區303宿舍直線距離不超過500米的圖書館頂樓,“龍文研究區”。

兩位饕餮之徒的老師,古德裡安教授,正站在梯子頂部去夠一份文檔,頭幾乎要蹭著頂燈。這裡的書架都高達3米以上,用緬甸硬木製成,在雪白的燈光下有著鐵一樣的光輝和色澤,書架上陳列著10厘米厚的精裝大本,打開來裡麵都是抽乾空氣的透明密封夾,其中儲存著古老的銅書卷,這些刻在銅片上的文字已經被埋藏在冰海下數千年了,等待人們的解讀。

“古德裡安,是什麼讓你從收了一個“S”級學生的喜悅中甦醒過來,忽然那麼專注於龍文研究了”有人在梯子下說。

古德裡安教授拉下前額上的圓片眼鏡,往下看去,看見一個和頂燈一樣善良的球形物體。

“嗨,曼施坦因,深夜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古德裡安教授意外地和他的老朋友打招呼。

曼施坦因教授摸了摸自己冇有半根毛的腦袋,“我是來查資料的,對於你的新學生,我很有興趣。”

“嗯!是的!”古德裡安教授用力點頭,“他是絕無僅有的例外,我從他身上發現了很多不尋常的地方,我還冇有想明白。”

“我所感興趣的,是作為一個剛入學的學生,還冇有經過覺醒,今天麵對楚子航的黃金龍瞳,他居然毫無懼意與其對打併且擊敗了他,路明非是怎麼做到的”曼施坦因教授冷冷地發問。

“他很聰明,對於戰鬥有本能的直覺,而且他是個“S”級學生,他絕不普通!”古德裡安教授思索之後,對自己的學生給出了極高評價

“站在那麼高的地方說話不腰疼麼”曼施坦因教授還是冷冷地發問。

“你這麼說我倒是覺得有一點了。”古德裡安教授捶了捶後腰,長時間的翻閱讓他年老的脊椎有點支撐不住了。

“古德裡安,從我們在哈佛同宿舍到如今,你的脫線真是一如既往啊!”曼施坦因教授歎了口氣,“你該換個角度想問題了,黃金龍瞳迄今隻出現在楚子航這一個學生身上,本身代表著極高的龍血純度,在典籍記載中,隻有親王級彆的龍族纔會具備“永不熄滅”的黃金龍瞳,直視的時候等於施放了一個“君王”的言靈,令對方不得不暫時臣服於他。隻有部分龍血純度極高的人能抵抗。可是,黃金龍瞳絲毫冇有影響到路明非,麵對這個力量堪比龍族親王的同類,路明非很坦然地和他拚殺,路明非的龍血純度那麼高麼”

“而且他的力量太過強大了,一個未覺醒的新生接連對戰愷撒和楚子航,還獲得了勝利。”

古德裡安教授撓了撓花白的頭髮,““S”級龍族血裔身上,發生什麼都不奇怪,楚子航和愷撒也隻是“A”級。”

“我真想把你從那個梯子上搖下來!”曼施坦因教授惡狠狠地說,他對於同學、老友和同事的缺心眼頭疼莫名。

“那我自己下來,”古德裡安教授老老實實地從梯子上爬了下來,“什麼事那麼嚴重,要讓風紀委員會主席出動”

“路明非,很可能是純血種,或者是未甦醒的龍王。”曼施坦因教授從口袋裡摸出菸鬥點燃,狠狠地抽了幾口,吐出一口彷彿粘稠的煙霧,深吸了口氣,緩緩道出一個恐怖的猜測。

古德裡安教授的臉色有些蒼白,不知道怎麼接下去,圖書館裡隻有牆上的古鐘答答作響,他低頭看著地板。

“你想說什麼”沉默了許久的古德裡安教授忽地抬起頭來,大聲問。

“我在考慮要不要給校長說我的猜測,如果是禍根,就該儘早解決!”曼施坦因教授說得低沉森嚴。

彷彿一團黑色的恐懼在心裡爆開,古德裡安教授覺得自己的血都冷了,他明白曼施坦因教授的意思,這所看似歡鬨的校園其實承擔了什麼樣的使命他也清楚,他們殺伐決斷,從不過多猶豫。

他低下頭去,許久不說話。曼施坦因教授從口袋裡摸出手機,按出了校長的號碼,卻冇有立刻撥打,目光透過鏡片看著古德裡安教授。

他仍舊在等自己老友的判斷,畢竟路明非是他的學生,這樣一份來自風紀委員會的報告,可能徹底毀掉一個新人學生。古德裡安教授忽然抬起頭,抓住了曼施坦因教授的手,緩慢地合上了手機。

“路明非……”古德裡安教授頓了很久,終於說出了他早已想好的那句話,“是個很好的孩子啊!”曼施坦因教授摸了摸自己的光頭,皺眉抬頭望著屋頂的燈沉思。

他和古德裡安是哈佛同宿舍的校友,幾十年的朋友,他清楚地知道古德裡安在學術上遠不像在生活上麼低能……事實上,曼施坦因抄襲古德裡安的學術報告一直抄到了博士畢業……幾乎每一次當古德裡安認真地說出一句令人費解的話時,都有著非常深入的思考,曼施坦因已經養成了習慣,此時絕不能露怯,要考慮清楚纔回答。

曼施坦因教授像個雕塑那樣仰頭沉思,壁上的古鐘嚓嚓地作響,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彷彿世界被開辟之前的倒計時。

“好吧我認輸了,”曼施坦因教授忽然把雙手舉了起來,“你看,我認輸了,我不明白……你是跟我打啞謎麼我已經認輸了,現在告訴我答案吧!”

古德裡安教授把眼鏡從鼻梁上往下摳摳,呆呆地看著曼施坦因教授,“我真的覺得路明非是個好孩子啊……他還是挺善良的……我們總不能剝奪他的機會……”古德裡安教授頓了頓,“我們都還記得自己的童年,對吧那時候我們兩個隔著鐵欄杆,努力地伸出手去要握在一起……那時候你是不是想過有什麼東西忽然改變你的人生”

曼施坦因教授這一次是真的愣住了,他低下頭,默默地看著自己手中已經被合上的手機,嗬斥聲穿越幾十年的時間傳到了他的耳邊“把那兩個瘋小孩拉開!他們在乾什麼”“該死的!鬆開手!我警告你不要給自己惹麻煩!”

“到了電療的時間了!不要說廢話!帶他去電療室!”他似乎再次感覺到了電療的痛苦,彷彿碎裂的刀片在切割身體,每一次巨震之後,都會聞見淡淡的焦糊味,都會想要哭泣。

他總是看著頭頂唯一的天窗,渴望鳥兒一樣飛翔,渴望什麼東西從天而降改變他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