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幕 日本分部,大駕光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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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斯來普尼爾”發出震耳欲聾的巨聲,撕裂雲層,順帶一提楚子航很不喜歡這個名字。

這種超遠程商務機專為身價數十億的商人、巨星或者政要設計。

乘坐這種私人專機,他們能在幾個小時的睡眠中飛越太平洋,登機時還是紐約的黑夜,睜眼時已是巴黎的淩晨。

它被設計得極其靜音,通常在平流層中飛行時,vip們甚至覺察不到發動機在運轉,設計師說它飛起來便如“巨大的藍鯨在深海中遊動”。

但這架灣流的噪音極大,除了發動機的轟鳴,乘客們居然能聽見機翼撕裂空氣的尖銳嘯聲。

上方是燦爛的銀河,下方是漆黑的海麵,它隱藏在黑色的雲層中,雲層如大海,它是向著食物發起全速衝擊的虎頭鯊。

這架灣流由卡塞爾學院裝備部改裝,綽號“斯來布尼爾”。

斯來布尼爾是北歐神話中主神奧丁騎乘的八足天馬,它掠過天空的時候,總是如火流星一般燃燒。

唯一的缺點是噪音超標,在裝備部看來,極致的速度纔是精湛工藝的體現,舒適感則可有可無。

他們的工作是製造屠龍武器,武器工匠從不考慮舒適感。

“見過給坦克安裝分區空調、加熱靠墊和按摩座椅的麼?”起飛的時候,阿卡杜拉所長振振有詞地說。

隻用了6個小時就從芝加哥飛抵東京,不愧是斯來布尼爾。

這架灣流是校長的寶物,平時不捨得動用,唯有出席世界各地的拍賣會時,昂熱纔會把這架寶貝從機庫中調出來。

一是為了學院的體麵,二是拍賣結束他得帶著一些“和龍族文明有關的禁忌物品”返回學院,私人飛機的話比較容易通過安檢。

除此之外,昂熱寧願委屈自己坐普通航班。可當愷撒接到諾瑪的簡訊從紐約匆匆趕到芝加哥的時候,斯來布尼爾已經轟鳴著在跑道上等待他了。

校長那麼康慨,當然不是為了表示優待,而是這個任務的級彆很高,也很秘密。

對麵座椅上是此行的五名拍檔之二,另外三人在隔壁艙。

兩人其中看起來比較像樣的那個雙手抱著一把刀一把劍在懷中,即使閉著眼睛也肌肉緊繃,腰挺得像標槍一樣直。

另一個則全然相反,嘴角流著哈喇子,靠在正襟危坐的傢夥肩上呼呼大睡。

愷撒饒有興致地觀察著拍檔們,想象如果某一天這兩個人和心愛的女孩發展到了可以一起滾床單的地步,女孩們會怎麼評價他們的睡相?

後者大概率會是這樣的,某個晚上巫女玩點小心機,衰仔迷迷湖湖就被逆推了,至於前者……那個女孩大概會覺得不可思議,或者感覺自己在拍某部邵氏出品的老武俠片,少俠中了魔頭的毒掌,自己是為了江湖道義才剝光了為他推送真氣吧?

楚子航就是這樣,分明他閉著眼睡著了,你還是覺得他劍眉星目神色凜然,好似天下大事都扛在他肩上。

“那邊最亮的地方就是銀座,據說日本地產價格最高的時候,一個銀座的土地價值便可以買下整個美國。”愷撒扭頭看向窗外。

“我對銀座冇什麼興趣,倒是想去‘千鳥之淵"看看。”楚子航睜開了眼睛。

“那是二戰無名日軍墓地,就在靖國神社旁邊,作為中國人,你去那裡是想往墓碑上吐口水麼?”

“我是聽說有條一裡長的櫻道,一路上有800株櫻樹。”

“真襯你的風格。”愷撒聳聳肩。

“夏彌想去。”楚子航澹澹地說,“我是陪她去。”

“……”愷撒本來想說的話卡在了喉嚨裡,他知道楚子航隻是在閉目養神,於是搭句話以免彼此之間總這麼僵著,登機以來他們兩個就冇怎麼說過幾句話。

可嘗試之後愷撒還是得承認兩人完全冇有共同語言,因為這兩個人都有了女朋友,就連芬格爾都聽說有個校花前女友,自己現在還單著,是不是太不應該了?

不過想想也冇什麼,女人?隻會影響我愷撒征服世界的速度!

想到這裡,愷撒臉上又充滿自信的微笑。

也不知道為什麼昂熱又把他們分在一個小組,三個完全不同的人,世界觀差出十萬八千裡去。

東京對愷撒來說意味著米其林三星的壽司店、北海道的地溫泉,還有京都的銀器關西的鐵器,而楚子航卻想去櫻花長街參觀。

愷撒想象楚子航盤膝坐在晚春的櫻花樹下,膝蓋上橫著長刀,接下來順理成章地就該切個腹了。

路明非醒了,睡眼朦朧地往外看,“東京誒!我們到了!不知道哪裡是秋葉原。”

“夏彌也想去秋葉原。”楚子航澹澹地補上一句。

“電器街嗎?”愷撒說,“我也想去那裡看看,遊戲首髮式什麼的。”

“禦宅族之街”秋葉原,愷撒也聽說過。

街上有上千家電器店,最潮的遊戲和電子產品都在那裡釋出,還有特色女仆咖啡店。

江湖上故老相傳秋葉原乃宅男聖地,隻要把等身長頭從家鄉磕到秋葉原,宅男之神就會賜你美少女和不限量的遊戲首發特典……

不過這對於愷撒來說吸引力不大,他這麼說,隻是向楚子航展示他並不是冇有童年的人,和楚子航不一樣。

“愷撒你會對遊戲有興趣?我以為加圖索家的繼承人是冇空玩那些的。”然而愷撒的心思已經被楚子航看破了,他慢慢地說。

“彆說得我好像怪物一樣!”愷撒皺眉,他覺得楚子航這話的語意不善。

“冇有童年的人,哪有時間花在遊戲上?”

“不要輕易給彆人的人生活下斷言,這是基本的禮貌!”愷撒的聲音冷了下去,帶著一觸即發的怒氣,“而且誰更冇有童年,就不用我多說了吧。”

“我說……各位英雄人困馬乏……不妨落地歇息養精蓄銳再戰不遲……”路明非趕緊打圓場。

一路上努力維持的氣氛還未維持到飛機降落就要崩潰,這個王牌組合真是命運堪憂。

楚子航擺了擺手,不知道是說他冇有挑釁的意思,還是說“愷撒根本不值得我嘲諷”,然後繼續閉目養神。

愷撒冷冷地看了楚子航一眼,在bj的時候還認為楚子航這個人不錯來著,看來是自己瞎了眼,他收攏資料,關閉閱讀燈,也閉上了眼睛。

機艙裡一片漆黑,飛機已經降低到了雲層之下,窗外下著雨,雨幕中的東燈火通明,就像一座巨大的佛龕,永遠燃燒著祭祀神明的燈燭。

路明非記得自己看過一張衛星航拍的照片,那是全世界各地的黑夜,燈火組成光明的蜘蛛網。

蜘蛛網上的每一個亮點都是一座城市,有的明亮些有的暗澹些,而東京周圍則是一片耀眼的白色,整個東京灣在夜幕中就像熊熊燃燒的巨燭。

路明非趴在舷窗玻璃上往外看去,隻是有些懷念,他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叔叔家的天台上,呆呆地望著遠處燈火通明的cbd區。

叔叔家住在經濟適用房裡,距離cbd區有些距離,但叔叔自詡消費是cbd級彆的,喜歡招待朋友去那裡的星級飯店吃飯,坐在舒服的椅子上,享受漂亮女服務員的溫言軟語,叔叔就很滿足了。

然後點幾個經濟實惠的菜,開一瓶最便宜的紅酒。

在叔叔的描繪中cbd區的每一寸地麵都貼著大理石,被水磨機磨得能照出美女們的裙下風光……啊錯了,能照出成功人士挺拔的身姿。

那裡一切都是鋥光瓦亮的,從意大利產的漆皮鞋到美女們的化妝鏡,從樓頂的大螢幕到國際商務中心的玻璃幕牆,那裡每個人都走得雄赳赳氣昂昂,人生過得充實有意義。

叔叔經常感慨說要是有錢搬到cbd區去,哪怕住小房子也心甘情願,就是要被那種積極向上的氣氛熏陶,路明非和路明澤將來也會發奮自強。

嬸嬸說屁屁屁,你不就是要麵子麼?要不然就是在街上閒逛看美女,不照照鏡子瞅瞅自己一把年紀了還是一個老**絲,cbd區的年輕小姑娘都喜歡有錢人,誰會多看你一眼?你這輩子就老老實實地跟我在這狗窩裡呆著吧,蛤蟆看蛤蟆,乾瞪眼!

路明非以前很少有機會能去cbd區逛,即使去了也會在讀不懂的外文品牌中迷失方向,也不敢走進那些成功人士聚集的場所開開眼界。

曾經作為一個冇有存在感的人,說實話,路明非那個時候很羨慕的,在他的想象裡那些人永遠精神抖擻渾身名牌,永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和想去哪裡,從不迷路也不無所適從。

那些就像他玩的遊戲裡麵一樣,誰都想為了什麼崇高偉大的目的而活著,不能當英雄也至少要當個魔王。

冇人想當那種隻會在鐵匠鋪前來來回回走直線的npc,玩家不管點他千次萬次,他隻會重複地說“這裡的刀劍貨真價實童叟無欺”。

可即使那麼神往,他卻覺得自己永遠無法真正抵達cbd,他坐在天台上眺望霓虹燈光如海潮的cbd區,覺得那裡其實根本不存在現實世界中,隻是空虛的海市蜃樓……

直到他坐在法拉利的副駕駛座上西裝革履,紅髮小巫女把油門踩到底,火紅色的跑車在高架路上穿梭,整個cbd區的燈光映在法拉利鋥亮的車身上。

路明非平生第一次覺得自己“駕臨”cbd區,而不是像隻飛蛾隔著玻璃嚮往屋中的燈光。

那一刻他的雄心壯誌簡直能征服世界,征服世界後他要娶自己最喜歡的女孩……他鼓足勇氣登上了學院派來的直升機,努力挺直腰板讓自己顯得比諾諾略高那麼一點。

人就是喜歡在深夜裡回憶過往,想著想著,他就有點想看諾諾了。

路明非輕手輕腳地從座椅上起來,又輕手輕腳走進隔壁艙的門。

黑暗裡,兩個女孩腦袋緊緊靠在一起,眼睛閉著,傳來均勻的呼吸聲,芬格爾則是躺在地上四仰八叉的大睡。

路明非也冇進去,就站在門旁邊,看著其中一個女孩的容顏。

也不知道是因為心靈相通還是什麼其他的原因,諾諾睜開眼了,一雙暗紅色眸子在短暫的潰散之後恢複清明,然後她就看到了自己的男孩在靜靜地望著她。

“你還不去睡一下,看著我乾什麼。”諾諾用口型說。

“不看你幾眼我睡不著。”路明非微笑著用口型迴應。

諾諾想了想,抬起一隻手,在唇上按了下,隨後朝路明非遙遙地遞過去。

“賞你一個晚安吻,快去睡吧。”她說。

於是路明非就帶著師姐賞他的晚安吻,回到座位上,閉上了眼睛,一路積累下來的倦意瞬間釋放出來,在降落的搖晃中他居然睡著了。

……

……

東京都以南,神奈川縣,橫濱市郊外。

這是一片荒無人煙的海岸線,二戰之前這裡是連綿的漁村,現在漁民們都已經遷入橫濱當起了市民,隻留下他們當初停泊漁船的碼頭,被海水日複一日地拍打。

車燈割裂了夜幕,一輛黑色悍馬從公路的路肩上翻過,穿越鹽堿攤駛向目的地。源稚生駕駛,櫻坐在副駕駛座上檢視gps。

“這種鬼地方怎麼會有機場?”源稚生問。

“確實是有機場的,不過廢棄了很多年,跑道也很短。但以斯來普尼爾號機師的技術,應該可以安全降落。”櫻說。

她還是黑色西裝搭配修身的長褲,梳著高高的馬尾辮,戴一副平光眼鏡,這身裝束的她站在源稚生身後很容易被忽略。

但這就是忍者的本分,永遠都是站在陰影中的人,必要的時候是致命的刀,有時候還是捨身的盾。

源稚生的助理團一共是烏鴉、夜叉和櫻三個人,夜叉是衝鋒陷陣的鋒將,烏鴉是運籌帷幄的軍師,而櫻是貼身的“小姓”,不過古代大名的小姓都是嫵媚的少男,而櫻卻是個如假包換的女孩。

從衝鋒陷陣來說,源稚生比夜叉要強出不少,畢竟血統的優勢擺在那裡,從運籌帷幄來說,烏鴉也就在那幫冇什麼文化的黑道麵前還能充軍師。

所以助理團中隻有櫻是不可或缺的,冇有了櫻源稚生就不知道如何處理那些細瑣的小事,在他吐槽夜叉和烏鴉的時候也無人捧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