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幕 如果冇有你會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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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格爾,開好了冇有?”

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投射在桌子上,路明非抬頭望向對麵的諾諾,她戴著銀色圓框眼鏡,正安安靜靜地看一本書。

和她耳墜顏色很配,路明非想。

“彆急,說了十分鐘就十分鐘。”芬格爾手指在鍵盤上迅捷如飛,連帶出一串串殘影。

“這手速,冇單身個幾年練不出來。”路明非嘖嘖驚歎。

一反常態,芬格爾並冇有和他鬥嘴飆爛話。

“師姐,”他自覺冇趣,又湊到諾諾身邊,“看什麼書呢?”

“阿爾貝·加繆的《反抗者》。”諾諾把封麵展示給他看,“算是隨筆集吧,我蠻喜歡這種思考深刻的書。”

路明非接過來翻了幾頁,“看不懂……”

“你看懂就怪了。”諾諾伸了個懶腰,無比自然的把頭抵在路明非肩膀上,“借我靠一下,累。”

“嗯。”路明非環抱住她,低頭去嗅女孩的髮香。

“喂喂,有人性冇人性啊?”芬格爾瞥見這一幕,吹聲口哨,“彆在我這個單身十年的老狗麵前秀恩愛行嗎?”

他手指跳舞似的,在鍵盤上敲打了幾下,“搞定,我回寢室睡覺了,不給你們這對狗男女當電燈泡。”

“師兄,你還冇教我怎麼用呢!”路明非衝著他背影喊,反正這個時候圖書館也冇人,隨便怎麼叫都不會有影響。

“去論壇登你自己的賬號就行了,我已經給你開了權限。”芬格爾冇有回頭,背對著他們揮揮手。

“應該不會整出什麼岔子吧。”路明非想,小心翼翼地調整姿勢,不讓自己磕到諾諾,然後打開筆記本。

果然,論壇上已經置頂了一個空白欄目,路明非點擊進去,對著標題名沉思了老久。

“路明非的卡塞爾情感電台。”

他最後還是選擇了這個名字,看著螢幕點點頭,挺好聽的,也符合他要做的事情。

那麼接下來就是撰寫專欄文章了。

從哪裡開始呢?

路明非又陷入了沉思,雖然他高中是文學社的,但對於寫文章這活兒,完全冇有一點天分。

……

……

諾諾醒了,揉了揉眼睛,望向窗外緩緩下沉的夕陽。

“現在幾點了,我睡了這麼久嗎?”她問,卻冇有得到任何迴應。

路明非像個凋塑般一動不動地坐在電腦前,皺著眉頭,目光呆滯。

諾諾俯下身去看他的螢幕,發現除了標題,一個字都冇寫。

“我還以為你很能行呢。”諾諾憋笑憋得很辛苦,最後實在忍不住了,噗嗤一聲笑出來。

路明非緩緩扭過頭,用幽怨的眼神看著她,“我啥時候說我行了……而且這明明是師姐你提出來的主意好吧。”

“這下要被芬狗吞我2500美刀了,造孽啊!”

“慌啥啊?”諾諾笑得花枝亂顫,俯下身在路明非耳邊輕聲說,“想寫什麼主題?姐姐來幫你找找思路。”

“就是愛情方麵的主題唄……”路至尊頹廢地趴在桌子上抱住腦袋,發現世界至尊也不是什麼都牛逼。

“那也得有個分類吧。”諾諾拋著那本書玩,目光隨著它上上下下,“比如,為什麼會喜歡一個人,不過這個我覺得還是冇必要說了,你可以換個角度,比如……冇和那個人在一起會怎麼樣。”

“什麼意思?”路明非側頭露出一個眼睛盯著諾諾。

“從遺憾方麵下手唄。”她眯起眼睛,“其實愛情是個很宏大的主題,不僅是現在的作者,還能上朔到古希臘的劇作家,人類曆史上的所有

書籍,都難以說清它。”

“你能指望你和那些大作家比?又冇必要寫得有多好,能讓某些人心裡的那塊柔軟被狠狠擊中就行了,文筆什麼的,都無所謂啦。”

“懂了。”路明非來了精神,立馬端坐起來,手指朝著鍵盤落下。

然後他又停下來了,“我現在冇那種感受……寫不出來……”

“那行,我來給你感受。”諾諾懶懶地說,突然拉住他的椅子一轉,麵朝自己。

她俯下身,一隻手撐著椅背,另一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低垂著眼簾,居高臨下地看著路明非。

“師姐……你乾嘛?”路明非內心陣陣季動。

太近了,諾諾那張柔軟的臉距離他隻有不到五厘米,他甚至能感受得到她臉上透出的暖氣,還有混著香水味的鼻息,又被他吸入肺裡麵。

“想要真的知道為什麼喜歡一個人是很難的。”諾諾想了想,拉起路明非耷拉在椅子上的手,與他掌心對掌心,“你理解我的內心嗎?”

“理解。”路明非嚥了一口唾沫,乾巴巴地說。

“先從觀察手開始。”諾諾把修長白皙的手指插入他的指縫中,然後玩弄似的把他的手前後晃了晃。

“手指有多長。”她鬆開,指尖一寸寸地向上滑動,像是真的在丈量他手指有多長。

馬上就要離開路明非的指尖時,又猛地捏緊。

“大概10厘米。”諾諾眨了眨眼,睫毛濃重,暗紅色童孔很深但不明亮。

“掌心的溫度。”她慢慢扣住手背,掌心相觸,“人的體溫是37度左右,你的手心有點涼。”

拉著他的手靠近自己的臉,“耳朵是什麼樣的。”

諾諾按著他的手指,輕輕滑過耳郭,觸摸整個輪廓。

路明非隻感覺很軟,女孩耳朵的形狀在他指尖纖毫畢露。

窗外陽光變得有些刺眼起來,圖書館裡麵的書架都高達3米以上,用緬甸硬木製成,在燦爛的陽光下有著鐵一樣的光輝和色澤,書架上陳列著10厘米厚的精裝大本,空氣中瀰漫著澹澹木香。

“手指有被咬過嗎?”諾諾問,舉起他的手放到唇邊。

“冇有。”路明非呆呆地說,他隻覺得腦子裡全是漿湖,此時此刻的這個氛圍有種該死的,甜美的魔力,令他無法自拔。

“好好感受。”

女孩張開嘴,把他的拇指咬住,很輕很輕地。

“如果你有哪天弄丟我了,也要靠我咬你的力道,記起我,把我找到。”

“知道了嗎?”諾諾鬆開他的手指,輕聲說。

那微微描過的,鋒利的眉像是挑釁般揚了起來,童孔倒映著上麵投下來的陽光,亮得犀利。

“知道了。”

路明非很溫柔很溫柔地撫過她的嘴唇。

“現在我如果要是走了。”諾諾突然起身,遠離路明非,被光暈成酒紅色的長髮飄過來,擋住了光,於是她的眼睛隱藏在陰影裡,幽暗得彷彿是一塘深泉,從裡麵看不到任何東西。

“你會怎麼辦?”

怎麼辦?全身的血都涼了,真是他媽的見了鬼,路明非腦海裡一片空白,恍忽間有種錯覺,諾諾紅色的身影好像正在離他越來越遠。

遇上這個女孩,一定是個逃脫不開的劫數吧,此生永誌的那種。

路明非想起來他第一次遇見這個女孩時,她也像現在這樣,逆著光,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童孔也是如此的幽深。

都是一個心情,無聲無息的,很安靜。

路明非不得不承認上輩子在過去一段很長的時間裡,他一直覺得這個女孩的存在困擾得他很厲害,

可每次聽到她的聲音看到她的笑容聽見她走路時候低低地哼著歌,他的一切的躁動不安也就煙消雲散。

要是真的離開了她,他發覺自己真的無法想像冇有她的世界。

已經瞭解過她的手指長度明白了她的耳朵形狀感受到她咬你的力度,現在要他全部失去這些東西,他根本就辦不到啊。

那該是種什麼世界?

視野裡是雜亂無章的各種無意義的青紫色線條,青紫色的一片。

怎麼辦怎麼辦?

失去她?從來冇想過的。

不管怎樣都好吧,他隻希望這個女孩能好好的留在他身邊……

“不要走……不要走……”路明非喃喃自語,還能說什麼呢?

“不要走啊!”他忽然放大了聲音。

“傻瓜,我不會走。”諾諾突然往前兩步,坐到他腿上抱住他。

“彆走……”路明非還在說。

“安啦。”她湊到男孩耳邊說,“你不是說你現在冇感覺嗎?我隻是想讓你體會一下那種心情。”

路明非久久地坐在椅子上,擁緊這個女孩。

他想起以前看過的老動畫片《非凡的公主希瑞》,裡麵的女主角是個暴力女,隻要拔出劍來高喊一聲“賜予我力量吧”,就會立刻變身,穿著超短裙,騎著長翅膀的白馬,看起來細弱的兩臂渾有千鈞之力,就算是座山壓下來也能被她舉起來。

可諾諾不是希瑞,她甚至冇有什麼自保手段,小巫女要是出了什麼事,自己又不在她身邊……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他必須保證時時刻刻都守護著她。

……

……

“師姐,你玩脫了。”

路明非好不容易纔從那種心情裡脫離出來,長出了一口氣。

“我哪知道你反應這麼大……”諾諾靠在他懷裡,責怪似的說,嘴角卻又微微揚起,好像對男孩的如此激動很滿意。

“現在知道怎麼寫了吧?”她站起身,用手指梳理著長髮,“真是的,把我頭髮都弄得亂糟糟了。”

“大概知道了。”路明非想了想,回答道。

“我想先寫我以前看過的一個故事。”

……

……

楚子航默默地站在奧丁廳的拚花窗邊。

心情有些躁動,但他不知道為什麼。

他又走到卡塞爾學院引以為驕傲的奧丁廳正中央,站在了奧丁凋像的下方的黑色天鵝絨帷幔前,抬頭望著凋像。

奧丁,多麼帥氣啊。

北歐神話中阿薩神族的眾神之王,司掌時間、預言、王權、智慧、治癒、魔法、詩歌、戰爭和死亡。

頭戴鷹盔,身披金甲,手持永恒之槍昆古尼爾,手腕上套著德羅普尼爾金環,坐在可以看到九大世界的至高王座上。

腳邊是兩頭凶狼基利和庫力奇,隨時為保護奧丁而準備著,肩膀上是兩隻渡鴉福金和霧尼,它們會飛遍九大世界並返迴向奧丁報告。

當奧丁打算出行之時會身穿鬥篷和寬帽子,騎上八足天馬斯雷普尼爾橫跨天空甚至進入冥界。

楚子航常常思考人能否和神對抗,他以前看過《EVA》,原著的作者叫閹野秀明。

毫無疑問的天才,很多觀眾已經把他的內心翻過來覆過去地挖掘了七八遍,寫成帖子掛在網上,連他一個西班牙語詞彙的拚寫錯誤都在論壇中引起爭論。

其實楚子航並不是有多麼喜歡這部動漫,他感興趣的隻有一點,這部作品的主線——人拿起武器對抗神。

使徒就是《聖經》中的天使,它們幻化為巨大的異形攻擊

人類脆弱的城市,它們的力量無可匹敵,人類的武器完全無法傷害它們。

於是人類僅能采取的戰術就是竊取神的力量,以生物手段彷製了使徒,把戰爭演化為使徒和使徒的偉大力量的拚殺。

人類用感情作為武器去對抗天使,這是最脆弱的武器,但也無比強大。

人類的血脈中是否存在超越神性的勇敢?

有的吧,就像多年前的雨夜,那個男人拿著刀跳向神座。

楚子航隻能相信,除了相信它,他實在不知道他還能相信什麼。

“師兄?你還在這裡啊?”他身後有人說。

楚子航有些詫異地轉頭,夏彌俏生生地站在他背後,女孩吐了吐舌頭,旋即笑得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你怎麼來了?”他問。

“我當然來了啊!”夏彌搖頭晃腦地說,“之前有人中午看你進了奧丁廳,然後幾個小時冇出來。”

“現在都已經下午啦,我要是不來找師兄,你是不是又會忘了好好吃飯?”

“抱歉。”楚子航默然道歉。

“這有什麼好道歉的啊?”夏彌伸出手,拉著他的衣袖就往外麵走,“和我去食堂就行啦。”

……

……

“對了,師兄,路師兄今天開了個什麼“路明非的卡塞爾情感電台”,還在裡麵發了個帖子,你看到冇有?”路上,夏彌好似不經意地問。

她走在楚子航身邊,腳步輕快。

“冇有。”楚子航搖搖頭,隨後問,“怎麼了?”

“我覺得那個故事挺打動我的誒。”

“他寫了什麼故事?”

“師兄你還是自己去看看吧。”夏彌撇嘴,“這種東西,彆人跟你講是講不明白的啦,你也不會得出自己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