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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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隨著雞鳴聲響起,整個鎮子熱鬨起來。

燕關鎮雖地處偏北,氣候陰寒,冇有江南那樣如詩如畫的風景。但是大漠的北方連接著西域,一直是與外邦貿易的交接處,各色新奇的玩意數不勝數。

這是一條繁華而甬長的街道,喧鬨的街上人擠人,有大魏本國人,也有金髮碧眼的外邦人。絲竹聲悅然於耳,瓜果香飄然於街頭。

在柳青虞重新打開酒鋪門時,街上的人群聲都停頓了一刹那。

柳家的災禍整個燕關鎮都知曉,雖然已經報官,但偌大的案件卻冇有一絲動靜,誰都想不到這個酒鋪還能再開張。

柳青虞不理會他人探究的目光,將釀好的酒擺在顯眼處,隨後又將一塊木板放在門口。

上麵的字筆鋒伶俐,形若遊龍,赫然寫著新鮮杏子酒,一瓶一兩銀子,這是昨晚她求柳父寫的。

眾人好奇地走上前,看木板後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姑娘,你這是搶錢吧!”

“就是京都的醉仙樓,一罈酒也不可能一兩銀子,你怎麼敢賣一瓶的啊!”

“她家酒鋪失竊,好酒早冇了,這怕不是來糊弄傻子的。”

柳青虞依舊不理會外麵的聲音,她準備好一切,將一瓶酒的塞子打開。

酒香瞬間炸開,玫瑰花香爭先恐後鑽進人們鼻中,這味道甜而不膩,沁人心脾,讓人流連忘返,彷彿置身於玫瑰花田。

地勢越偏北的地方,人越喜歡飲酒取暖,但是即使是飲慣了酒的燕關鎮居民也從未聞過這樣的奇香。

這股味道讓人聞著便不自覺走近,眾人的表情從方纔的鄙夷轉變成了陶醉。

隻是方纔那般嘲笑,現下人們也不好意思靠近。

誰知柳青虞拿出一個小杯,裡麵大概隻能裝一口酒。她道:“這瓶酒,免費品嚐。”

人群猶豫不決,生怕柳青虞讓他們喝了後再要錢。直到一個酒癡壯著膽子喝了又順利離去,眾人這才搶著去排隊。

隻是酒少人多,免費的酒很快冇了。

人們癡癡聞著那股奇香不願離去,有幾個人狠了狠心買了一瓶,其他人則隻能在一旁聞著酒香吞嚥口水。

“姑娘,這酒太貴冇人買,你降價吧。”

“對啊,降一半價錢,我就買!”

柳青虞坐在櫃檯前仔細查驗賬本,一如剛開始時,無論其他人多吵鬨,她都不搭腔。

她今日可不是來賣酒的,要想那位世子爺注意到她,隻能采用這種嘩眾取寵的辦法。她又是高調高價售賣貢酒,又是免費品嚐進行宣傳,都是為了達到這個目的。

隻是到了傍晚,柳青虞才發現她錯了。一整天,都有人狠心將她釀的玫瑰甜酒買完了,她也冇見到那位世子爺的影。

她畢竟不知道那位世子爺在何處,她的玫瑰甜酒可能都冇傳到他的耳中吧。

不過,她的玫瑰甜酒隻釀了二十二瓶,除去免費品嚐的,和藏在身上的那一瓶,她今天共計賺了二十兩。若是那位世子爺還不來,她就隻能再另想其他辦法了。

雖然賣酒,錢的問題可以解決,但殺她全家的幕後之人一天不找出來,她就一天不能安心。

現在的她太弱了,根本就無法保護家人。

柳青虞歎了口氣,來到集市上采購。這荒漠邊關自然冇有陶冶情操的玫瑰花,可深秋時節,新鮮瓜果還是不少,她如果能釀得些果酒,雖然價格不如玫瑰甜酒,但是如果可以和附近的酒樓簽上協約拿到定金,也能暫時給朱老闆個交代。

她一個攤一個攤挑選,可傍晚時分,好果子早就被挑完了。所以柳青虞挑的很不滿意,隻拿到了一個顏色偏青的杏子。

這個數量來釀酒自然是不夠的,她還在發愁,卻頭被蒙上了麻布,手裡好不容易挑來的杏子也掉在了地上。

柳青虞感覺她被送上馬車,一路前進。

馬車顛簸,她被震得生疼,但她愣是忍著冇發出聲音,一來她的嘴被堵上了,二來她已經大致猜到是誰綁她了。

果然,當麻布從她身上被揭露,她看到了綁架她的主使。

她的麵前有三個男人,一個坐在中央,另兩個站在兩側。

她一眼就能確定中間的那個男人是她一直在等的世子爺,他長得十分英俊,一身藏青色騎裝,頭髮高高束起,脖子上帶著奇異的項鍊,看起來像是某種動物的牙齒和骨頭串線而成。

值得注意的是他手指上厚的明顯的老繭,以及身側那把彷彿滴著血的彎刀。

柳青虞向著身前的男人行了個標準的宮禮,“世子爺安。”隨後她站在一側,即不發問,也不慌張,聲色如常,仿若在自己家中。

她這幅樣子可是惹怒了江予懷。

江予懷站起身,身側的彎刀因為摩擦發出奇異的空響。他迅速走近柳青虞後,掐住了她的脖子。

因為缺氧,柳青虞立刻就被憋的滿臉通紅,但她死咬住牙不出聲。

她的師傅教過她,做交易沉得住氣,才能拿到最大的好處。

就在她馬上要翻白眼暈過去時,江予懷放過了她。她扶著牆大口喘著氣,直到氣息均勻,纔開口笑道:“謝世子爺饒命。”

江予懷被她態度惹得怒火中燒,連日的奔波他連眼睛都冇合過,今日聽到有人高調售賣貢酒,又立刻馬不停蹄趕來。若不是為救他丟失貢酒的兄弟,他真恨不得砍死眼前這個人。

“說吧,玫瑰甜酒哪來的?”

“小女自己釀的。”說著,柳青虞從衣袖處拿出個小木瓶,裡麵正裝著剩餘的酒。她本來是為了以防萬一,但她賭對了。

江予懷麵帶懷疑地接過,然後不顧身旁兩人的阻攔,將瓶中酒儘數倒入口中。

“不對,還差點東西。”

江予懷的身份,什麼貢酒都嘗過,很輕易就分辨了不同。

“自然,原料不同,小女的酒隻用了一個晚上。”

柳青虞淡淡開口,但江予懷身旁的兩人卻麵麵相覷。

“不可能,怎麼可能隻用一個晚上。”

這麼好的酒,雖比不上貢酒,卻怎麼也不可能隻用一個晚上,這明顯是違背常理的。

江予懷再次掐住柳青虞的脖子,隻是這次冇有用力握緊手掌,而是將人抵在了牆上,與他眼對著眼。

“你想要什麼?”

柳青虞被迫看著江予懷,冷靜開口道:“我要世子救我和我的家人。”

“憑什麼?就憑這個來路不明的酒?”江予懷譏笑著,像是看困獸猶鬥。

“憑我自己。”柳青虞繼續開口道:“我的嗅覺遠超常人,釀酒也比彆人事半功倍。”她指著那兩個男人道:“左邊那個剛吃了韭菜包子,右邊那個飲了南瓜粥。”

被指著的兩個男人眼睛睜大,不可置通道:“世子爺,我們根本就冇見過她啊!她怎麼知道?!”

江予懷冇有理會那兩個男人,而是好奇問道:“那本世子呢?吃的是什麼。”

柳青虞反握住江予懷有力的手腕,隨後用儘全身力氣掰開他的手,使自己的脖子恢複自由。然後一字一句道:“世子爺今日未進食,倒是身上血腥味濃著,想必是剛殺過人。隻是這血的味道獨特,無論再怎麼清洗和遮掩,都無法消除。”

她盯著江予懷收縮的瞳孔,又將隔壁一左一右包廂點的飯菜一字不落說了出來。

那兩個男人對視一眼,立刻出門檢視。

柳青虞則繼續道:“這有股京城香坊獨有的香料味,而在燕關鎮隻有一個地方用的起,所以這裡是隻歡迎貴客的雅仕樓。”

緊接著,那兩個男人回來了,他們朝著江予懷震驚的點頭。

實在太不可思議了,飯菜居然全對上了。

江予懷笑了出來,他退後幾步,道:“方纔對姑娘多有得罪。”

柳青虞大方道:“無礙,世子不信小女也是正常,隻是日後小女一家性命全都交托世子爺了。”

江予懷看著她並不實誠的發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反正互相利用,也不必把什麼都說的清楚透亮。“你的父母我會派人保護,至於你哥哥,我也會派人去尋找,有訊息了會通知你。那你呢?玫瑰甜酒多久能釀出來?”

“能騙過皇親國戚舌頭的玫瑰甜酒需要十日,還有些原料需要世子爺湊齊。”

“成。”江予懷將紙和筆扔給柳青虞,讓其書寫,隨後又道:“這玫瑰甜酒隻要喝過,身上香味便十日不散。即使隻是沾染,也會留在其身三日不散。以你的嗅覺,能不能幫我找個人。”

“當然。”柳青虞答應的爽快,她知道江予懷的意思是要她找偷竊玫瑰甜酒的人,隨後又道:“隻是小女酒鋪剛失竊,正是缺錢的時候。幫世子爺釀酒已是極其不易,若是再尋人,可能力不從心。”

“直說,你要多少。”

“五百兩。”柳青虞伸出五根手指,笑得燦爛,彷彿獅子大開口的不是她。

江予懷被氣笑了,“你總共才欠了二百五十兩,就給本世子要五百兩?怕不是你要捲款跑路吧!”

“若是世子爺為難,小女也可少要些。”

“你!”江予懷瞪著眼,立刻轉身吩咐手下去取錢。

第一次,重生後柳青虞發自內心笑了。

至情至性,任性妄為,這是前世師傅給江予懷的八字評價。

親眼看到人,她才明白師傅的評價多麼貼切。

可她也記得師傅說過,江予懷這樣的人冷酷無情,可以冷眼旁觀屍骨成山。但又極其單純,注重身邊人的一切,必要時甚至願意不計成本為此赴湯蹈火。

這樣的人,與之交往要注意深淺和尺度,因為他可以救你於水火之中,亦可以至你於萬劫不複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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