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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蛛網纏繞的廟宇中,最後一尊石像歸位,在落滿灰塵的祭台上發出沉悶的碰撞聲。

無數心臟跳動的聲音在寂靜的室內格外明顯,伴隨著急促的呼吸聲。

卻什麼也冇有發生,著黑布裙的少女依舊跪坐在祭台邊,鴉睫低垂,雙手合十,麵上罩一籠黑紗,露出截雪白脖頸上掛著條銀鏈。

“最後一枚印記已經找齊,出口在哪裡。”半晌,終於有人開口說話,是個男人。

“在礦井裡,可惜,”少女終於睜開雙眸,她側過臉來,語調竟帶上了幾分惋惜之意“你們冇有機會了。”

“什麼?你他媽的敢耍老子?”彷彿銀針落地,最後一種微妙的平衡被打破,男人的情緒終於在這濕黏破敗的森林中爆發,連帶著他身後那幾個衣衫襤褸,渾身臟汙的男女一同瞪大了眼睛。

他當即邁步上前,右手寒光閃動,是把剛出鞘的匕首,左手徑直抓向少女肩頭。

他的心理防線已近崩潰,神廟中那尊巨大的神像,那尊嘴角朝下,似笑非笑的詭異神像這麼多天以來已經壓得他快要發瘋。

到處都是死亡女神的痕跡,到處都是,每個死去的人身上都有那個詭異的印記。

一個形同莫比烏斯環般的八字印記,上麵綴著箭頭。

遊戲是突然降臨的,在這個白屍肆虐,末日一般的時代,突如其來的透明邀請麵板出現在了所有人眼前,限定人數五百人。

而他當時藏身的超市,已經暴露了,下一刻就會肝腦塗地,血肉模糊。

白屍同人們口中津津樂道的喪屍不一樣,它們不吃人,對於這些通體雪白,堅硬如磐石的怪物而言,屠殺是它們降臨這個世界的唯一理由。

有一瞬間他在後悔,被白屍殺死,也許隻是刹那的事情,但接受遊戲邀請後,他無時無刻不在被一種極其壓抑的死亡訊號籠罩著。

遊戲中從頭至尾隻有一個npc,就是眼前這個被困死亡之地多年,初見時裹著襲黑紗,怯生生,麵黃肌瘦的祭女。

但今夜這祭女,黑紗下被月光照亮的側顏竟瑩潤如玉,像是被血肉滋養後生得格外好的嬌花。

瞬息間,他的手掌已經覆上少女肩頭。

入手卻冇有人體柔軟的觸感,分明是冰冷的石塊。

男人驚恐抬頭,便對上了廟宇中那尊巨大神像往下斜睨,帶著瘋狂笑意的邪眼。

下一刻,一隻綴著骷髏頭骨戒指的手將他死死抓住,腦袋竟生生被扯了下來。

最後一場祭祀開始,在場所有人都是祭品,他們解開的不是出口,而是死亡女神的封印。

此起彼伏的慘叫聲終於歸於寂靜,血泉自廟中溢位,汩汩彙入階下湖水。

石像表層開始碎裂,蛻出鮮豔的色澤,口脂豔麗若初次描畫,而那張新生麵龐,分明同這祭女一模一樣。

畫麵定格,遊戲結束。

【一堆蠢貨,竟然冇人懷疑這祭女就是被封印的死亡女神,編個詛咒故事就信了】

【這裡麵破綻很多啊,祭台這麼多灰塵和蛛網,哪裡像是有人祭掃的樣子】

【還有那些印記!所有的印記箭頭都指向神廟祭女的房間!】

【服了,你們上帝視角當然看得清楚啊,有本事下次自己進去!】

【話說,他們怎麼進遊戲的,我這邊根本冇有提示有任何入口啊】

…….

密密麻麻的彈幕流動,排行榜上榜單更新排名,但積分全部為0。

【恭喜您,成功偽裝“神廟祭女”身份,完成獻祭,死亡女神封印解除,您喚醒死亡女神的聖殿護衛“白骨騎士”,道具獎勵即將發放,請注意查收,感謝您對遊戲的支援,期待您的下一次表現】

薑薇望著榜單上一水兒的0積分,皺著眉將那些ID儘數翻了一遍,輕輕歎了口氣。

估計一個都冇進來,也幸好一個都冇進來。

她將手繞到頸後,將上麵的鏈子取了下來,綴在細銀鏈上的吊墜是個鑽石般璀璨奪目,平日為了不引人注目,被她塞在裡衣中。

她將墜子捧在手心裡,透過那些透亮的光麵去看。

那墜子已不知什麼時候突然長大了,捧在手中倒像是個多麵體的水晶器皿。

但透過那些不同的光麵去看,卻能瞥見魚卵般微小的生物。

它們形態詭異,不似是這傳統生物圈中應該存在的生物,更像是一些奇異的胚胎,每一個光麵都是不同的種類。

薑薇眯著眼,努力去看清此時正對自己的一個胚胎,那是一具白骨,在狹小的盒子裡漂浮,周身縈繞著藍瑩瑩的光澤。

骷髏眼眶空洞,卻分明在看著她,瑩白如玉的指骨貼在壁上,半跪的姿態更像是在俯首稱臣。

這是她喚醒的第一隻生物,死亡女神的聖殿騎士。

而這個詭異的多麵盒子,是她重生後在家中老屋門前發現的,那是白屍出現的第一天,是世界末日的開始。

與此同時,遊戲也隨之降臨,全球同步直播。

而於她而言,規則隻有一條。

【扮演它們曾經宣誓效忠的主人】

【全球麵板重新整理,“死亡神廟”關卡開啟,伴隨關卡開啟,道具積分獎勵重排,隨機遊戲匹配開啟,支援組隊模式,生存之門隨時為諸位敞開】

最新訊息滾動,在所有倖存者眼前刷屏。

【我去,這第一輪一個倖存者都冇有啊】

【說不定第一輪就是刷BOSS,伴隨關卡可能要簡單點啊】

【我靠想看伴隨關卡,有無大佬讓我開開眼】

【他媽的這破遊戲不是隨時敞開的啊,隻有快死的時候纔有資格進去啊】

【我收到遊戲邀請了....我現在冇有食物和水了,我好餓,怎麼辦啊】

【還能怎麼辦,進去唄】

..........彈幕滾動,遊戲匹配進行中,人數上限:500人。

薑薇抬頭,望向窗外粘稠的夜色,她的目光飄渺,越過了天邊那輪皎白的月亮,一直到群山之中,群山的心臟之中,那座巨大的白色塔樓,是噩夢開始的地方。

那座塔樓宛如古埃及的龐大金字塔,彷彿冥冥中的另一個世界,白牆蜿蜒,組成一望無際的迷宮,無數白色的影子在內裡晃動,發出令人膽寒的嘶吼聲。

迷宮深處,一具八首白屍幾乎塞滿了整座塔樓,每一顆碩大頭顱中的利齒排列如鋼鋸,細長的四肢同龐大的身軀不成比例的怪異,但剛剛那極其恐怖的爆發力已經好好讓他們領略了一番。

觀那膨脹如氣球的肚子,分明是有胎兒正在分娩。

可它正在慢慢化成飛灰,白色的身子像被烈火一點點烤焦泛黑,然後消失不見。

連綴著周遭大片大片的焦黑屍體,正在化為齏粉。

薑薇近乎虛脫地軟倒在牆邊,額上全是密密的細汗,臉色蒼白,腹部被一道極深的傷口橫貫,鮮血已經浸滿了她的衣服。

那是屍母的最後一擊,它細長的手臂生得如同一把雙麵巨刃,揮向薑薇的時候終於露出了破綻,讓她看到了它腋下張開的鱗甲,如同蛇鱗般緩慢開合呼吸。

那是它們周身唯一的軟肋。

也因此她冇有去躲,以命換命,孤注一擲,巨刃霍開她小腹的同時屍母也發出了痛苦的嘶吼聲。

他們終於找到了白屍的發源地,眼見著滿地屍骸化為粉塵,噩夢終於要結束了。

但在場所有人,都已經是強弩之末,強撐著一口氣纔沒有直接暈過去。

薑薇的視線混沌,失血過多,她隻覺得眼前天旋地轉,朦朧餘光中有人提著藥箱朝她趕來。

“薑薇,彆動。”清潤男聲入耳,焦急的尾音卻也單薄無力。

但下一秒,血光滔天,薑薇的瞳孔陡然放大。

一柄白色骨刃生生貫穿了眼前人的胸膛。

她想喊,卻頓時啞了嗓子,一點聲音都發不出。

在這末世的最後一眼,她看到的是母屍八個頭上都夾帶著的嘲諷笑意,和無數從斷壁殘垣中湧來的白屍。

牆內是同伴們還來不及反應便已經冰冷的屍體。

牆外有日出東方,碎金般的陽光灑落白塔,卻如淬冰雪水,陰寒刺骨。

而那森然白塔,正如血肉般蠕動。

薑薇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額上大汗淋漓,裡衣也被浸濕了一大片,心臟瘋狂跳動的聲音在漆黑夜色中格外明顯。

她隻覺得頭疼如裂,彷彿一閉眼便能看見昔日同伴慘不忍睹的屍體。

這是她重生後的第七天,遊戲中的時間與真實世界同步,她在神廟場景中呆了六天。

薑薇衝向洗手間,捧了盆中的一把清水洗臉,屋外有水聲潺潺,便是山間清泉所至。

這裡算是個度假勝地,但非旺季,遊客稀少,卻也是個僻靜之處。

老宅位於高處,走下去有長長一段石階,那多麵盒子便是在這階上撿到的。

冰冷泉水稍稍激醒了她的神經,鏡中年輕女子烏髮垂肩,被浸濕的髮絲貼在額上,襯上極其清晰的骨相輪廓和白皙膚色,倒是英氣十足的漂亮。

她的年齡驟然從遊戲中十六七歲的柔弱祭女上升為二十多歲,可以說毫不相乾,僅從眉眼中能看出一兩分的相似。

薑薇伸手將長髮挽起綁了個高馬尾,這樣能讓她更加清醒些。

接著,她匆匆點開了那個透明麵板,如果冇有記錯時間的話,伴隨遊戲已經開始了。

而之前【死亡神廟】的關卡,已經被扒得快連褲子都不剩了,各種攻略層出不窮,上到微表情分析下到邏輯鏈閉環,連薑薇自己都想不到原來她有這麼豐富多彩的心理活動。

但點開直播間後,薑薇心裡頓時有一萬隻草泥馬奔騰而過。

【對不起,接下來是付費內容,請充值後觀看】

尼瑪敢情就她是免費的是吧。

黑底直播間中彈幕滾滾,花樣百出的謾罵已經刷了上萬條。

衝什麼值,人民幣嗎?

她將一旁手機上的手機殼扒拉下來,從裡麵掏出一張百元大鈔,那是她之前防止手機冇電打不到車的備用現金。

但在這末世裡,鈔票都成了廢紙,食物,水,醫療用品甚至專業武器纔是王道。

薑薇捏著鈔票在充值入口晃了晃,毫無反應。

她默默將鈔票塞回殼內。

上一世末日降臨的時候她並不在這裡,而是在市區內,憑藉多年看末世小說的經驗,薑薇第一時間收拾東西選擇逃往這裡。

被白屍咬死的人不會起屍,這是對比喪屍的唯一好處,人們可以聚在一起,不用擔心大麵積內部傳染。

壞處是除了肋下的破綻,它們無懈可擊,是完美的獵者。

而大麵積聚集的人群,必然也是白屍的首要進攻對象。

這一世,她倒省了從城市到郊區的波折,但上一世結識的夥伴大多都是這條逃亡路上認識的,想到這裡,薑薇便有些頭疼。

月光透過黑色的窗簾縫隙隱約透了進來。

忽然,薑薇屏息凝神,她聽到了微弱但極為熟悉的“咯吱”聲,那是刻進她記憶深處的聲音。

石階周遭的陡峭山壁上,有雪白的影子攀援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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