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這是什麽品階的大凶之物

-

鸞駕車窗的金縷絲簾再一次盪開,又是一片晦明變換

……

明華宮,一陣清脆的瓷器落地聲

蕭明華一把推開麵前的玉淨瓶

“我不去。她蕭舜華是公主,我也是公主,憑什麼要我去迎接她。”

“遝遝”的儀仗和腳步聲響起—

接著便是一道威嚴的沉穩女聲入耳:

“我兒怎如此大的火氣”

蕭明華本還在氣頭上,一轉頭見來人是母親,便利落地下了胡榻。

雖還是嘟著嘴,滿腹的不樂意,到底還是依賴地攬上了母親的手臂:

“母後,我冇有發火。我隻是不想平白給那個賤婢添臉麵。”

崔皇後聞言,麵上的眼紋展開。

笑意不自覺展露,伸手覆上女兒的小手:

“我兒糊塗啊,她蕭舜華的麵子還能重要過你麼”

蕭明華有些糊塗了,目帶茫然:

“母後的意思是”

“唉,怎麼跟孩童一樣,總也長不大呢”

崔皇後歎了口氣。

分明是無奈的話語,卻字裡行間透露著寵溺。

皇後身側的內侍朝身後某處招了招手。

一個麵嫩瘦小的半大孩子溜溜上前,湊近水內侍,

“將鳳凰火裙獻給公主。”

蕭明華跟著母親的視線看向下首。

雲紋樣的銅盤裡是一件血紅似火的衣裙。

主動靠近,蕭明華懵懵懂懂地撫上這件繁複精美的霞紅色長裙。

接著,她心有所想地抬眼看向母親,

神情中帶著忐忑的確認:

“母後”

崔皇後抬手,

愛憐地將女兒的臉蛋捏了捏:

“我兒風情豔麗,這裙裳與你再相稱不過了。蕭舜華一個儺姬之女,哪能讓區區長幼禮儀便壓了我兒”

“快換了衣裳,漂漂亮亮地去遊街吧。”

蕭明華原本怏怏的眸子一下子便亮了。

是她冇轉過彎,琅琊王氏雖傳話說:定長幼禮序不可廢。

若她當真不去迎接蕭舜華,隻怕百姓與城中名士又要對自己口誅筆伐了。

可若自己依禮去了,如何行事那便是自己的事了。

一定要壓她蕭舜華一頭。

思及此處,蕭明華神情雀躍了起來。

耳垂邊的發縷隨著她的幅度打個轉。

接著便是興沖沖地起身,雀躍的語調是掩不住的興奮,傳喚外麵的女婢:

“還不進來給本公主更衣。”

崔皇後與身側的內侍相視一笑。

到底是小孩子心性,一件漂亮衣裳比什麼道理都有用。

……

此時的城門口,已經不是一句簡單的人潮如織可以形容的了。

“咳咳,……”

車舜華已經顧不上維持貴女的端莊淑女了。

她狼狽地避開幾隻香袋乾果,又被刺鼻的香味撲了滿懷,再次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咳咳,……”

屏氣掩鼻的間歇,車舜華不免懷疑,這初春還寒的時節,普通百姓是哪裡來的香

微微側目看向鸞車不知何時捲起的帷簾,他們是怕自己感受不到百姓的熱情嗎

暗自誹謗的間隙,幾聲熱情的喊叫讓她下意識帶上了笑眼,動作熟練又平靜,伸手準確地將掛住步搖的香袋取下來。

這樣的熱情,哪怕車氏從前為民請命也少見,許是南人含蓄內斂吧。

在車駕的龜速行進,看著這走了兩刻鐘還在城門口的速度,車舜華歎了口氣。

照這樣的速度走下去,恐怕真正見到王七時都要到夕陽時了。

人潮簇擁中前路漫漫,再從容沉穩的人也經不住這樣無聊的煎熬。

車舜華卻是心房漸漸沉靜了下來,先前對未知的躍躍欲試都變成了索然無味。

隻要這車能快些,不管是麵對什麼都無妨,哪怕是王七郎也行。

車舜華向來信奉事與願違。

但這一刻,竟也有了心誠則靈的荒謬念頭。

因為……

青龍前街與鳳鳴大街的交叉處,原本滿街擁塞的百姓居然反常地向兩邊開始分散。

莫非重活一次,自己成了天選之人?有心想事成的本事?

車舜華不明所以地發了懵。

嗡鳴哄哄的鼎沸人聲中,有幾聲尖細的女聲入耳:

“七郎來了,七郎來了。”

“上次見七郎時還是一月前呢。”

說話的這兩個女郎聲量不小,車舜華的車駕恰好經過,循著方纔的聲音望去:

這是兩個身著茜色裙裳的女郎,此時正麵帶春情,腮紅若桃。

王七郎便這樣得少女春心嗎

外在皮囊而已,何以動心

車舜華收回視線。

隻是下一秒,心中的不以為然便全然消匿了。

百丈之遙,

高坐白馬上的郎君雖麵容模糊,但那一身美玉光風之質讓人遠看著,便是心跳如擂了。

周身的嘈雜人聲,幾乎在王七郎出現的瞬間,便靜了下來。

車舜華不自覺吞了吞口水,眼看著那郎君施施然下馬。

他步履輕緩地朝這邊過來了……

一步,兩步,…

白衣郎君的眉目清楚了起來,說不出是緊張還是心虛。

這一刻,連胸腔裡的躍動都清晰可數

王施如在鸞車的一丈之外停步。

抬眼看向硃紅車駕中高坐的的女人,他眸色深沉。

他很快麵上浮了笑,作揖:

“路途遙遠,公主辛苦了。”

時下尚美,王七郎不愧是名士之首。

頷首行禮間從容清淩。

隻是起身伏動間,手上的柄瑪瑙塵尾若隱若現,襯得手指修長玉白。

車舜華很快找回了神智。

他是俊美的,即使自己以最挑剔的標準對待他,也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

身長八尺有餘,通身美玉之質,自有一派光華富貴的貴氣。

至於身姿則修長瘦削。

姿容麵白如玉,眼瞳深沉有神。

高眉挺鼻已是天生貴種。

隻是鼻柱內側有痣,雖為容色平添意蘊,但與麵相上來看,是外寬內忌之相。

車舜華看王施如看得認真,連他的話都忘了理會。

人群中咦噓的低聲議論漸起,王施如麵色不改。

他專注的眼神隻看著蕭舜華,黑瞳沉沉。

其中深情外溢,似乎當真愛的深沉。

“卿卿何以默默無言”

王施如眼睫微垂,隻著一句話便足以讓眾女郎對車舜華心生怨懟。

隻片刻的功夫,周圍的女郎便如群狼伺候一樣。

譴責的眼殺投來。

車舜華的指尖慣性摩挲。

再抬眼與王施如的對視間,已盛了沉沉眸色。

琅琊王七,偽善君子。

先前在南方時聽說這人名號時,自己還曾心有期待。

現在看來,一個沽名釣譽的偽君子而已。

在城外時,眉姬、奶媼都在話裡話外透露出自己與王施如的關係非同尋常。

如今看這人的表現,更讓自己確定了兩人的關係。

可如若當真情深,那蕭舜華為何會被毒殺

換句話說,那為何愛人有殺身之禍,卻連一句提醒也冇有?

隻有一個可能:那便是,所謂情深,虛情假意而已。

“卿卿可是與治生分了”

王治,字施如,治是他的自稱。

這已是王施如問出的第三句話了。

他黑沉的眸子不斷地從蕭舜華臉上捕捉著。

試圖從這個陌生的女人身上找出,與以往相同的痕跡。

今日早起時,線人便傳了書,說是蕭舜華身邊那個細作失敗了,這讓王施如很意外。

蕭舜華身邊的細作,是自她出生起就放在身邊的。

若說前幾次的刺殺失敗是因為蕭舜華機敏,但不曾有防備之心的近身人怎麼也會失敗呢?

王施如從她臉上審視揣摩著,心下覺得這個蕭舜華有些陌生。

麵前女郎的眸色中,隱隱可以窺見那掩飾不住的老練沉靜與運籌帷幄的神秘感。

這與從前的恭順無趣完全迥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