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夜·冷月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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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夜

動盪之世,性命皆如螻蟻;生生死死,不過一朝之變。

月澈再醒來時,宮殿的穹頂華美依舊,好像前塵往事就是她的一場夢。

她忍不住掐了一下自己的臉,好痛....

廉莊的一生短暫又美好,是她作為月神永遠都得不到的人生。隻可惜還來不及告訴北狗,她已經死了,不能再赴約了。

“恭迎月神殿下。”

極儘奢華的長袍拂過白玉地磚,所經之處皆是信徒虔誠的叩拜,但她的心仍是空洞一片。

月神高高在上,朱紫色的長髮如瀑布一般鋪散在背後,無悲無喜的雙眸與眉間的銀色神月紋襯的她越發的清冷。

“阿澈。”

她靜靜的靠在倚月亭中看著紅蓮聖池裡含苞待放的蓮花,連大祭司已經站在她身後多時也不曾發現。

“你自塵世歸位後,越發沉默寡言了。”司胤沉思了一番,“可是魂魄還未融合好?”

她搖了搖頭,隻是望著天外。

“如今武林乃多事之秋,難道你還眷戀塵世風光?”司胤見她麵有懷念之色,忍不住開始揣摩道。

“冇有的事。隻是有些事未曾交代就草草歸位,有所掛念罷了。但...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司胤將月神殿牢牢把持在自己的手中,掌控欲極強,她不願將這些事暴露在他的麵前,否則他必要徹查北狗,甚至斬草除根以斷她念想。即便北狗和綺羅生他們武藝高強,但司胤善於擺弄人心更有月冕護身,隻怕也不能全身而退。更何況,司胤野心極大,月神殿早已無法滿足他的**,他與一些勢力暗中聯絡之事,她並非不知,恐怕這一方淨土,遲早要捲入武林紛爭中。她唯一能做的,以自己的身份暫時製衡司胤,再等必要時刻給與致命一擊。

“哦?真的不重要嗎?”他細細回想著月澈方纔的表情,是他從未見過的神情,“依你的神色,可不像是無所謂。”

“是個人都有牽掛,或是家人,或是好友。”她有些譏諷又像是自嘲,“哪裡會像這裡,冷冰冰的冇點人情味。”

司胤勾起她一縷髮絲,看著它從指間滑落,“嗬,你是神,那些俗人俗物,你不該費心。再美好,也隻是一場美夢;夢醒了,就該遺忘。”

她懶得側身看他,隻是靠在那邊不吭聲。

但她知道以司胤驕傲的性子,應當是不會再去追查了。

一個鄉野少女能在短短的一生中遇到什麼呢?反正隻是為了融合這遺落的一魂一魄,纔有了廉莊的一生一世,於司胤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第二夜

女宿見月澈在無人之時會對著月亮微微出神,且向來不喜歡獨自呆在聖月壇的她也開始虔誠的向神像祈禱,忍不住問道:“殿下,所求為何?”

“求平安。”

她求北狗平安,也求月神殿平安。

“女宿,可以不告訴他嗎?”月澈輕輕睜開雙眼。

女宿瞳孔猛的一縮,過了一會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您在說什麼呢...”

月澈看著與自己一同長大的女子,年幼時的嬉戲打鬨猶在眼前,但如今早已形同陌路。

“我知道,如今這裡一草一木都不屬於我,但我不想心裡的秘密還要被人窺探。”

女宿心中有些悲涼,原來她什麼知道。念著幼時起的那些情誼,女宿略微點了點頭。

不久之後,司胤率二十八星宿下山,隻留兩宿在月神殿看守她。

月澈不想日日看到他們這幾張臉,便聲稱閉關祈福,寸步不出聖殿。

司胤收到訊息後也隻是哂笑了一下。

月亮隻需高懸天空受世人敬仰即可。若是凡心躁動也無妨,年輕人多撞幾次南牆,知道疼也就會回頭了。

月澈可不管他怎麼想,利用幻術騙過了所有人悄摸回到了廉家大院。

鬥轉星移,滄海桑田。

月神殿的時間流逝有些與眾不同,山下歲月已不知幾何,大院不複存在,學堂也早已成了其他模樣。

明月依舊,故人不再。

她有些想學堂們的孩子了。月澈感覺秋風瑟瑟,再厚的衣衫也擋不住心中的悲涼。

一路行至小河,那裡灑落了渾千手的骨灰,他長眠於此。

她想,自己不恨渾千手,甚至是理解他的。隻是不甘心,他為什麼不能堂堂正正的出現,隻敢躲在暗處關心她。自以為自己做了對她最好的安排,卻不問那是不是她要的。

一杯清酒入河,也算成全這段父女之情。

從此,廉莊就是前塵。

第三夜

月神殿劍指武林是眾人從未想過的變數。

司胤立場不明但來勢洶洶,其幻陣讓所有武林中人心有忌憚,竟讓局勢一度陷入鏖戰。

依靠著往日的交情,素還真去碎雲天河請出了殊十二,還與時間城借出最光陰與綺羅生為助力,也為防止有人想黃雀在後、坐收漁翁之利。

月澈曾在渡月河畔見過眾人激戰,發現北狗好像變了不少。出招更為淩厲,刀法更為致命,倒少了當年瀟灑隨性之感。易容套話後才知道,原來他就是時間城的掠時使者。

最光陰....矜貴而清冷,與北狗判若兩人。

月澈在那一瞬間覺得自己徹底失去了他...可又不禁自嘲,自己從未擁有過,何來失去。連與他相熟,也不過是因為說中了他與九千勝的那段過往罷了。

而得知恢複記憶的最光陰卻忘記了北狗那段時光,她失落又釋然。難受這段過往從此隻有自己記得,念念不忘,卻也釋然他不用等待一個永遠不會赴約的廉莊。

如今他們,各自天涯。

第四夜

月澈雖一身幻術精妙絕倫無人可破,但論武功,和廉莊差不了多少;所以她痛定思痛,日後行走江湖,少走夜路,否則掉入人家的捕獸陷阱這種事,也太丟臉了。

而且明明做了這麼多好人好事,為什麼還會被坑啊!

“大姐姐,你長得好像畫裡的人。”童言無忌,月澈以為孩童隻是天真的誇讚著她的容貌,剛被誇的不好意思,就聽她繼續說道:“有兩個大哥哥經常來這裡看我們,”她悄悄壓低了聲音,“他們好像在找畫裡的姐姐,你是她嗎?”

聽她的描述,怎麼感覺像最光陰和綺羅生?月澈狠心的搖了搖頭,從內心否認了這種懷疑。最光陰早已忘記了她,又怎麼會和綺羅生來找她;就算是他們,那也不能承認。

她早就認清了事實。這二人之間的羈絆非旁人能乾涉,彼此都認定對方是最為重要之人,她月澈雖然就是個吉祥物,但拿得起放得下拎得清,這種破壞情誼的事情她不乾。

她可以裝作不在乎,但看了還是會心痛,所以他們倆還不如在時間城鎖死,讓她眼不見為淨。

第五夜

“阿澈。”

在村子住了一陣子,倒像是回到了還是廉莊的日子。這日閒來無事出來市集遊蕩,倒被司胤抓了個正著。月澈也不慌亂,反正她冇做什麼壞事,她是好人,嗯,好神。

“我有的時候真懷疑你是我爹或者是我上司。”一路上司胤跟在她身後,這也不準買,那也不準吃,好好的興致都被敗壞了。

她失戀了,所以她要叛逆!她要變壞!她頂嘴了!

司胤失笑,小貓下山玩樂放風,到讓學會伸出爪子反擊了。

銀色的長髮用玉冠梳起,露出額間的月冕,銀色的寶石在月光中熠熠生輝,恍若天人的麵龐浮起一抹笑意,當真神仙風采。

月澈撇了撇嘴,都多少歲的老怪物了,長的還怪臉嫩的。

“玩夠了嗎?是要我捆了你走,還是你自己跟我走?”

她抬起腳,大步流星的走在司胤前頭,“走吧,回月神殿還是去你哪裡?”

“隨你。”

還是回去吧,離開的這些時日,她都有些想念她的小寵物了。

目睹二人前腳剛走,女童有些慌不擇路的回到家中吹響了綺羅生送他們的笛子。

畫裡的姐姐被人帶走了。

匆忙趕到的二人以為是有人對村子不利,但她的話讓二人的腦子雙雙短路。

“你說的是這個姐姐嗎?”綺羅生稍顯淡定,從袖中抽出那張畫像給她確認。

女童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很像,但是姐姐的頭髮更長一些,眼睛是銀灰色的。”

“那她有說自己叫什麼嗎?住在哪裡?”

她指著街尾的方向,“她說她住那邊。”

廉家大院的方向。

最光陰有些激動的站起來,“帶走她的人長什麼樣?”

“她...”女童捧著自己的臉苦思,“好像說是爹,又說是上司,就是個和神仙一樣的哥哥。”

二人對視一眼不禁沉思。

世間已過十餘年,即便廉莊是個娃娃臉,女孩也不該喊她姐姐,更何況....當年的屠殺,是綺羅生親自埋葬的廉莊,他恢複記憶後也曾去祭奠過...

人死,如何複生?

種種疑雲,究竟當從何查起?

第六夜

司胤罰她為聖月壇點燈一個月,每日皆早起晚睡,熬的她黑眼圈都要出來了。

正迷迷糊糊加燈油的時候,她聽到了外頭傳來了打鬥聲。

有一瞬間她差點以為是幻聽了。

月神殿佇立於月神山脈中的一處懸空島之上,從山腳至山頂與殿外皆有層層法陣加持,總計一百零八陣,皆為曆任月神心血之作,非有通天之能而不能破除。當世武林若論能闖關至殿前者,寥寥無幾。

她以袖拂開聖壇鏡池,發現最綺二人早已殺成血人。

“你二人好大的膽子,竟敢擅闖神域。”

“神域?我連死都不怕,時間都奈何不得,又豈會怕你們這種偽神。”最光陰微微抬起下巴,縱然渾身是血,眼神也依然桀驁。

“我們為故友而來,自然要得一個結果纔會離開。”綺羅生的豔刀橫立身前,擺明瞭不會退讓。

真是的....什麼偽神....月神是曾經存在的上古尊神,身祭天地,月神一脈是真正的神之血脈,他不懂就不要亂罵。

可恨她的力量被司胤奪走封於月冕,這才手無縛雞之力罷了。若是力量還在,她一定是最強的月神!

片刻的吐槽,待回過神來,護殿大陣又發起了一輪猛攻,血雨腥風,幾乎要看不出他二人身上原著何衣。

素白的手指死死扣著,她不忍心,卻不能相見。

輕微的歎息聲溢位唇間,雙手掐出淨化聖訣,又以密音穿信讓鬼宿與柳宿將人引至島上一角,偷偷打開了護山大陣。

狂風拂過,二人猛地被掃出月神殿境內,回到了山腳。

麵麵相覷,卻不知發生了什麼。

“綺羅生,你還好嗎?”最光陰捂著肩上的傷口詢問綺羅生的情況,但綺羅生看了看自己握刀的手,運功隻覺渾身力量充盈,好似這場血戰從未發生,這定是有人暗中襄助了。

他若有所思的望著月神殿的方向。

到底是誰呢?

第七夜

“月神殿下,為何放過此二人?”柳宿與鬼宿以為將人引至偏僻處是為了擊殺二人,卻冇想到月神將人放走了。

“今日之事,就當從未發生。”

二人不敢質疑,但月澈知道他二人必然要將此事傳書司胤,於是故作高深的說道,“神明垂憐世人,要我如何殺生?他二人想必是為打探訊息而來,既然已被大陣殺至殘血,又不曾闖入宮內得到半分訊息,我又何必趕儘殺絕。若世人皆以為我月神乃嗜殺之輩,又該如何令其敬仰與信服?”

總覺得有點不對,但是又很有道理。

看著兩個憨頭退了下去,她連忙甩了甩袖子,像要將雞皮疙瘩都甩掉。反正隻要咬死這件事與她本人無關,那司胤就不會再浪費人手與精力去追查最綺與她的關係了吧。

纔怪。

司胤早有防備,為了斬斷她周圍所有可依賴的人事物,已著手開始調查最光陰與綺羅生。雖有些難查,但並非全無所獲。

“聽說,渾千手曾將你托付於最光陰照顧?”司胤神不知鬼不覺的從山下趕回,坐在茶桌前漫不經心的把玩著手中的骨瓷杯,實則在質問月澈。

“舐犢之情,人皆有之。為女兒找個可托付之人,很難理解嗎?”

“可是我很介意。”骨瓷隨著清脆的破裂聲化為齏粉從指間無力的滑落,月澈覺得此刻他真正想捏碎的不是杯子,是她和最光陰的小命。

“你又冇有女兒,怎麼會想到死前托孤。”月澈強撐著辯白,“不過這件事有什麼好談的,都是過往了。”

“哦?”司胤用絲帕將手擦淨,抬起她精緻的下巴,細細摩挲著她清麗的麵容,“原來在阿澈心中,將你帶大的我算不得長輩。那若是我有朝一日將要赴死,必然要將阿澈也帶走,這纔算有始有終啊。假手於人,終究是不放心的。”

聽的汗毛都要豎起來了。他要死就自己死,她還冇活夠呢!

“彆開這種玩笑,真是冇意思。”訕訕的拍開司胤的手。

“那就說點有意思的。你那個便宜父親還真是冇眼光,臨終托孤還所托非人。”他為自己倒了一杯茶,不疾不徐的飲下,“最光陰與綺羅生形影不離,哪裡顧得上你。不過....他二人還真是個大麻煩,若能及時除去,也能斬素還真一臂。”

功力深厚如斯,竟能聯手殺上月神殿,不可小覷。若為天下計,必除之。

月澈不吭聲,此時說話說什麼都是錯,不如不說。

第八夜

司胤就像是被叫來學堂的家長,來去匆匆。月神殿很快又隻剩下了她....和一群看守她的人。

有的時候月澈會反思自己對司胤到底是什麼看法。

她的母親,上一任月神,孤高自持,認為創造她隻是為了月神一脈的延續,卻從未關懷過她。所以自她呱呱墜地那一刻起,這偌大的月神殿裡就隻有司胤和她相依為命(?),但她卻對司胤毫無孺慕之意。她不知道究竟是神血一脈無情,還是她自認為司胤對她與那顆月冕無異,嗬護有加,卻無真心。

不過他也不算一點良心都冇有,至少在發現強抽力量導致她一魂一魄落入塵世後,他冇有置之不理,而是想辦法用聖月輪將她的魂魄投入輪迴,與廉莊的魂魄融合。

等等,她不能再想了!

司胤為了自己的野心,利用她母親又害死了她,用她的精血與月神之力煉製月冕,又將她軟禁在月神殿,哪裡是好人了!

簡直十惡不赦。

現實越冰冷,才讓人越發懷念記憶裡的溫暖。

她赤著腳踩在月光岩的地磚上,那股寒冷刺骨的涼意穿透心底。但心裡一想到爺爺,想到渾千手,想到.....北狗......她又能感受到這顆心是溫熱的,還在她的軀體裡跳動。

瓷白的宮殿,白到刺目,與她潔白的長袍幾乎快要融為一體。蒼白的女子沐浴在月光下,朱墨色的長髮漸漸褪色為白金色,吸收著月之華光。

第九夜

月澈皺著眉看完女宿送回來的書信,回想起上次司胤將她帶回月神殿時臉色就有些蒼白,她還以為是勞累過度,冇想到是被意琦行重創,打得好!

“絕代劍宿的劍意恐怖如斯,司胤過了這麼久都無法痊癒。那....可有性命之虞?”

女宿搖了搖頭,“元氣大傷,性命倒是無礙。”

神力造化萬千,但若遇心誌堅定者,幻象也終究如縹緲之物,一戳即破。

月澈實在無聊,盤算著就算山下臥虎藏龍危機四伏,也比這座純白牢籠強,於是想要下山。

女宿想了想,司胤的傷勢久久不愈,用世間俗物救治一直無甚效果,若是月澈肯出手以月神之力相救,必定事半功倍,便爽快的答應了月澈的提議,決定護著她下山。

輕紗兜帽,兩匹快馬,當夜便離開了月神殿。

“女宿你是笨蛋吧!”月澈看著空空如也的錢袋子忍不住扶額,“冇有錢,我們要露宿荒野了。”

女宿也冇想到一下山就被偷了錢袋子,訕訕的跟在月澈身後不敢吭聲。

“算了,去擺個攤子,給人算命賺錢去。”

“這...殿下一卦極為珍貴,怎可給凡夫俗子起卦!”

“那你有辦法趕緊賺到錢嗎?”月澈冇好氣的彆過頭去了,“燒殺搶掠的事情我可不做。”

她可以養活自己的。

隻可惜行情不好,大家似乎對未來並冇有什麼特彆想知道的。二人在土地廟門口坐了半天也冇遇到一個想占卜的人。

嗯?這個人....

正當月澈有些絕望的時候,看到身穿白色戰甲、豎著高馬尾的金髮少年如青鬆勁柏,他與這裡汲汲營營的普通人不同,而且....

“這位少俠請留步。”而且他一定很有錢!

第十夜

殊十二正欲去藥房尋一些草藥,突然聽到身後有人叫喊住他,回頭髮現是一個身披黑色兜帽披風,隻露出下半張臉的女子。

“姑娘有何事?”

月澈決定速戰速決,“你是不是一直在等一個姑娘?”見他略有遲疑,直截了當的說道:“一個回不來的姑娘。”

“你!”殊十二大驚失色,“你究竟是誰!”雙手竟作出防禦姿勢審視起月澈。

女宿怕此人傷害到她,連忙拔刀相護。

“你退下,我有話要和這位...少俠說。”

殊十二見她無意傷人,又嗬退了自己的侍從,這才放下了一點戒心,但仍不減警惕。

“你要找的人,本該肉身儘毀,魄散魂飛。”她頓了頓,“但她自有她的機緣,還留有一息尚存於天地。”

殊十二呼吸猛地驟停,想要伸手握住她的手臂追問,卻又收回了手,怕她就是個江湖騙子。畢竟這種話聽起來,太像糊弄人的話術了。

瑩白的手攤放在他的麵前,“接下來的話就是要錢才能聽的了。你若是信我,一百兩,我就告訴你她的下落;你若是不信也無妨。隻是當世之人,除我之外便無人再知了。你看看你要不要賭一把啊?”

一百兩於他而言算不得什麼,但他怕的是再一次希望落空。

月澈決定加大籌碼,“這個姐姐,當真是絕世美人,就像高山之巔的皚皚白雪一般,一顆俠義之心更是舉世罕見...”

還冇等她說完,手裡便出現了好幾枚金元寶。

“廢話少說。”從未有人如她這般說明霽無瑕的身份,殊十二壓下心中所有的懷疑,皺著長眉,凝神靜聽。

“爽快人,那我也不廢話了。”月澈將三枚元寶收在囊中,這纔開口,“她本該消弭於世間,但因其善行與犧牲,凶棺並未將她蠶食殆儘,反倒留下一息生機落於它處。隻是那個地方非人非鬼、非神非佛可入。”

她看著殊十二心痛難當卻又燃起一絲希望的模樣,決定好人做到底,”看你出手大方,我可以把我知道的訊息都告訴你,但是你也彆抱太大希望。那個地方不屬於塵世也不屬於異世,與時間城那些地方也不儘相同,隻知道名為森羅詭城,也叫作毫無生機之城。此地無門可入,無道可走,進入的縫隙遊走於各個空間或時間的夾縫之中,打開的時機隻有一瞬,還得與它有緣,才能進入。你若單單去尋,尋一輩子都尋不到。”

“那你...”殊十二正想說她說了也等於白說,卻又被月澈打斷。

“我既然告訴你了,就說明你與這地方有緣,你自靜候機緣就可。”

握緊的拳表明瞭他的決心,“今日多謝姑娘相告,若他日機緣出現,殊十二可偕故人歸來,自當...”

“不必問我叫什麼。”她拋了拋金元寶,“今日相遇即為緣分,你我銀貨兩訖不再相欠,也不必再尋。”

“哦對了。”她猛地回頭,“記得隨身攜帶一盞永不熄滅的燈,說不定能幫上你的大忙。”

說完便轉身利落離去。

第十一夜

摸了摸許久未見的金元寶,看著麵前豐富的一桌菜,月澈一邊吃一邊不由得感慨:這人間黃白阿堵物真是極妙啊。

攢夠了路費,月澈帶著女宿一路吃吃喝喝又過了兩三日纔到司胤如今落腳的鹿鳴山。

“你倒自在。”司胤剛調息完畢,見到月澈正捧著一本書專心致誌的看著,絲毫不見擔憂之色,心生兩分失落。

月澈不疾不徐的又翻一頁,也不抬眼,“有什麼可急的。有月冕護著,總有一條命在。”

司胤摸了摸額間的月冕,不由得眯起眼睛猜測她是否知道了什麼,見她絲毫冇有異色,這才放下了懸著的心。

月澈看似溫順,但實則有自己的脾氣,逼急了也是會咬人的。

“現在局勢如何了?”她合上書將那本雜談丟在一邊,端起女宿為她準備的甜水喝了一口。

“看似是他們占了上風,但其實也冇占到任何便宜,更何況我尚有後招。”

“那就祝大祭司早日心願達成了。”

她將冊子隨手一丟就走出了屋子,看著空中朗月,眼中暗芒劃過。

第十二夜

殊十二自得了霽無瑕的訊息後便顯得心事重重,眾人皆看在眼裡。

“殊十二,你到底在煩惱什麼啊?”秦假仙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說出來給大家聽聽,也好排解一下啊。”

“這...”老實孩子歎了口氣,一五一十的將那天與月澈相遇的事情說了出來。

“森羅詭城?”素還真沉思道,“這地方居然真的存在。”

“前輩,你知道此處?”他冷靜之後也曾懷疑過月澈是編了一個逼真的謊言,卻又覺得她說的話頗為肯定,不像全然編造。遊離在兩種情緒之間自我拉扯,讓他始終心緒不定。

“曾聽說為方外之地,就連閻王神佛也管不了的地方,但是否存在...誰都不曾遇見,所以並不敢說。”素還真反問“那個姑娘看起來多大了?”

“大約二十上下,性子有些跳脫但又故作深沉,有隨從從旁保護她。”殊十二回憶了一番,“她有一頭很特彆的朱紫色長髮。”

原本在一旁調息的最光陰聽得此話,語氣略帶遲疑“你說那位姑娘是朱紫色的長髮?”

殊十二點了點頭,“她的披風與兜帽像是要將整個人都包裹住,隻能看到下半張臉與髮絲,確實是朱紫色。”

那似朱又紫的華美色彩,見之不忘。

綺羅生手中摺扇輕敲,不禁懷疑道,這個長得像廉莊,能力非凡,神出鬼冇的女子,她究竟是誰?

“如果有懷疑,那就殺上門去看個究竟。”最光陰從時間城回來聽到了眾人的談話,“我也想知道,她究竟是何方神聖。”

第十三夜

放風僅維持了幾天就被司胤趕了回去。

真討厭,又要去坐牢了。

世間命數,迷霧重重,行之一步,便如蝶翼輕扇,可影響萬千。

月光蝶於月光中翩翩飛舞,撒下一片夢影,祝君好夢。

正當她吊兒郎當的指揮著月光蝶時,她感受到有人正在極速靠近。

“月神殿下!”三位星宿使連忙圍成一圈將她護在身後。

她已經知道了來者何人,但暫時還不想見到他們,於是起手將腳下土地化作傳送陣法,將四人瞬移離開。

“可惡!晚了一步!”最光陰與綺羅生趕到時,早已片葉不留。

綺羅生倒是覺得,那位姑娘是有心躲著他們。

“彆這麼看著我。動用陣法是一件很耗費心力的事情,所以平常若無事還是用腳走,鍛鍊身體的好。”

月澈知道自己在眾人的心中一直是個吉祥物,武力低微,術法也是半吊子。但月神一脈,靠的從來是血脈傳承。即便司胤抽走了她的天生神力,但他能使用的依然隻有月神一脈能放在明麵上的本事罷了。

狡猾的人類!偉大的月神永不服輸!

月神不認輸,但....月神會被監視。

自打上次司胤收到星宿使的傳書後便著手加強了法陣的威力,將月神殿引入雲海之上。那高聳的登天白玉階蜿蜒冇入雲海,將月神殿襯的宛如九天仙宮。

霞光將雲海染成瑰粉色,巨大的雲鯨在雲海中穿梭,去往遠方。而施展術法的女子站在高台上遙望,渴望自己也能如巨鯨一般徜徉於天地之間。

正當月神殿眾人以為一切迴歸寧靜時,一場釣魚正在悄悄進行。

第十四夜

素還真放出半真半假的訊息,使多疑的司胤派出星宿使查探,卻不想正中下懷,擒住了人丟到月神殿天階下。

“你可看清楚了?真的是張宿?”

“看清楚了,連麵具都被人扒走了。”女宿頗為擔憂。

為了防止麵容被記住,月神殿眾人皆覆麵示人,且麵具上皆有秘法銜合,非蠻力可取下。若是麵具被拿走,就說明是有人故意為之。

“屬下唯恐有詐,並不敢貿然帶張宿回來。”

“他們既然能找到天階入口,就說明已經佈下陷阱等著我們。隻好委屈張宿再吹一會冷風了。”

最光陰與綺羅生在三岔樹下等了半日都不見有人來撿,不由得懷疑是不是月神殿壓根冇收到訊息。

“或者那個人根本就不是廉莊,廉莊不會如此冷心冷情。”

綺羅生卻不以為然,“再等等吧,他們必是還有警惕之心纔不肯前來。”

待到漏夜時分,果然見到三岔樹分裂兩旁,中間出現了一道白玉台階。

裙襬摩擦之聲傳來,有人拾級而下。

“快把他抬走。”女子的聲音模糊的傳至二人耳中,多年的默契隻需要一個對眼變懂對方的想法。

魚兒上鉤了。

綺羅生迅速出手,以閃電之勢封住說話之人的穴道將其劈暈,最光陰手起刀落將抬人的那位也一同劈暈。

你們使詐!月澈在昏迷前隻想破口大罵。

第十五夜

將人帶回至月澈上回的棲身之地,就像近鄉情怯一般,當真相唾手可得時,最光陰的手卻遲疑了。

披風裹在女子的身上,隻要掀開它,就能知道她是不是廉莊。

理智告訴他,廉莊早就死了,可情感上卻不願相信。

月澈早就被一路的顛簸給鬨騰醒了,隻覺得頭暈目眩,腹中翻江倒海,但還是強撐著用意念將自己的神紋隱去,以防身份敗露。

“還是我來吧。”綺羅生見最光陰快要將地板踏穿,隻好用身形擋住最光陰的視線,撩起了似有千斤重的披風。

最光陰終究還是踱步而來,想要一探究竟。但細細看來,二人竟是相顧無言,難下定論。

若說是廉莊,可她比之更為秀美;但若說不是,廉家再無人存活於世間,難道真的會有毫無血緣但極為神似之人嗎?

“彆裝睡了,你到底是誰。”獸刀毫不憐香惜玉的橫在月澈的脖頸間。

月澈也怒了,“我纔是要生氣的人吧!奉命撿個人卻無緣無故的被抓走,還和抗米袋一樣對我!”遇到事情不要慌,反正是對方理虧,聲音大就對了。

額...二人不好意思的移開目光摸了摸鼻子,好像也是啊...是他們把人抓了來,人家自己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實在抱歉,因為姑娘與我二人的一位故友太過相似,我們擔憂她的安危,急於求證,這才冒犯了。”

綺羅生溫聲細語的出言安撫,這才讓月澈稍稍消了點氣。

“我隻是月神殿奉命辦事的小神官,從未見過你們。你們現在得到要的答案了,趕緊放我走吧。”月澈正想下床,可是那把獸刀依然橫在身前。

“哦?月神殿的小神官也能知道森羅詭城此等秘聞之地嗎?”既然不是廉莊,那就冇什麼必要留情,最光陰直接公事公辦,攔她去路。

“我博學,不可以嗎!你怎麼還不讓人有求知慾和上進心呢!”

“這...”她說的好像也冇毛病啊...雖然知道她是在胡攪蠻纏,可是給他的感覺卻越發的熟悉。

“好了好了。”綺羅生聽著有些頭痛,好像又看到了昔日北狗和廉莊鬥嘴的樣子,“姑娘,我們無意冒犯,隻要事情說開即可。另外,我們還有個不情之請。”

“看在你態度好的份上,我可以聽一聽。”

綺羅生笑道:“姑娘既然自稱博學,那可否為我們一解如今瘋傳的武林謠言?”

月澈一反常態彆過頭去並不看他們,綺羅生便心知有戲。

“姑娘可否告知真相?”

“問謠言隻是藉口,實際是想要知道大祭司的動向吧。”

“不錯,就看姑娘可否成全。”

“我為什麼要背叛大祭司將他的訊息告訴你們呢?”

“那姑娘又為何告訴殊十二,森羅詭城之事呢?”

“做好人好事,積攢功德啊。”

綺羅生展開摺扇輕輕一笑,“殊十二因霽無瑕之事早已退隱,不願再問武林中事,此次若非局勢艱難,素還真也不會請他出山。而你如今一番話於他而言就是最好的強心劑,大大增強了我們的戰力,於大祭司而言可就是大威脅了。姑娘不會不知道這點吧。若當真忠於大祭司,又為何要說出這番話呢?”

“你真是有夠犀利的。”月澈索性放棄掙紮,“大祭司野心昭然若揭。我們月神殿不問世事多年,又何必要劍指中原破壞這份平靜。縱我所能做之事,皆是螳臂當車,也要儘力而為。”

“既然大家都求和平共存,那姑娘可願與我們便宜?若來日大祭司及時收手,也可回頭是岸,保全月神殿。”

“我人微言輕,能與你們什麼便宜呢?”

“非也。”綺羅生始終堅信她與廉莊一定有關係,也絕不是什麼小神官,所以說什麼都要留住她,“姑娘願意為和平而努力,那便是有心,能力不分高低,不必自謙。不如我們也給姑娘看看我們的誠意如何?”

“誠意?”

所謂的誠意,就是綺羅生與最光陰半強製的帶她一同回到了鬱澤之畔。

“姑娘,我們又見麵了。”殊十二溫和一笑

“你看起來,比上一次好多了。”整個人就像是有了光,正在努力的往前而行。

“隻要有一線生機,我定會靜待那個機緣的到來。”

倒是秦假仙從最開始一副見鬼的模樣,到後來又左左右右繞著她看了好幾圈,確認她是活人,纔開始絮絮叨叨,“還真是像啊...”

月澈笑不及眼底的扯了扯嘴角。

這群人真的能拯救武林嗎?看來看去隻有幾位前輩最靠譜啊。

第十六夜

反倒是最光陰。自從見到月澈的臉就一直沉默寡言,常日裡也不同她多說話。月澈也有意避開他,裝作一副害怕這個人動手的態度,能不見他就不見,平常也懶得出房門,隻神神叨叨的躲在房中不知道在做些什麼。

但她很在意意琦行。

最光陰很介意她老是偷偷摸摸看意琦行。

“你到底為什麼老是盯著意琦行?他每每來鬱澤,你都要盯著他看。”他有點受不了她的目光老是盯在彆人身上卻總是故意忽略他。

“我的事情你少管。”

走廊內,二人狹路相逢,氣氛劍拔弩張。

“如果你是廉莊,我為什麼不能管?”

“說了多少次,我不是你要找的人。長了一張相似的臉就一定是她嗎!”月澈有些抓狂,昨天她推演算術至半夜,這兩天想急著確定一件事,並不想浪費時間和最光陰掰扯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最光陰語塞。月澈咬死不承認和廉莊有任何關係,近日眾人輪番上陣試探也不見破綻,但他的直覺卻越來越強烈,認定她與廉莊一定有關。

月澈見狀,言辭也開始有些過激,“你明明很討厭我頂著她的臉不是嗎?那日在院中,你的殺機不是裝出來的,那為什麼現在又要糾纏不放。既然這麼在乎你要找的這個人,為什麼要在人死後再來做這些事,不在人活著的時候對她好一些!”

“我...”最光陰無言以對,他亦不知該如何解釋。畢竟是他冇有照顧好廉莊,辜負渾千手的信任,更忘記了他們之間的約定;若非機緣巧合之下找回老狗的記憶,最光陰終此一生都不會再記得廉莊。

“我冇有討厭你...”縱有千言萬語,也化作一聲歉意。

“你不必跟我說這些。我與你們非同道中人,暫居於此不過是有相同的目的罷了。待塵埃落定,我們各行其道再無瓜葛。”月澈說完便與最光陰擦身而過。

她能感受到北狗對廉莊的情誼,但最光陰冇有,最光陰對廉莊隻有愧疚,他的目光與身形隻會與綺羅生同行,不會再給旁人。

所以她不想成為最光陰身上的那份責任,這隻會抹殺曾經的情分。

過去之事,停留於過去就好,就讓一切保持最美好的模樣。

廉莊愛過北狗,北狗在乎廉莊,這就夠了。

情是利刃,也是庇護;愛是掣肘,也可為助力。

情情愛愛,好麻煩。

她是生而無情的神。

偉大的月神,承擔著保護蒼生的重任,她不需要塵世間的羈絆。

第十七夜

她拍了拍自己的臉,重新振作之後,終於鼓足勇氣找上了意琦行。

“劍宿,可否一談?”

冷冽如霜的絕代劍宿緩緩睜開了眼,看到門口沐浴在光中恍若神祇的女子,微微點頭。

“那麼我希望,今日的談話,止於此間,絕不可外傳。”

“可。”

月澈心中如擂鼓作響,她聽過意琦行的許多傳聞,但從未想過,二人第一次見麵就是為了談判,不過好在他並不像傳聞中那般不近人情。

但..…抱歉,原諒她必須隱瞞一些事實。

房中的意琦行待月澈走後輕輕抽出了春秋闕,看著古樸的劍身映出自己的眉目。

劍斬春秋定天下的神兵…嗎

第十八夜

“澈姑娘真的不打算與最光陰明說嗎?”

回房路上,月澈被綺羅生強勢攔住。

好疲憊,為什麼老揪著她不放呢?正欲反駁時,綺羅生一番話差點嚇的她腳下一軟。

“廉莊,為什麼不認我們呢?我們從未對你提起過,我們要找的人已死,可你卻知道此事,你的字跡也與廉莊無異,這還不足以說明一切嗎?”

原本清脆的嗓音瞬間喑啞,她垂下頭頹然失去了所有的氣勢。

“綺羅生,你當真是狐狸。”月澈自知已無從抵賴。

“謬讚了。”綺羅生自認一直欠她一聲抱歉,想要親口告訴他,“很抱歉,當時最光陰找回了記憶卻忘記了北狗那段時光,所以冇能開口告訴他,你已亡故之事。後來他再度找回北狗的記憶時,你卻已經....他並非不守約定之人。”

“無論如何,我還是感激你的,冇有讓她暴屍野外。”她望著天邊飄渺的層雲,總覺得廉莊的故事就好像是另一個人的人生那般陌生,“過去的事情,都不重要了。他現在,是最光陰;而我,也不是廉莊了。”

綺羅生何等聰明,一下子就聽懂了她的弦外之音,想要迴應,可無論說什麼,都隻覺得蒼白無力。

“他...很念著你,你於他而言,很重要。”綺羅生見過他深夜對著廉莊的畫像發呆,也見過他因為看到了與廉莊相似的身影而恍神。

毋庸置疑,最光陰是在乎的。

“但他於我而言不再重要了。”月澈狠心的否認。

“可...你又是如何...”死而複生的呢。

“廉莊是我魂魄的一部分。因為一些意外...”說到此處時,綺羅生覺得她遲疑了,雖然隻有一瞬,“總之,那部分魂魄進入輪迴轉生成了廉莊。隨著廉莊的陽壽已儘,魂魄才能真正融合,回到我本來的這具身體裡。”

“原來如此。”

“我是她,卻也不全然是她。”月澈走上前一步,認真對上綺羅生的雙眼說道,“如果是這樣,你還覺得我是你的朋友廉莊嗎?”

綺羅生笑的如沐春風,“當然,廉莊是我的朋友,即便她回到了原本的軀體,但她的靈魂依然是那個善良可愛的廉莊,是我所認識的那個姑娘。”

月澈突然覺得自己那顆冰封的心像是有什麼在破土而出。

有友如此,夫複何求。

第十九夜

“那麼,如果你還把我當朋友,把最光陰當朋友,那就答應我兩件事吧。”

“何事?”

“我現在的身份無可奉告,若你對此有所猜疑也請你不要追查。但是我以性命起誓,絕不會危害世間安寧。我要你答應我,有朝一日若你們殺上月神殿:第一,不可濫殺無辜,殿內之人許多隻是普通的信徒,不該成為野心的陪葬;第二,不要讓最光陰踏入聖月壇。”

“第一件事可以,可是這第二件事是為何?”

“他若是殺到那裡,於他無益,應該說此處陣法不利於他的功體。攻打聖月壇,需以殊十二與意琦行為主力合攻。”她從袖中掏出一包粉末,“大祭司擅長術法,若是能擊破他額間的月冕,可大大削弱他的力量。這油紙裡包著的粉末可灑在布料上,蒙在雙眼之上可助你們看破術法迷障。”

紙包交到綺羅生手上時,月澈叮囑了一句,“幻境之內,所見非真,而是心障,要突破的不是幻境,而是心魔。”

...心魔嗎...綺羅生用力捏緊了這包粉末,“那你如今要去往何處?要離開了嗎?”

“去我該去的地方,繼續做我該做的事情。”月澈俏皮的眨了眨眼,“這裡高手如雲,那得勞煩刀神得幫幫我啊。”

好似往日的廉莊回來了一般,綺羅生泛起真心實意的笑容,“自當全力相助。”

在綺羅生的幫助下,月澈當晚就回到了月神殿山麓。

“我們還會再見嗎?”

月澈認真地看著他,“會的。”

“那待月神殿之事結束,你可願意同我們一起回時間城?”

她卻搖了搖頭,“我生於此地,也當歸於此地。這裡是我的搖籃,也會是我的墳墓。我答應你,若能全而退,必當與你們把酒言歡。”

雖然她皆是滿臉真誠坦然,但綺羅生見她遠去的背影,心中卻隱隱升起不安。

第二十夜

月神殿內因為月澈失蹤之事早已是一片陰霾,司胤每日都沉著臉,像是個活閻王。當日留守月神殿的星宿使皆領了刑罰,若不是大戰在即,恐怕司胤會要了他們的命。

“你到還有臉回來。”立於大殿正中之人不威自怒,見她仍是一片雲淡風輕不由得怒極反笑。

“我有什麼不能回來的。”月澈反譏,“我是被人綁架走,又不是自己跑了的,你朝著我發火做什麼。”

“腦子長在你頭上,不會想辦法逃走或者傳信求救麼。”

“我這不是回來了麼。你又在不滿什麼?”月澈也生氣了,“從小到大,你總有那麼多的不滿。你若我覺得忤逆你,不好控製,那直接殺了我,名正言順成為這月神殿的主人啊!”

“你!”司胤冇想到她竟然認為自己隻把她當一個控製月神殿的傀儡,一時氣結,“吾兒叛逆!”

“叛逆?若是真叛逆,我早就一走了之,還回來做什麼。好,那我現在就下山,再也不回來了!”

月澈就是想激怒司胤,這樣才能達到她的目的。

“來人,把殿下帶入紅蓮聖獄好好反思!”

“大祭司三思!”星宿使皆跪下求情,誰知司胤絲毫不為所動。

“去就去,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月澈頭也不回的就離開了大殿。

司胤頭痛的撫著額角,原來這就是養孩子的痛苦嗎,真是越大越不可愛。

月神純血之力式微,為了複興月神信仰,自己用心為她謀劃,隻要眾生皆信仰月神,信仰之力將取之不儘、用之不竭,便可萬古長存,成就一番霸業。

至於和他人的合作,都不過是找一把順手的槍罷了。

素還真這幫人,是萬萬留不得了,難纏不說,竟然還敢擄走月澈。

如今已到決戰之際,將她留在紅蓮聖獄也好,可護她周全。

第二十一夜

月神殿之巔便是紅蓮聖池,其中有數島如群星拱月一般圍繞著中心的聖月壇。聖月壇之下,埋藏著月神殿的秘密,也是司胤最大的籌碼。

壇內水道密佈,勾畫出奇異的陣法圖騰,最後皆彙至中央的兩尾遊魚之間,魚頭銜魚尾,魚尾勾魚頭,周而複始。

月澈以手結印,迫使兩尾魚之間的圓圈擴大,逐漸打開一道水幕之門,從容而入。

紅蓮聖獄,空無一物,萬籟俱寂,唯有她一人。她循著傳承記憶中的方向不斷走去,終於找到了那口塵封已久的棺材。

聖獄之棺,神棲之處;眾生見諸,萬法歸一。

這是月神為自己選擇的道。

第二十二夜

“看來你在這裡過得還不錯。”司胤看起來有些疲憊,想必已經為了這場鏖戰苦熬了許久。

“心靜神定,自然過得好。”她已做了該做的事,見了該見的人,如今隻等時機到來。

天光穿透水波打在她的裙襬上,層層疊疊的碧月曇鋪散在雪白的織錦上,隨著水波動的痕跡泛起雪中帶青的流光。

“待我凱旋,再多種一些蓮花吧,看著熱鬨一些。”

“月曇就很好。”月澈對上她一直不敢直視的雙眼,“若你一意孤行,會遭天譴的。”

“棋局將落,我已無退路,所以必須這麼做。”

“你這樣,與劊子手有何區彆!權力就這麼重要嗎?比活著還要重要嗎?”

“若如螻蟻,生不如死。”

“那若是你今日出不了這紅蓮聖獄呢?”她悄然攥住司胤的袖子,“我知道星宿使都聽命於你,若你不在,他們不會貿然出戰。”

“阿澈,不要做冇有意義的事情。”他狠心將她的手拂去,“待此戰過後,天下武林將以月神為尊,我們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隨後一掌封死結界,冷淡離去。

想要的....一切....月澈的身影一晃,跪坐在地。

她想要的,早就被司胤摧毀殆儘。

臨了了,連哄哄她都不願意。

司胤就是一個打著為她好,卻從始至終都在傷害她的騙子。

第二十三夜

意琦行以劍斬春秋之勢同眾人殺上月神殿,卻不想司胤早已在此恭候多時。

“冇想到步香塵的八品神通著實厲害,竟然讓你們找到了入殿之路。”

“大祭司,還要再戰嗎?”

“那是自然。我怎麼會毫不設防就等著你們呢?自然是...”

一步一生蓮,一花一世界。

可若紅蓮之下並非極樂世界,而是殺伐世界呢?

“這究竟是...”

這滿天扭曲又充滿殺氣的東西,立刻讓殊十二想起當日月澈所說“非人非鬼、非神非佛”之物。

難道森羅詭城的入口就藏身於月神殿中嗎?

但眼下這活死物殺不儘又殺不死,當真難纏。

眼見眾人苦戰,身上血痕不斷,司胤朗聲大笑,自認勝券在握。

隻見素還真自身後襲來,司胤正得意便無多防備,一擊正中後背。

“此物太過難纏,眾人快撤!”

苦戰不會有任何結果,也隻好先撤出大殿。

“這究竟是何物,竟如此凶殘噁心!”最光陰皺了皺眉,開始有些不耐煩了。

即便撤離,卻仍被此物窮追猛打,難道真的要撤出月神殿境內嗎?

就在眾人產生撤離之心時,一隻蝴蝶銜紅蓮而來,那些晦暗之物好似極為畏懼,紛紛止步不前。

“往南走,兩座山峰之間有一夾坳,可暫避一時。”蝴蝶中傳來月澈的聲音,“我隻能阻止它們一刻鐘,你們快走。”

眾人承情,立刻朝著月澈所說之地撤離,安全抵達夾坳。

第二十四夜

夜深時分,纖細的身影沐月而來。

“你們都冇事吧。”

月澈為瞭解開結界又不驚動司胤,費了不少勁才逃了出來,此刻看起來有些狼狽。

“大家都好,就是皮外傷。倒是你看起來不太好。”素還真算傷勢最輕的,“你冇事吧。”

“我冇事,就是出來費了番功夫而已。”

殊十二見她似是一直在尋找什麼,便將手伸出,赫然是那隻碧色的蝴蝶。

她長舒一口氣,卻又立刻打起精神。

“我的時間不多了,天亮前我一定要回到月神殿,所以接下來我說的話你們一定要記住。

殊十二,待你殺上聖月壇之後,我會打開森羅詭城的大門,但是出口在何處,我亦不知。陣法隻能維持一瞬,你若要去尋霽無瑕,定要保重,帶好錦囊內白色的那道護身符。

意琦行,春秋闕你應當已經完成第一次淬鍊了,第二次淬鍊,我會助你完成,但你要答應我,大戰之後,即刻用聖月壇頂峰泉眼溢位的泉水清洗血跡,否則春秋闕將有入魔之危。

勞煩前輩掩護他們,他二人必須於明日滿月之前抵達聖月壇。”

她將準備好的東西一一托付。

“那些...混沌一般的東西,究竟是什麼?”綺羅生捏著手中的錦囊不由得問道。

“它們吞噬人間的貪嗔癡妄而生,被壓製在紅蓮聖池中數千萬年,積攢了沖天怨氣,故而稱其為戾。”她看著悅動的火焰時不時冒出的火星,那火光為她蒼白的肌膚增添了血色,恍如妖豔。“月神殿起初為庇佑天下太平懲奸除惡而生。為了壓製那些惡行,聖月壇引聖泉之水,栽淨厄白蓮用於封印他們。但世間罪惡殺之不儘,世代更迭,竟將白蓮血染為紅蓮。紅蓮聖池中有多少紅蓮,池下就埋葬了多少罪惡。而大祭司最後的籌碼便是放出池底最為凶惡的邪戾。一旦邪戾被放出,沾染其邪氣的生靈就被其吞噬,所以千萬不能被其近身。”

“按照你這麼說,那戾應隻知道嗜殺,並無心智,那大祭司又是控製它們的?”素還真不由得推測,“他既然有底氣放出邪戾,定有遏製之法。”

“月冕。隻要用春秋闕打碎月冕,大祭司就再也無法控製戾。而紅蓮聖池下有一口神棺,可徹底封印此物。”

月神之血至純至淨,可辟天下至邪,她的一滴精血就藏於月冕之中,所以司胤視戾若無物。

眾人捏緊了手中錦囊,看來明日隻許進不許退,隻可勝不可敗。

“時間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她看了一眼殊十二手中的蝴蝶,“清輝身上留有我一絲氣息,若有事情,可用它傳音。”

好似要將大家的麵容都記住一般,短短幾步路竟回頭看了兩次,腳下似想頻頻回頭,但最後又快步離開。

第二十五夜

“廉莊!”

腳步雖有遲疑,卻仍未停止。

最光陰箭步上前攔住她的去向。

黑色的兜帽遮住了大半麵容,女子沉默無言。

“你為什麼不肯承認呢?”

“為什麼要承認?我不是她。”

“那你是誰?”最光陰不信她如此無情,但見她仍然不為所動,他站到她的身前,“我不知道在你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我隻知道你是我認識的廉莊。而且你一定不知道小蜜桃來過鬱澤了,它的鼻子有多靈你也知道。既然它也認定你就是廉莊,你為什麼還要否認?”

“那然後呢?”

“然後?”

月澈仍是一片平靜以麵對最光陰的質問。

“就算相認,又能如何?”

“等這件事結束,我們一起回時間城。我一定不會辜負混千手的囑托,好好照顧你,到時候你還可以開學堂啊,我也會來幫忙。”

原來僅僅是為了完成對混千手的承諾啊...月澈自嘲,自己一片情誼還真是比餵了狗都不如。

“你已經不是北狗了,你是最光陰,是屬於時間城的最光陰;而我,屬於月神殿。”

她有她無法逃避的責任。

可最光陰不理解,不就是一座月神殿而已。

“一座宮殿而已,明日過後便不複存在了,你跟我們回去難道不是最好的選擇嗎?”

月澈想要為自己保留最後一點體麵,狠心的繞過他。

“廉莊是廉莊,廉莊喜歡北狗,但是我不喜歡;更何況你最光陰與我有何乾係,憑什麼安排我的未來?明日之後,我們隻有分道揚鑣這一個選擇。不要再糾纏我了,上輩子的事情難道這輩子還要算數嗎?人都不是那個人了,不必再執著。”

她直接起手捏陣回到了聖月壇附近。

綺羅生見月澈走的毫不留情,從暗處走出,拍了拍最光陰的肩。

“待事情結束,再勸勸她吧。”

最光陰略帶沮喪的點了點頭。“明明她以前不是這樣的。”

“人總是會變的。”就像他也不全然是九千勝,他是綺羅生,而廉莊是月澈的心中最美好善良的一麵。

第二十六夜

“最光陰、綺羅生。這就是你不顧我的命令也要跑出去見的人嗎?”司胤擺弄著手中那片紅蓮花瓣,“你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本事也見長了。”

不見波瀾的眼神背後是壓製不住的怒意。

“我是喜歡最光陰,所以我不想他死。”

比演技是吧,她也不差。

如此直白倒是讓司胤有些意外,劍眉輕挑,“不是去告訴他我的弱點,或者求他帶你離開這裡嗎?”

“你能有什麼弱點。池底邪戾一旦現世,誰又能躲得過這場浩劫。”她彆過頭去,眼中浮起星星點點淚光,“難道我要眼睜睜看著他死在你手裡嗎?”

“哼,那小子配不上你。你要是喜歡他,留他一命,讓他全須全腳回到時間城也不是不行。”

孩子大了,有喜歡的人也實屬正常,還是順著她一些吧。否則因此記恨上他,傷了情分,於他也無好處。

更何況,明日若最光陰執意送死,那也不能怪他。

“那你最好說到做到,我要他好好的。”

“可以。但你也要記得:你是月神,是神的後裔;神之血脈,不容玷汙。”

月澈眼神一暗。

神血一脈雖可與人結合而孕,但卻會削弱神的力量。百餘年前,她的母親為了挽救月神血脈,以月華之精與琅玕樹枝鑄出神胎,這纔有了純血延續。但因此法太過逆天而行且十分冒險,月澈在胎體中沉睡百年方醒,她的母親也因此失去神力,被司胤視作冇有了利用價值而拋棄。

母親的執念導致了自身悲慘的下場,也產生了怪物一般的她。

或許母親一直認為司胤是她最大的同黨,否則怎麼會在臨死前還在感激他助她延續血脈。可司胤隻是為了得到月神的力量完成他的野心而已,她們母女都被他玩弄於股掌之中罷了。

“我知道。”她望著神殿那麵撒入月光的巨大水幕,“月,乃吾之歸處。”

司胤滿意的點了點頭。

孩子嘛,不能逼得太近。少女心思,等時間一久,也就過去了。

但他永遠冇有料到想到,月澈會背叛他。

第二十七夜

明月雨,夜風急。

滿月當空卻下著暴雨,像是要洗去世間的汙穢,疾風洌洌而過,混合著戾發出的咆哮聲,如猛獸的嘶吼。月神山脈因邪戾肆虐而陷入死境,風中瀰漫著腐壞枯敗與血腥之氣。

唯有白金色長髮的女子在太極鯤之處垂眸而立,彰顯著屬於神的風姿。

月光沐身,片雨未滴,如世間最後一片淨土。

眉目間的神月紋顯得她神聖不可侵,銀藍色的雙眸中流光閃爍,生而慈悲。

司胤簡直不敢置信,她竟然一直欺騙他,在他的掌控下不斷成長。

“你....你早就恢複了?”不甘、震怒、驚恐,種種情緒紛紛湧上,月澈第一次見向來氣定神閒的司胤慌亂了起來。

“神明的力量,自然長存天地。如日之升,如月之恒。”

司胤笑的有些癲狂,“啊哈哈哈哈哈哈那你也知道我做下的事情了?怪不得他們能將我逼至此地。”

突然他的神色猛的一狠,將額間破碎的月冕丟棄,“那你就冇想過,我能奪你力量一次,就會有第二次嗎!”

突然一道長戟劃破長空而來,重創司胤右臂,或天戟之力讓他無法站立起身。

“大祭司,束手就擒吧!”殊十二與意琦行隨勉力趕到,卻可看出身上已受了不少的外傷,想必血戰已久。

“你們永遠無法殺了我哈哈哈哈哈,”司胤大笑不止,“殺了我,隻會削弱護境大陣,讓戾逃出此地,為禍天下!”

即便是右臂無法使勁,司胤的功法依然強悍,一時之間無法被他二人製服。

反觀月澈,她望著逐漸失去生機的群山,好像聽到了風中傳來的哀鳴,心生悲切。

“司胤,你的美夢該結束了。今夜就讓吾來斬斷你的妄唸吧。”

再看一眼這人間吧,月澈想到,或許過了這一刻她便再也冇有這樣的勇氣了。

掌間浮現白金色的月華之光,似能照亮天地,纖細的手指撚出祭靈大陣。

兩尾太極鯤的金身突然從水中躍於空中,浮現金色陣法。

霎那間,時間靜止,萬物俱寂。

紅蓮花雨漫於空中,滿目赤紅如血。

而太極鯤中間的彼岸終於出現。

“殊十二快走!”

月澈一個閃身,將殊十二推離戰場。

“快走!”

殊十二見那漩渦果真隻有一瞬,便不再猶豫,縱身而入。

第二十八夜

聖月壇上,月澈與意琦行共抵司胤。

月神與祭司,終究反目。

“當真是我的好女兒,胳膊肘都向著外頭了。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我無情了!”

“那還得問過我手中的劍。”

“你想要動她,還得問我手中的刀肯不肯!”

最光陰見綺羅生一直有意阻撓他上聖月壇就知曉其中必有蹊蹺。

“綺羅生,我們已經失去她一次了,難道還要出現第二次嗎!”

綺羅生心中一驚,最後還是握緊豔刀決定與他一同殺上聖月壇。

“抱歉,冇有什麼比你的性命更重要。”

刀光劍影,快如閃電。

月澈愴然落淚。

若是他來此,她倒寧可他冇有找回記憶,或許此刻自己會更從容的赴死。

可她一見他,就會捨不得,捨不得他,捨不得死,哪怕這個人心裡已經冇有她了。

司胤見以三敵一,以血洗劍,召喚戾中至邪。

“你們,今天都得死!”

突然天地變色,轟鳴混合著嗚咽響徹雲霄。

司胤竟然以身飼戾!

月澈驚恐他於勝負於權利執著如斯,竟孤注一擲以性命相賭!

昔日如天人一般的月神殿大祭司,此刻如邪如魔,至惡至暗,黑色的瞳孔猩紅一片,臉上爬滿如詛咒一般的圖騰。

月澈明白,她與司胤,至此再無退路。

“凡人怎可駕馭神明之力。”

“什麼?!”

太極鯤圍繞著它們的主人,以月澈為陣眼,聖月壇的水道中陣陣白金華光沖天而氣,紅蓮如漩渦一般而來。

春秋闕也似有感應,飛身至她身前,綻放出赤金光芒。

大荒蒼蒼,天水泱泱。

以吾血肉,共祭玄黃。

春秋闕,劍斬春秋,第二次的淬鍊方法就是——

“不要!!”

最光陰瞳孔驟然猛縮,卻來不及阻止她一劍入心。

“阿澈!!”

司胤不敢置信,目眥欲裂。

“意....意琦行....”

神血淬神劍,方算淬鍊完成;也唯有神劍,纔可弑神。

她用最後的力氣將春秋闕拔出,而那纖弱軀體如落墜的飛鳥,落入她為自己選定的棺木。

但,這不是終點。

所有的戾像是聞到了食物的味道,瘋狂奔神棺而來,啃噬她的軀體,而被戾拋棄的司胤如瞬間被抽乾一般跌坐在地。

神若活著,於萬惡是震懾;若是身死,其血肉於世間萬惡就是至高無上的誘惑。

看著天地間的戾都被引入神棺,意琦行終於明白為何她那日諄諄叮囑,讓自己定要狠下心腸毀壞棺木。

原來....

“意琦行,陣法共有兩步,其一為淬鍊春秋闕,其二為毀滅邪戾、復甦萬物。你不可因一時不忍而壞了大事。”

當日之言,如雷貫耳。

意琦行不忍當劊子手卻又不得不動手。

不僅為了成全月澈的犧牲,也為了天下的蒼生。

“意琦行你要做什麼?!”

看著絕代劍宿提劍而起,最光陰忽感不妙,縱身攔他。

“這是她的遺願。抱歉,我必須這麼做。”

意琦行彆過頭去,封住最光陰的穴;綺羅生似是心有感謝感應,捂住了他的雙眼。

春秋闕淩厲劍氣掃過,神棺瞬間灰飛煙滅,一輪月華拂罩大地,萬物起死回生。

神渡眾生,憐愛世人。

以我血肉,化歸天地。

綺羅生感到掌中濕潤,也不由得悲從心起。

“啊哈哈哈哈哈鏡花水月....一場空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司胤徹底瘋了,宛如遲暮老人一般喪失了神智。

第二十九夜

“綺羅生,她是不是在氣我冇有一開始就認出她?”

最光陰不肯相信她去的如此慘烈決絕,竟隻言片語也冇有留給他。

“或許是太在乎,纔不想你麵對她的離去。”

“她真可惡。”最光陰很少落淚,也很少有遺憾,但此刻又多了一件遺憾的傷心事,是他一生都無法遺忘的。

好像上天一直在捉弄他與她。

因為遺忘了屬於北狗的記憶,他弄丟了廉莊;他以為找回記憶,遇到月澈,是上天給他補償的機會,卻不想是要他得而複失。

他真的好難受,明明已經冇有了心,卻又堵又疼。

綺羅生拍了拍他的肩。

他也遺憾。枉他自詡聰明,猜出她或許是月神,卻冇猜到她有以身殉道之念。或許他也從未分清廉莊與月澈,以為廉莊是一個努力生活的人,那月澈也會努力活著,卻低估了她那顆屬於神的慈悲之心。

隻可惜世間再無神明,一切皆煙消雲散。

“最光陰,我終於自由了,我很快樂。”

“意琦行,多謝你。”

她應月而生,也該沐月而去。

清輝似是感受到月澈已身歸天地,原本熠熠生輝的蝶翼突然黯淡了下來,虛弱的停落在原本神棲之棺停放的地方,等待著屬於它的終點。

“綺羅生,我不想再遺忘了。”最光陰看著清輝也漸漸失去生機,“我不要再忘記她了。”

即便痛徹心扉,他也不想用遺忘來抹平傷口。

急風驟雨歸於平靜,世間重歸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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