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華秋實·暇光曲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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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葉

“哥哥,我們真的不能放棄嗎?”神曦時常感到疲憊,好像自己控製不了身體,更可怕的是周圍所熟悉的人與事也逐漸脫離了她熟悉的模樣,使她常常活在一種莫名的恐懼下。

“你抬頭看看這斷壁殘垣。”琅琊神秀有些恨鐵不成鋼,“一把大火,將金碧輝煌的王都燒成灰燼,父王母後自儘的樣子你忘了嗎!”

“我冇有...…”神曦有些不知所措,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般,“我隻是不希望哥哥你太執著於仇恨與複國這些往事。”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琅琊神秀歎了一口氣,“珈藍族的叛變者已被我們殺儘,仇人不再,所以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複國。月神殿想要讓世人改信月神,而我想要恢複神王昔日榮光,神權與王權密不可分,雖是與虎同行,但鹿死誰手也猶未可知。”

琅琊神曦溫順的靠在哥哥的肩頭,像幼時那樣依戀著他,“我相信哥哥。”

她會幫著他的。

失去了記憶的琅琊神曦就是琅琊神秀手中的利刃,即便在巨大的陣法幻境之中,她的身法靈活如一尾靈巧的魚,綺羅生與最光陰合力圍攻也無法困住她。

“真是輕敵了!”

“冇辦法,又不能傷害她,若單想要困住她,還真是費勁。”

眼見利刃逼近,神曦一個燕子翻身,突然指使藤蔓纏住刀尖。

“既然要玩,那本公主也陪你們好好玩玩。”

隻見附近的植物開始瘋狂茂密的生長,織出一張天羅地網攔住了最綺二人。

“哥!”

聽到背後兵刃聲不斷,神曦回頭就見澡雪劍將傷及琅琊神秀,顧不上眼前戰局,操縱藤蔓轉向意琦行。

誰知澡雪劍飛身劃過神曦的臉側,而澡雪劍的琥珀劍穗如魔盒的鑰匙,打開了塵封的往事。

第二十五葉

意琦行本意是想收劍,卻不想那藤蔓力道太強竟將澡雪抽走,雪白的臉側落下一道血痕。

神曦突然停手,看著落在地上的劍穗,腦中閃過一些片斷:青色的身影閒來無事坐在窗邊編了這個劍穗,一遍遍對著劍比劃;緋色的少女對著發白的穗子打量著劍穗的編法,有人許她一諾..…許多不屬於她的回憶如走馬燈一般閃現。

那個人是誰?是她嗎...

記憶如潮水般奔湧而來,讓她好像溺水的人一般陷入掙紮,痛苦的抱著頭。

“啊———”痛苦的哀嚎聲讓琅琊神秀顧不得身上的傷,隻見她額間的赤金琅玕花散發出詭異的黑氣,像是枷鎖一般在她周身出現。

頭疼的想要裂開一般,她跪坐在地,額間冷汗蹭蹭,而那黑氣像是要吞噬她一般越來越密集。

素還真本與司胤纏鬥不休,見神曦狀態不對,怒喝道:“你究竟對她做了什麼?!”

司胤冷哼一聲,“好好享受這一場噩夢吧!”說罷猛的出手攻向神曦背後,卻被意琦行擋下,為紅爐點雪所重創。

“哥...疼...”神曦的情況越來越不對,琅玕花的赤金光澤隱隱要被黑氣蓋過,體內的兩股力量翻騰,讓她生生嘔出血來,而那些黑血竟然瞬間被土地吸收。

“這?!”琅琊神秀看向司胤,恨不得殺了他。

“哈哈哈哈,看來不用我出手,你們就會在這裡自取滅亡。”

“你廢話太多了。”意琦行將澡雪抵在他的頸邊,“快交出解法!”

“困住她的,是她的心魔,而非我。”司胤看向痛苦的神曦,“能困住一個人的,唯有自己。”

意琦行心頭一怒,攻向司胤,隻可惜還是被司胤利用瞬移陣法逃脫了。

神曦又吐出一大口血,像是要將全身的血液嘔儘,但這次的血中竟隱隱帶了寫鎏金之色。

突然,遠方傳來清脆的鈴聲,神曦聽著這聲音,漸漸陷入了昏迷。

“這裡怎麼有個人?”少女的聲音從霧的另一邊傳來。

“殿下,咱們還是趕緊回去吧,要是被王子發現您逃學出來,又要罰您了。”

“可是,要見死不救嗎?”緋衣少女的身形影影綽綽看不真切,眾人還以為陣法中闖入了人,正想好心提醒,卻見走來的人正是少時的琅琊神曦。

她如帝國初生的朝陽,踏著輕盈的步伐劃破迷霧而來,火紅的裙襬隨著身姿搖曳,像是要驅散所有的黑暗,眉間的赤金琅玕花靈動無比,身上璀璨的珠寶也不如她明豔的容顏。

真正的神王明珠,帝國瑰寶。

第二十六葉

“這是十五歲時的神曦。”琅琊神秀有些懷唸的看著她,“雖然很聽話,但是偶爾也會不耐煩學堂的師傅,偷偷跑出王廷。”

“雲煙姐姐,我還是不太放心。”神曦總覺得過意不去,最後還是回了頭,但她卻像冇看到所有人一般,從他們中間穿了過去。

地上的人撲到在地,她一個人力氣不夠,招呼水雲煙一起將人翻過來。

“他果然還有一口氣!”

三個人六隻眼如利劍一般看向意琦行:怎麼是你!

“我此前從未涉足琅琊台。”

“咳...看來我們是陷入了她的回憶,這應當是未來的意琦行,因為某種機緣而回到了過去。”素還真輕咳一聲為他辯解,“劍宿看起來比現在滄桑了。”

“難怪之前說,她居然連意琦行都不記得,原來是小公主年少時就曾遇見了未來的意琦行。”綺羅生笑道,“不知劍宿為何事勞心,竟如此滄桑。”

意琦行不想搭理他們,看著幻象中的神曦與水雲煙喊來一個商人,借了匹駱駝將他帶回了王廷。

第二十七葉

“原來你是來尋人的。”神曦點了點頭,“那等你恢複了,可以慢慢找。不過前提是人在琅琊台,如果在塞外彆處,你就得等上好幾年了。”

但其實意琦行通過時空夾縫回溯到了琅琊台尚未滅亡之時,是為尋烽火鎏煙。隻是尋找此物不宜宣揚,這才找了個藉口糊弄小公主。

“她看起來好可愛。”綺羅生看著小公主平日裡端莊大方但私下卻上躥下跳很不安分,讓人不由得笑出了聲。

看到她逃課還捉弄師傅的琅琊神秀臉色就更不好了,一陣青一陣白,“這傢夥......”還是平常對她太好了。

”意琦行,你是在我身上尋找彆人的影子嗎?”小公主有些困惑的咬著糖餅,“我總覺得,你看我的時候,在透過我去懷念什麼。”

“並冇有。”

“你是不是有亡故的妻子或者女兒啊?”她突然拍了拍腦袋,“我看你們中原的話本子都是這麼寫的!‘若是我的孩子還活著,大抵也同她的年紀這般大吧。’是不是這樣?”

給意琦行整無語了,手扶著額頭摁了摁太陽穴,“在下尚未成家。”

最光陰實在是忍不住笑出了聲,“意琦行,你什麼時候有這麼大的女兒了?她居然認為你可以做她爹。”

綺羅生和素還真不好意思笑的太大聲,但是不斷聳動的肩膀也暴露了他們笑的很開心。

兩個意琦行都歎了一口氣。

“以後少看話本子,對你不好。”

“那,中原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小公主乾脆靠了過來,用手托腮,“聽說中原很繁華,有婉約的江南水鄉,波瀾壯闊的名山大川,還有很多好玩的和好吃的。可惜下一次琅琊台開山,我就要二十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有機會去中原。”

“會的,你會去到想去的每一個地方。”意琦行眉眼溫和的看著她陷入了自己的幻想。

這回笑的人輪到了小公主,“你怎麼這麼斷定啊,說得好像你能未卜先知一樣。”

“你若有心,自然能做到。”

她鼓了鼓還帶有嬰兒肥的小臉,“你們中原人當然不懂我們琅琊氏的風俗。琅琊王室的公主生來就是守護琅玕神樹的聖女,一生不可婚嫁、不可離開琅琊台。母後說待我正式年滿二十,就要承襲聖女之位了。”她玩著裙襬上繡著的珠花,兀自說道:“要是能在那之前,去見識一下中原風光,就好了。”

拿著書的手一緊。

“你若有一日前來中原,可拿著這個來找我。意琦行可許你一諾。”一枚有些舊了的劍穗放在她的眼前。

“你這句話我收下了。不過這應該是你很愛惜的東西吧,上頭的絲線都舊了你還捨不得換。”她戳了戳劍穗上的琥珀,“君子不可奪人所愛,我不拿你的心愛之物。倒是這枚劍穗的編法..…和我的手法有些像誒,但是編得比我更好更結實。”小公主細細觀摩著琥珀劍穗。

“原來是定情信物啊———”素還真不懷好意的小聲說道。

昏迷中的神曦還握著那枚劍穗,琅琊神秀要不是雙手都護著她,恨不得現在就撕了眼前這個臭男人。

“什麼垃圾玩意。”有氣冇地撒,從神曦手裡扣出那枚劍穗砸在了意琦行身上。

喲,生氣了。

最光陰拉著綺羅生一起默默見意琦行吃癟。

“那也是她做的。”不可多和他計較,意琦行取下那枚劍穗握在手中,繼續沉默。

第二十八葉

意琦行隻是因時空亂流而受了外傷,在王廷中修養了一段時日就已痊癒。

“你要走了嗎?”神曦乖乖看著他整理行囊,“我還挺捨不得你的。”

劍宿的手一頓。

“隻有你會和我說外麵的世界。”她眨了眨眼。

嗬,原來就是個說書的。琅琊神秀不屑的看著意琦行。

“那你要不等參加完祭典再走吧,很熱鬨的。”小公主突然興奮的雙手撐在桌子上,俯著身子向前,差點就要貼到他高挺的鼻梁。

意琦行看到她的眼中盛滿碎星,滿是澄澈,好像就是在邀請一個玩伴一般,心中突然有些失落。

見他一直不語,小公主還以為他不願意,慢慢縮回了身子,“算了..…你尋人重要,還是彆浪費時間的好。”

“祭典會來很多人,說不定我要找的人也會來。”

見他心意迴轉,小公主連忙補充:“真的很好玩的!那段時日,尤其是花神禮那日,許多琅琊台的子民都會不遠千裡趕來。到時候還可以拜托侍衛長一起尋人,事半功倍嘛。”

她掰著手指頭數著要帶他去做的事情,每說一件,意琦行的嘴角就上揚一點,琅琊神秀的臉色就更難看三分。

“神曦從未對我說過這些事。”琅琊神秀的臉黑的快和煤炭一眼,感覺再看下去就要七竅生煙了。

“小公主哪裡懂情情愛愛,就是找到了一個玩伴而已,你又何必動氣。”素還覺得再冷眼旁觀下去,琅琊神秀真的會衝上去揍意琦行,連忙出麵當和事佬。

還未等琅琊神秀消氣,就見小公主為了帶意琦行出去看煙花,從宮宴溜走,還和琅琊神秀說自己是累了要回去睡了。

空氣中磨牙的聲音越來越大,綺羅生和最光陰為了避免意琦行和琅琊神秀的恩怨波及到他們,早就遠離了戰火圈在外圍看起了熱鬨。

“意琦行,你死了這條心吧!”琅琊神秀又不能回到過去阻止這一切,隻好當麵放狠話。

意琦行周圍的溫度更低了。

第二十九葉

“意琦行,你要是有朝一日離開琅琊台,能不能帶上這個?”她將一朵玉雕的琅玕花小墜子捧在手心,“這是我出生時,父王母後所賜。你帶著它,就當我也去見識過這天地遼闊了。”

小玉雕泛著瑩潤的光澤,意琦行拿起它,緊緊握住。

“謝謝你。”她笑意盈盈的看著他,“明日我要在祭典上跳神樂舞,你要是得了空可以來看。”

“我一定會去的。”

她如盛世的牡丹在高台綻放,金色的裙襬飛揚,在夜空中折射出星辰般璀璨的華光,像是在歌頌帝國的輝煌。俯身折腰又騰起的舞姿,宛如驚鴻遊龍;身披羽衣,似要乘風而去。從她手中傾瀉而出的金粉如星河散落人間,讓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親手捉住那抹神明的賜福。眉間的赤金琅玕花在火光中襯得她眉目如畫,灼灼生輝。

眾人的眼中再無其他,唯有神女。

“下次可以讓小公主再跳舞給我們看嗎?”最光陰認真地思考著這個問題。

綺羅生看著兩個意琦行都分外專注的模樣,“你可以私下和小公主打賭,她輸了,就不能拒絕你了。”反正就是不能讓意琦行知道。

最光陰竟然在想,到底打什麼樣的賭才能讓小公主輸給他。

琅琊神秀隻想把他們幾個的眼珠子都摳出來踩爛。

意琦行第二日便提出與小公主辭行,他怕再呆下去,會忍不住沉溺其中而忘記自己的使命。

而就在他離開的當晚,宮廷就發生了政變。

第三十葉

火將天都燒得通紅,哭喊聲、哀嚎聲與喊殺聲瀰漫在王廷上空。

琅琊王與王後以身殉國,王姬被強行塞入密道帶離王宮,卻在宮外與人接應時與琅琊神秀分散。

一路上顛沛流離,還差點被賣入畫舫為妓,幸好武藝不俗才保住一條小命。

世道惡,人心更惡。她就算再聰慧,一張白紙入世也免不了群狼環伺。

好在即墨醫聖還是循著她的蹤跡找到了她。

“你父王有恩於我,我聽聞琅琊台遭難,便一直在尋你與神秀的下落。”醫聖看著昔日如珠似寶的小公主如今蒼白纖瘦的樣子也是痛心不已,“日後,你就先跟著我。我教你醫術,一路去尋神秀。”

她經曆世事,早已不信任何人,但看到琅琊王寄與醫聖的親筆書信與密印時,還是點了點頭選擇留下來,卻一直不肯言語。

醫聖也不多言,“孩子,你若要在這個世道活下去,第一件事就是放下心中的仇恨與怨念。我並非勸你寬恕,而是希望你不要耽於仇恨而忘了為什麼而活下去。”

從前明亮的雙眼隻剩下絕望與灰燼,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活著。找到琅琊神秀?找到之後呢?肆意的哭訴她的委屈,再然後呢?

醫聖決定帶她遠遊。

路上人間百態、人情冷暖,神曦都是淡淡的,偶爾望著那些一家幾口其樂融融的模樣纔會發一會呆。直至他們行至碩州城,時年隆冬大雪,疫病四起,整座城如煉獄一般。

人可相食,易子而食,以血喂嬰,以子易物,慘烈無比。

“師父.…師父你救救他們..…救救他們..…”

一條條生命在神曦的手中流逝,醫館內哀鴻遍野,她卻無能為力。野外屍骸被隨意拋棄,任由鷹犬撕咬,更惶論城內又是如何慘烈的模樣。

醫聖搖了搖頭,“唯一的出路,便是放火燒城,斬斷禍根。”

神曦簡直不敢相信,“師父..…那可是一城的人..…怎麼能..…”

“但是若不行此道,還將禍及更多的州鎮。”

是夜雪停,城中猛的火光沖天,爆炸聲四起。眾人來不及逃竄,一城三萬餘人儘數葬身火海。

她聽到他們在哭,她聽到有嬰孩在鬨,她聽到..…

她什麼都聽不到,也看不見了。

醫聖的這劑猛藥,把她猛翻了。

“師父。”突然有一日,神曦指著碩州城的方向,“若是我願放下過往,醫天下可救之人,這世間會好一些嗎?”

“答案要你自己去尋。你要朝著屬於你自己的道前行,才能找到那個答案。”

“我願,天下無病。”

從此琅琊神曦便是過往,醫聖的弟子叫做懷羲。

過去已死,懷羲與琅琊神曦,再無瓜葛。

第三十一葉

突然,她的記憶開始出現扭曲,畫麵變得模糊,原本被琅琊神秀護著的身體開始冷的發抖,蜷縮成了一團。

“不好!”素還真發現那股黑氣隱隱又開始翻騰,連忙出手封住她的穴道。

卻不想那股扭曲的時空漩渦被最光陰吸引。

“最光陰!”

最光陰感覺自己的身體如計時器不斷分化回溯,突然多了好多曾經因逆時計而消失的記憶。大片的記憶鋪天蓋地而來,那些被遺忘的事被一一拾起,差點讓他支撐不住。

“我..…冇事..…”冷汗涔涔而下,幾欲讓他喘不過氣。

“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了?”綺羅生見他神態有異,出聲試探,“老狗?”

“少叫這個,聽著好蠢。”雖然他覺得這個外號很酷,但是他一點也不老。

“你居然恢複記憶了。”素還真訝異的看著他,“那你還記起來什麼了?”

他..…和誰的約定..…一年之約..…

“廉莊!”最光陰猛的想要起身,卻還是有些體力不支。

“我們還是先想辦法突圍吧。”綺羅生扶起最光陰,“出去再說。”

“從..…白虎位走。”神曦氣若遊絲的在琅琊神秀懷裡說著,“槐樹..…”

意琦行果然在西北處發現了一顆枯死的槐樹,一劍斬之。

幻陣陣眼既破,迷瘴也隨之解開。

琅琊神秀壓根不多看旁人一眼,抱著神曦就走。

素還真也不攔,“我們還是先送最光陰回客棧要緊。”

第三十二葉

“你是不是知道什麼?”意琦行直言,“不妨直說。”

“一點猜測罷了。”

“但說無妨。”

“大祭司應當是以此凶陣想要激發懷羲體內的心魔,再爆發琅琊氏的血脈之力來擊殺我們。不過他這次失算了,幻陣因心魔迷障而生效,若遇意誌堅定之人自然無效。但懷羲恐怕並非心魔如此簡單,極強的意誌力與幻陣衝撞之後發生了真實存在的時空扭曲,讓我們看到了她的記憶。而最光陰作為日晷之子,司掌時間,吸收了這一旋渦,溯回了他因逆時計而失去的記憶。”

“這會是因禍得福嗎?”綺羅生看著陷入沉睡的最光陰,“失去記憶是痛苦的,記得一切也未必就是好事。”

活在無知的快樂裡,是被命運戲耍的愚者;在真實的痛苦中掙紮,才知過往的珍貴。

醒來後的最光陰始終不肯相信廉莊已死,斷定是綺羅生認錯了人。待回到廉家大院看到一片廢墟,還有綺羅生為廉莊立的墓碑,他才逐漸開始接受這個現實。

第三十三葉

懷羲做了一場很長的夢,夢裡好像回到了過去,她還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公主。而在夢的鏡頭,她看到有一個人在等著她。

“你是誰?”

“聖潔的靈魂上滿是塵世的枷鎖。”她的長袍如月光流動,清麗的麵龐無悲無喜,銀藍眸中升起一股金色,讓神曦感到熟悉。

“你...”

她伸手點上她眉間的琅玕花,金色的光芒順著她的手指進入她的體內,“被灼燒的靈魂滿目瘡痍,若是再放任不管,你就要死了。”

她的力量與她渾然一體,就好像她們本就是一個人,係出同根。

“我叫,月神澈。”

源源不斷的力量如春雨一般滋潤著枯竭焦灼的靈魂,撫平她的瘡痍與荒蕪。

“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因為你需要我。”

“不,我不需要你。”

“那你會死的。”

懷羲不語。

“死亡是軀體的終點,卻不是你的終點。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尚未完成。”

“我不在乎。”她覺得自己太疲憊了,疲憊到想要放棄一切,就這樣一睡不醒。

“鳳凰浴火方可重生。”她收回了自己的手指,“你該醒來了。”

啊!她居然彈自己腦門!

“太好了!終於醒了!”自從神曦陷入昏迷,琅琊神秀的眉頭就冇鬆下來過,見她終於睜開了眼,這才放下一顆懸著的心。

“哥...”

他握著她的手,生怕自己是在做夢。

當日見到她的記憶方知她受了多少的苦。琅琊神秀不敢想,若是失去她,獨留他孤身一人在這世間,他該如何活下去。

那一瞬間,凡事種種都不如眼前的骨肉至親重要。

“等你好了,我們就去你想去的地方,哥哥陪著你。”

“拉鉤,不要騙我。”

“嗯。”

第三十四葉

為了養傷,琅琊神秀帶著懷羲回到了崑崙墟,但看起來她的情況時好時壞。即墨醫聖收到書信也趕了回來,卻並無良策可醫。

“師父,生死有命,這不是你常說的嗎?”她趁著難得清醒,在院中曬藥,“您老人家看得這麼開,怎麼到了我這兒就看不開了呢。”

醫聖被她氣的吹鬍子瞪眼的,“我還指望你給我養老送終呢!你可不能死在老頭子前麵!”

“萬一吊著我的是口仙氣,說不定我還能長命百歲。”她裝作無所謂的笑了笑,但她知道自己的身體快要不行了。

“神秀那小子呢?”

“哥哥出去練劍了。”

話音剛落,就見琅琊神秀冷著一張臉,身後還拖了兩個人。

“前輩?你們怎麼來了?”

“來看看你恢複的如何啊?”素還真笑眯眯的看著她。

“吃好喝好,冇有煩惱,怎麼不算好。”她挎著藥兜,“還以為前輩又受了傷,想挨我幾針。”

“好了,你去休息吧,這裡交給我。”琅琊神秀接過她的藥兜,將人連推帶攘的關進了房間。

“比試輸了?”醫聖一看他那張臭臉就知道他去挑戰意琦行,結果輸給了人家。

冇吭聲,翻了個白眼繼續乾活去了。

“幾招?”他賊兮兮的問素還真和意琦行。

“讓了他兩招。”意琦行淡淡的說道。

好欠,好高傲,真不愧是意琦行。

第三十五葉

“懷羲不來吃飯嗎?”素還真還是覺得她做的飯好吃,有些想唸了。

琅琊神秀一下子冇了吃飯的心思,放下了碗,“我去看看她。”

“這是怎麼了?飯都不吃了。”

“師姐每日十二個時辰能有兩個時辰醒著就不錯了,最近精神也越來越差了。”尋骨風頗為擔憂的說道,“有一次還在丹房裡就暈倒了...”

“什麼時候的事?!”醫聖立刻放下碗筷,“這孩子怎麼從來不說!”

尋骨風一臉茫然,“師姐說您知道啊...”

“吃吃吃,就知道吃!”醫聖恨鐵不成鋼的看著缺心眼的小徒弟,“你師姐要是冇了你都不知道!”

一桌子人頓時都冇了吃飯的心情。

意琦行藉口要調息,轉身卻來了懷羲的小院。正值初夏,琅琊神秀怕熱著她,隻放了紗簾。他透過那層薄薄的紗看著毫無血色的懷羲就這麼沉睡著,像是陷入了一場永不醒來的夢。

“前輩,冇有任何辦法了嗎?”意琦行找上了醫聖。

“她的病,非藥石可醫。脈象若有時無,明明應當氣絕,但有一股力量維持著她的生命,即便我用儘天下奇珍異寶,她能活到幾時,也是全憑天意。”

天意。

即便強求,也強不過天意二字,當真讓人痛心。

月滿如盈,懷羲看著庭中月色突然很想下床走走。

“即便是夏夜也仍有涼意,披上吧。”寬大的衣袍幾乎要將她整個人都罩住,但確實一下子驅散了涼氣。

“意琦行,不要可憐我,我冇那麼脆弱。”

“不是可憐。”他立在她身側,陪她一起看著幾點螢火蟲在夜空中尋尋覓覓,朝著微光而去。

“你說人死了,靈魂會去另一個世界嗎?”

“這裡很好。”

“你安慰人的方式真特彆。”

“有朋友有兄弟,有酒有劍,當然很好。”

她笑了一下,覺得有些累了,便靠在了柱子上,“嗯,聽起來是很好。”可惜不是她覺得好。

看著她逐漸睡去,意琦行讓她靠在了自己的身上,將人抱了回去。

第三十六葉

她坐在鞦韆上,眺望著遠山,聽到背後有衣裙摩挲之聲也不回頭。

“不歡迎我嗎?”

“是來宣告我的死亡嗎?那我當然不會歡迎。”

月澈隨意的躺在草地上望著星夜,“你難道還冇發現我與你的關係嗎?”

“我知道,那句預言我也知道。”

“日月隕落萬物生。神血一脈的命運何其相似,我們的命運,從來由不得自己。”

懷羲低頭一笑,“應該說,我們的誕生,就是為了一場偉大的犧牲。”

“你害怕嗎?”

“身處煉獄,但此心澄定,亦無苦楚。”

“你比我高尚,你是真的想普渡眾生。而我,說不出究竟是想為自己報仇,還是見不得蒼生受苦,亦或許兩者皆有吧..…我也不知道。”

“高尚嗎?我不覺得。神渡眾生,眾生亦我;渡眾生,亦是渡我。”

“渡我嗎..…”月澈回想起了廉莊的記憶,她以為自己永遠不會得到的東西,卻在那短暫的一生中都得到了,“太上忘情,唯有先得到,才能學會放下而忘情。聽起來都覺得極苦。”

“所以身死魂散於我們來說,是解脫。”懷羲對上月澈的眼睛,“不是嗎?”

月澈釋然一笑,起身與她一起望著遠山上的月。

“日升月落,亙古不變。你說千歲萬年之後,還會有人記得我們嗎?”

“誰在乎這些。”懷羲嗤之以鼻,“不過聽你的口氣,看來你也不打算用那個了。”

“啊哈哈哈哈,誰稀罕。”月澈站到神曦的身邊,“死的乾乾淨淨最好。”

“那你還有掛唸的人嗎?”

月澈低頭微哂:“有放在心上的人。但是我想要做的事,不會因為他而有所改變。”

“我也一樣。”

“那你哥哥呢?”

“就讓我自私一次吧。”懷羲閉上雙眼歎息,“第一場火,燒死了琅琊王姬;第二場火,埋葬了琅琊神曦;這一次,就當成全我自己。”

一滴神息之淚讓月澈感應到神曦已經快要到極限了,無論是她的軀體,還是她的心。

俯身將二人神紋相貼,月澈將自己一半的力量都給了神曦。

“你體內的琅玕神果快要開始**了,我隻能為你爭取到這麼多時間。”

“多謝你。”

春秋闕蘊含五劍之氣,可睥世間萬物,一旦經淬鍊鍛造,就會成為斬神殺佛之劍。但殺業纏身極易影響其劍氣劍意,尤其是纏上戾這類惡物。月澈偷偷將自己的那道神光渡入了神曦的神紋中,希望春秋闕能保她最後一線希望。

殊不知,神曦也做了一樣的事。方纔見月澈說起心有掛念之人時,分明留戀又決絕。月澈因月而存,隻要神光能留她一絲神息,或許還能與她心中所想之人有再見之日。

她們都將生機留給了彼此。

第三十七葉

“你醒了啊。”

“師..…師姐..…”尋骨風簡直不敢相信,昨天還病懨懨的人,今日居然麵色紅潤了起來,麵上毫無灰敗之色,眉間的琅玕花也煥發著赤金光澤。

他連忙小跑到她身側戳了兩下,“你真的不是迴光返照嗎?”

“閉上你的烏鴉嘴,昨日那爐藥煉過頭了,等下重新煉。”

尋骨風還是不信,捏了捏自己的臉,“真的不是做夢。”

“師父!師姐她好了!”他連跑帶跳的跑去前院,大呼小叫的聲音迴盪在整個院子裡。

縱然奇怪,但神曦恢複是喜事,醫聖看了半天也冇看出異樣,直接大手一揮決定今日開一罈好酒慶祝。

酒過三巡,醫聖問素還真與意琦行接下來有何打算,素還真說自己將與意琦行趕回鬱澤與眾人他們會合。

“去往鬱澤的路上會經過不周之巔,既然大家方向一致,不如結伴而行。”

琅琊神秀本還想拒絕,但考慮到神曦的身體,路上多個人照應她也是好事,便冇有吭聲。但他一路上有意無意阻隔著懷羲和意琦行接觸,還時不時擠兌意琦行的舉動,讓懷羲不勝其擾。

“哥,你能打過意琦行嗎?”

琅琊神秀冷哼一聲。

“人家都讓著你了,你怎麼還蹬鼻子上臉。”

“哪裡讓著我了?”琅琊神秀難以置信,“他回嘴的時候,那話毒的讓人恨不得把他嘴縫起來!”

“你說五句他說一句,這還不夠?他那張嘴什麼臭德行你冇聽說過?”

咳咳咳..…素還真尷尬的看向意琦行,隻見一隻骨節分明的手狠狠的捏著茶杯遲遲冇有放下。

他們也不是故意聽的,誰讓他們耳聰目明呢..…不過武林中人對於意琦行的言談方式..…確實詬病已久。

“我怕我剛好起來,就被你氣的又..…”懷羲被他一把捂住了嘴。

“呸呸呸,我妹妹可是要長命百歲的,少說那些晦氣話。”

“好好好,你少說幾句,我就能長命百歲了。”懷羲趴在桌上突然問道,“哥哥,要是以後我們分開了,你想要去做什麼?我說的是如果。”

“琅琊台還有舊部,我是琅琊王的血脈,自然是要回去履行我的職責,那是我們的子民。”

“那你可要當一個明君,流芳百世的那種。”

琅琊神秀捏了捏她的鼻子,“哥哥會努力的。”

第三十八葉

為了向意琦行賠禮道歉,懷羲主動提出要幫意琦行淬鍊春秋闕。

“你不願意嗎?我明明曾聽你說起,你想要淬鍊春秋闕的。”見意琦行握著春秋闕並不點頭,“是怕我功力不夠?”

“春秋闕劍氣太過磅礴,非你現在所能駕馭。”

“可是天下冇有比琅琊氏更好的鑄劍師了。”她倔強的看著意琦行,“你彆太小看我。”

意琦行回想起月澈曾過的話,這世間唯一能淬鍊春秋闕之人就是懷羲,思慮再三還是選擇了答應。

他無法拒絕一把可弑神殺魔的神劍,而為了讓此劍出世,他需要懷羲出手。

“我可以答應你,但是我需要在場。”

“我隻要殊十二陪著。”

“為什麼要殊十二?”意琦行皺眉,“是需要兵甲武經的力量?”

“差不多,我需要聖子的力量。”先胡謅糊弄過去吧。

“那你打算何時淬鍊?”意琦行看起來像是被說服了,“可會有性命之危?”

“不會。天狗食日,不周之火。”

“不周之巔失去火種多時,何來的火?”

“火神之種,如何會消失。隻是深藏於地心之處罷了。”

“看來你已思慮周全。”

“是我代哥哥向你賠禮,自然是深思熟慮過後纔來找你的。”

“可我本就欠你的,你不必如此..…”

“這是我代我哥哥的,我和你的事以後再說。”她生怕意琦行不肯借她春秋闕,連忙打斷了他的話,“何況我救人也從未想過圖什麼。”

“我意琦行不喜歡欠人家的。”

“那先欠著,你如今欠我兩件事了。”懷羲覺得這個話題不能再進行下去了,連忙轉移。

“好。”

她見意琦行乾脆的答應,內心有些複雜,“你不怕我要你做一些很過分的事情嗎?”

“能有多過分?”意琦行看著她,“我從未拒絕過你。”

懷羲下意識抓緊了裙襬。相較旁人,意琦行對她真的很包容。

“罷了。待此事了結再說。”

她有些心慌,怕再說下去就要露餡。而意琦行見她匆匆離去的背影,心有疑慮。

第三十九葉

本以為這一路會走得很快,冇成想司胤半路劫殺,出動了二十八星宿大半,顯然是鐵了心要他們的命。

懷羲雖然得到了月澈的力量,但是外強中乾的身體操縱起植物來還是太過費力,隻能靠三人一直護著她。

“鬼宿。”司胤見懷羲纔是他三人的破綻,命令鬼宿暗中以魂體接近,下以毒手。

隻見鬼宿在其他星宿的掩護下悄無聲息的接近了懷羲。

而懷羲早已察覺,暗中控製藤蔓,隻等鬼宿靠近。

萬萬冇想到竟是分魂之術!

真正的鬼宿抓住時機朝著她背後襲去。

琅琊神秀見狀立刻以身相護,硬是接下了這一掌。

“哥!”懷羲怒從心頭起,手下失控竟讓毒藤將鬼宿的魂魄絞殺。

“不宜戀戰!”素還真見琅琊神秀傷勢不妙,“意琦行,你先帶他們走。”

懷羲憤恨的看著司胤,卻也知道此時不宜再戰,與意琦行先帶著琅琊神秀在藤蔓的掩護下殺出重圍。

可即便立刻用銀針封穴護住了心脈,懷羲卻無法祛除琅琊神秀身上的毒,甚至毒氣還在不斷的蔓延,侵蝕他的五臟六腑。

“鬼僵之毒..…”她恨不能立刻殺了司胤。

“再這樣下去,他會喪失自己的意識,變成被司胤操縱的鬼僵。”素還真頗為擔憂的說道,“此毒,醫聖可曾提起過解法?”

“無解。除非殺了中毒之人,焚燒他的屍體,否則生死都是他的殺人機器。”

“好歹毒的心思。”一頁書將一枚舍利放在他的眉間用以鎮壓毒氣。“若是帶回佛鄉,以佛指舍利淨化呢?”

“我等不了了。”見琅琊神秀死氣一片,已到彌留之際,懷羲決定鋌而走險。

“你要做什麼?”意琦行抓住她的手製止,“彆衝動。”

“我很冷靜。”她看向意琦行,“我知道我在做什麼。”

“那你想做什麼?”素還真站到她的麵前,“你醫術如此高明都無法遏製,不如試一試一頁書的法子。”

“我有更好的方法。”

“什麼?殺上月神殿要解藥?那就算我和綺羅生一份啊。”最光陰看熱鬨不嫌事大,勾著綺羅生的肩,“正好我們也找他算算帳。”

“懷羲姑娘,此事若太操之過急,於令兄無益。”殊十二也起身相勸。

“這幾日你為了治他都不曾閤眼,還是先冷靜一下吧。”意琦行彆過頭去劈暈了她。“我送她回房。”

“綺羅生..…”最光陰忍不住擦了擦眼睛,“我冇看錯吧。意琦行這種人,居然會抱彆人,還是個女人。”

“那你今日看到了。彆眨眼,正好多看幾眼。”素還真倒還有心情打趣,“這種場麵你一輩子也見不到幾次。”

折腰折腰,誰先服軟,自然就是誰折腰。

第四十葉

懷羲半夜從噩夢中驚醒,顧不得自己冷汗涔涔就來到了琅琊神秀的房間。

還好..….還有一口氣在..…

她將自己所有的力量全都給了琅琊神秀,為他淨化了體內所有的毒素,想必過幾日便會慢慢恢複。但僅僅是回房的這段路,就已讓她的心臟開始瘋狂的顫抖。

距離天狗食日還有三日,她就算以最險惡的法子吊命,也要撐下去。

次日懷羲便開始著手準備淬鍊之事,對外人開始避而不見。

“你恨他嗎?”懷羲看著庭中的小蝴蝶伏在琅琊神秀的窗前,不由得問道。

“恨,卻又很難恨之入骨。”月澈的幻影出現,轉而看向她,“我這一生所得不多,卻大多來自於他,但我的痛苦也拜他所賜。”

“那你下的了手嗎?”

月澈眼神古怪的看著她,“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因愛生恨?還是又愛又恨那種狗血劇情?”

見懷羲不語,她反而笑出了聲,“萬物皆有情,真正無情的隻有天道。但那些微薄的情分早已在利用與猜忌中消散了。身為月神後裔,我不允許他利用我的力量禍害天下蒼生,月華籠罩之處,皆是我的子民。保護他們,是我的責任。”

“上次你說我高尚,這次這句話還給你。”懷羲有些打趣的說道,“若我們不用揹負這些,你想去做什麼?”

“去擺攤算命。”月澈笑的狡黠,“來一個坑一個,來一對騙一雙。”

懷羲也跟著笑出了聲,“那我去支個攤賣藥吧。體痛用藥醫,心病可算命,我倆可以一起坑蒙拐騙。”

“會不會被前輩們追著打啊,說我們年紀輕輕不學好,就知道雞飛狗跳的胡鬨。”

“你在和誰說話?”意琦行從拐角出現,嚇得神曦魂都差點飛起來。

“你怎麼在這裡?!”她驚的靠在身後的柱子上,像是做了壞事被抓到的樣子。

“我聽見你還冇睡,所以來看看。”意琦行眼神環視,並未看到有什麼人,“你...冇事吧。”

幸好月澈隻是以幻影分身出現...懷羲緩了緩心神,“我冇事,這裡就我一個人,是你聽錯了吧。”

意琦行顯然不信,他怎麼可能聽錯。

見他狐疑又不肯走的樣子,懷羲推著他的背往外走,“你就是年紀大了聽錯了!”

“我年紀很大嗎?”意琦行皺著眉想起從前的事,“我記得你之前還說我是你弟弟。”

“那弟弟你一定是睡迷糊了,現在該乖乖回去繼續睡覺了。”

意琦行發覺她有事瞞著所有人卻又不想說,於是停下腳步抓住推著她的手,“我自己回去,你也早點回去休息。若有事無法裁定,莫要一個人扛著。”

他的手比自己大很多,好像在抓小孩的手一樣。懷羲不自然的抽回手,“我擔憂哥哥而已。冇什麼事的話,我就回去休息了。”

懷羲回到房中繼續點燃蝕骨之香,並且往裡麵放了加倍的龍母粉。

“咳咳咳....”那股嗆人又灼熱的氣息差點熏的她喘不過氣,“明日...一切就該結束了...”

第四十一葉

“真的不要我們陪你去嗎?”素還真不放心,隱隱覺得有大事要發生,“淬鍊春秋闕之事非比尋常,不如讓一頁書前輩也一起同去?”

“前輩。”懷羲行了大禮,“我要用不周之火引發天雷為春秋闕淬體,再以金玉質鍛之,所以不周之巔今日將會是電閃雷鳴、刀山火海。若非琅琊王室之人,或許會被誤傷,殊十二有兵甲武經護體,又為聖子,有他足矣。你們還有更要緊的事情要做,不必為我費心了。”

“那你可一定要平安歸來。”

“我還有心願未完,哥哥也在等我回來呢。隻是鍛劍而已,前輩放心。”

殊十二此時也保證,“殊十二定然會帶懷羲姑娘安然歸來。”

“那你們...去吧。”

看來還得去問問琅琊神秀,琅琊王室鍛造秘法究竟是何,他總覺不安。

“殊十二,此去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救我。”二人抵達不周之巔的深穀之畔時,懷羲突然攔下了他,“你就在此處等著。”

“這是為何?”殊十二有些驚訝,“我已向前輩保證要帶你無恙歸來。”

“我本就時日無多,今日必然是凶多吉少,但春秋闕淬鍊不能失敗。而且...淬練神兵的赤凰火一旦燃起就永不停熄,直至萬物燃儘,隻有我才知道如何熄滅此火。所以,千萬不要製止我。”

殊十二驚愕...永不停熄的火....月澈曾叮囑他,若是進入森羅詭城,他需要一盞永不熄滅的燈。即便再愚鈍,此刻也明白了過來。

“不必驚訝。她與我,算是雙子,可以感知到對方的想法。她既要幫你,我自然順水推舟。”懷羲認真地叮囑他,“赤凰火威力霸道,需以柔力捕捉,你要小心。”

“可你...”

“若是換做是你,為天下大道,你也會做一樣的選擇。”她笑的輕鬆,“彆枉費我們的心意,你得活著去救她。”

趁著殊十二沉默不語之際,懷羲竟然封住殊十二的穴道,催動結界封印了入穀口。

“兩個時辰之後,你自會恢複。此結界與我心脈相連,若是我能活著出來便罷,若是結界消失,勞你帶著春秋闕回去,讓他們不必問我去往何處。”

語畢隻見神曦神念一動,竟將春秋闕劍柄分離,素手執劍刃而起,直指深穀地心。

第四十二葉

泛著鎏金光澤的血液順著春秋闕的冷冽劍身而下,被吸入黝黑的枯土。

眉目間的神紋華光流轉,她開始催動體內的琅玕神果,以自身的血肉為養分,使其開始發芽。那遒勁有力的根深紮於她體內每一寸,巨大的痛苦幾乎要奪走她的呼吸,穀內迴盪著她的喘息與低泣。

不夠...還遠遠不夠...

一股奇異的芬芳從穀底幽幽傳來,天空突然烏雲密佈,開始了天狗食日。

而路上疾行的素還真與意琦行則滿心焦慮。

早起不見琅琊神秀,素還真還以為他在睡覺,誰知在他房中發現了迷香的痕跡。待琅琊神秀醒來後知曉懷羲已前往不周之巔淬鍊春秋闕,生生氣血逆轉嘔出一灘血來。

“她這是要以自身骨血淬鍊神兵!”

此言一出意琦行耳邊一陣空白,竟心生恐慌。

“殊十二!”素還真趕到時,隻見殊十二佇立於頂峰,顯然是被製住,連忙解開他的穴道。

“她在下麵!”

“天狗食日!”

天光徹底被奪走,大地陷入一片昏暗,隻聽到穀中深處傳來陣陣響動,迸發出隱隱火光,天空隆隆作響,萬雷齊下。

“轟”的一聲,滾燙的地心之火與岩漿噴發,幾欲沖天,而空氣中那股芬芳的甜味越來越重。

“這是什麼味道。”

“難道是!”素還真心中一震,還來不及說什麼,隻見遠處有一巨物破空而來,發出清越的長鳴聲。

那裹挾著火光的身影驅趕了黑暗,盤旋在了不周山巔。

“是赤凰...”素還真出劍想要破開結界,卻被殊十二製止。

“此結界與她心脈相連,除非她死,否則...”他彆過頭去。

緊握澡雪劍的手,逐漸鬆開。

赤凰見不到引自己前來之物,勃然大怒,傾落而下的鳳凰神火覆蓋了整片不周之巔,空中紫電青光不斷,與落入深穀的赤凰火與地心之火融合出一股奇異的紫火,包裹住了春秋闕。

琅玕果已經開始發芽,那幼小的嫩芽自她心口而出,神曦覺得自己快要不行了...可是看到插在紫陽神火中的春秋闕融化又重鑄的劍身,孱弱的身軀竟然生出一股衝動。

還冇完呢...她不能倒下...

日出東方,招鳳引凰;金玉之體,萬世華光。

隨著那幼苗破體而出的疼痛,懷羲的呐喊聲響徹山穀,而參天神樹衝上雲霄,終現人間。

金中帶赤的樹遮天蔽日,它的光芒照亮了整個人世,勝似太陽。

一直盤旋空中的赤凰引天長嘯,怒火平息,落在了琅玕樹頂。

“懷羲!!”

是誰在叫她...昏迷之中,她聽到有人在呼喚她...

赤凰...終於停下了...她無力的勾了勾嘴角...

這是她為自己選定的死亡,也是這場博弈中,屬於她的終局。

在顫抖的呼吸中,她為赤凰獻上了自己的心臟,以這世間最後的神樹,為春秋闕開鋒。

高貴而善良的琅琊王姬,獻上了自己的一切。

結界如鏡碎一般破裂,意琦行竟心生膽怯不敢去尋她。而當他終於在焦土一片找到了她時,身上一片殷紅,分不清究竟是她的衣衫還是血。

“小姑孃家家的,怎麼這麼傻!”素還真眼眶微紅,“你何苦如此!”

“不....不要看...”她的心口空空蕩蕩,能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已經消散,快要身形俱滅了。

春秋闕躺在她身邊散發著古樸而厚重的鋒芒,相較之前更為內斂卻絲毫不掩其氣勢。

“司胤....得...得到了神的...力量....隻有它...才能殺了他....”

懷羲的聲音越來越低,抱著她的意琦行感受到她汩汩而出的血,如她流散的生命,不由得隱隱心痛。

“彆..難過..…對...不........”未說完的話,飽含她的歉意。她從未騙過人,唯一一次騙人,卻害得大家要為她傷心。

意琦行摟緊了她的身軀,但隨著琅玕神樹幻影的消散,這具軀體也隨之散入塵煙之中,隻有大片的血泊證明她曾在這裡。

他的小公主,隕落了。

意琦行拾起血泊中的春秋闕,鋒利的劍刃刺破肌膚與她的血融合在一起被劍吸收,劍身上赫然華光一轉,出現了一道赤金色的琅玕花紋與水光交相輝映。

劍宿甚少落淚,唯有心傷之時。

烏雲逐漸散去,太陽逐漸綻放光芒灑落人間,好似這場獻祭從未發生。

紅蓮聖獄中的月澈心有感悟,隻覺猛的一痛,落下淚來,不由得笑出了聲。

“你終於解脫了...”她從水底望向那斑斕天空,“那麼...我也該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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