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嫁難逃入幽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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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鬼嫁難逃入幽冥

“君可願納此女為妻乎?”

一聲清脆的鈴鐺後,隱約傳來一個嘶啞又蒼老的呼聲。話音落下間,四周便此起彼伏地響起咚咚咚的聲音,好似遠古鼓點一般,伴隨著輕微的震動,沉悶又嘈雜。

莫靈杉猛地睜開眼,目光所及是一片朦朧,臉上似乎被一塊布覆蓋住了。她感覺胸腔像是被稠濃的霧氣堵塞,如溺水缺氧許久似的,本能地想要大口呼吸,卻發現口鼻中皆堵著泥沙,嗆得她猛烈地咳嗽起來。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氣息,像是女子胭脂的香氣混雜著生肉腐爛後的腥臭味,令人作嘔。

她心中一驚,慌忙扯下臉上的布,眼前仍是昏暗混沌,隻有一些縫隙處透出點點光亮。

這是哪兒?

她嘗試挪動身體,卻發現自己被侷限在一個非常狹窄的空間裡。身子緊挨著右側,挪動時後腦還傳來隱隱的痛意。她皺了皺眉,顧不得許多就伸手向光源處探去,指尖很快就接觸到打磨光滑的蓋板。

微弱的光照下,她身側一拳寬的位置處似有什麼東西,被厚實的布料裹著,一動不動。她有些慌亂地側身摸索起來,漸漸她停下了動作,寒意從腳底蔓延至全身,脊背登時冒起一層冷汗。

是人。

或者說,是一具僵硬的屍體。

“啊!”她驚呼一聲,向後猛得一退,後背撞得生疼。誰曾想這空間本就侷促,她這一動,直接帶著屍體的頭顱朝她這一側轉了過來。光正好照在了屍體的臉上,莫靈杉就這麼直直地撞上了一雙睜圓又空洞的眼睛。

“糟了!”

她用手摸向左眼,果然布罩已經不見了。

霎時昏暗的空間竟被撕裂一般開始扭曲變形。一陣持續的混亂後,她置身在一個陰鬱幽深的樹林裡,霧氣濃鬱得似能看清空氣的流動。墨夜深邃,樹枝狂舞著如鬼魅般向無儘的深空伸展。

她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警惕地環視了一圈。

這裡好熟悉。

“救命啊,救命!”霧氣沉沉中一個刺耳的呼救聲劃破粘濕。隻見一個身著華貴錦袍的男子從一團霧氣中連滾帶爬地衝了出來,他不時地回頭,似有什麼東西在追他一般。

可是他過於慌亂,奔跑中被突起的樹根絆了腳,重重地撲到在地。似乎是扭傷了腳,他一時無法站起,隻能滿臉痛苦地用手肘撐地,試圖挪動身體,嘴裡還在不停地咕囔著什麼。

這男子看著不到二十的年紀,彷彿剛經曆了激烈的打鬥,衣襟敞開,原本繡工精細的衣料此刻卻破破爛爛。裸露的皮膚上是斑駁的傷痕。

莫靈杉小心翼翼地上前,想聽清他在說些什麼。

而就在她靠近的瞬間,這男子突然抬頭,佈滿血絲的眼睛盯住她,彷彿盯上了獵物一般,麵目竟是猙獰可怖。下一秒,他猛地站起撲向了她,伸手就抓向她的臉。

莫靈杉大驚失色,本能地踉蹌倒退,抬手想要抵擋。呼吸間,三個蒙麵黑衣人從霧團裡飛身而出,其中兩人分彆抓住了男子的手臂,一人用麻繩套住了男子的脖頸,合力就向後拖拽。

男子被勒得麵部充血,奮力掙紮。隻見其中一人猛一使勁,在一聲關節斷裂的脆響後,男子的左臂竟被生生扭斷。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響徹深空,隨即幾人拖著他遁入了叢林深處的霧氣中。

莫靈杉被這殘忍的一幕驚愣住了。男子通紅的雙眼似還在眼前,令她有些腿軟。

他竟然能看到她,甚至想要攻擊她。

還未回過神,又是一個霧氣濃重處,隱約可見幾個四肢著地,怪異爬行的身影,似人似獸,動作迅捷而靈活,嗷叫著向那些人消失的方向撲去。不一會兒就傳來布料撕碎,野獸撕咬的聲音,混雜著淒厲又絕望的尖叫聲。

他是誰?為何他的憶境如此混亂破碎?

莫靈杉深呼吸,試圖平息內心的慌亂。聽剛纔的聲音,這人應該已經死了,那為什麼憶境還冇有結束,還要持續多久?

片刻後,霧氣漸漸散去,月掛樹梢。離她近處的樹下,一個身騎黑色駿馬的男子身影逐漸顯現。隻見這人單手拉著韁繩,從樹下陰影處緩步行來。

藉著月光可以看清這是個麵容俊朗的青年,與剛纔那個男子年紀相仿。青年一雙鳳目微微上挑,黑眸中儘是清冷淡漠,身姿挺拔秀頎,一襲玄色騎裝,腰間彆著一把精緻的銀龍骨扇。看他淡漠的表情,並不似剛纔那幾人般詭異凶殘。

青年似乎完全冇有注意到她,隻是騎著馬漫步著。莫靈杉稍一思索,咬咬牙,抬腳徑直朝青年奔去。

果不其然,在她靠近差不多一人身的距離時,青年突然橫眉一豎,收緊韁繩。隻見他神色陰戾戒備,抽出腰間骨扇,飛身踏馬,在半空中旋身展開扇麵,將鋒利的扇刃徑直揮向了她。莫靈杉的心頓時抽緊,在扇刃即將劃上麵中的刹那,緊緊地閉上眼睛。

短暫的屏息後,莫靈杉並冇有感到痛楚。

她小心地睜開右眼,麵前隻剩死屍空洞的雙眼。她劫後餘生般地吐了口氣,伸手抓住自己袖口,用力撕下一塊布,矇住了左眼。往後打結時,發現自己竟滿頭珠釵,腦後某處似是腫脹著,輕輕一碰就生疼。

“叮”鈴鐺聲再次響起。

“君已離世,但紅塵之事未儘。今有佳人相伴,願君明示心意。”耳邊又傳來那個蒼老的聲音,伴隨著沉悶的地麵咚咚聲。外麵鬧鬨哄的,難怪冇有人覺察到她這裡的動靜。

仔細辨聲後,莫靈杉的心重重一沉。她應是被關在了棺材裡。外麵的人正在給她和身邊的屍體辦冥婚。

怎會如此?

她依稀記得自己是與祖母在村中邱爺家裡做法事。他家也隻有兩個待嫁的小姐,哪來的要配婚的公子?

莫靈杉邊回憶著邊用力去推這棺材蓋。棺材蓋重得很,她手腳並用才勉強挪動了一點,那股令人作嘔的**味道總算被濃鬱的香火味壓住了一些。她撐起身子探出頭大口呼吸了起來。

整個屋子佈置得異常詭異,她所在的靈柩擺在了堂屋正中。靈柩前擺設兩個座位,在座位後麵各立一麵一尺長的幡布,座位兩側放置金童玉女,金山銀山,搖錢樹等各種紙紮。房梁上垂著布幔,門窗貼著黃紙符咒。屋子四角點著白色的蠟燭,在窗欞透進的風中搖曳,忽明忽暗。

堂屋中間偏後是巫覡作法的祭台,祭台上擺著兩個牌位,一碗“倒頭飯”以及各種供品。一個身著深黑麻布法袍的大巫覡舞著手中的桃木劍和一枚通體黑色的師鈴,高聲吟唱著密語。幾個拿著棍杖的巫侍低頭閉眼敲擊著地麵。

祭台最近處站著三兩個穿著喜慶的人,看起來應是這家的主人。屋外夜色如墨般濃稠,院內掛滿了白燈籠,似乎擺了酒席,烏泱泱地坐滿了人。

半響,隻見這家主人遣人悄聲叫停了大巫覡,引到一旁冷冷地低聲質問:“大巫覡,這幡布為何一動不動?”

“這...何家女與大公子八字極合,葬入祖墳必保李氏長盛不衰,乃天賜良配呀。且公子生前並未對婚事表示過不滿,”大巫覡略顯尷尬地瞥了眼一動不動的兩幡布,攥了攥手中的巫劍,沉吟道,“許是未到七日回魂夜,大公子神魂飄渺,未能及時迴應。”

“大巫覡,這可是李府大公子的冥宴,全城皆知。儀式可不能出亂子啊。”一個管事般的人警告他。

莫靈杉聽罷,慶幸這家人對巫術的極致尊崇。她也隻是聽人聊起過,這冥婚的步驟之一就是問幡。男女雙方如若滿意這婚配對象,則兩幡微微而動。不滿意,則不為所動。

而這李家人是錯把她當作何小姐了。想來何小姐是與這新郎官八字相配且兩情相悅。今夜明明有勁風,幡布卻分毫不動,難道真是身旁這人顯靈,知曉了她的身份?

她轉頭看向邊上的屍體,藉著透進棺材的燭光打量起來。不出所料,他就是憶境中那個被扭斷左臂的男子。

莫靈杉常年與死人打交道,經曆的神鬼之事也有些許,眼下這境遇,她也難免心顫了顫。忽地心下一個念頭飄過:這人的左臂似乎是完好的。

罷了,現下最主要的是趕緊離開這兒,也不知自己出來多久了。

莫靈杉深吸一口氣,趁著嘈雜之聲用儘渾身力氣將棺材蓋再次挪開了一些,寬度正好夠她鑽出去。這時她才發覺,自己右手腕上竟戴著祖母常年不離身的手鐲。

諸多疑問讓她迫不及待想要出去。正要起身,她停頓了一下,再次看向身旁睜著眼的“鬼新郎”,伸手想助他閤眼,試了幾次卻冇成功。

她歎了口氣,將他的頭擺正,口中默唸:“李公子,你尋錯人了,我不是何小姐,不是你的新娘。若你泉下有知,願你早日輪迴,免受漂泊之苦。”說罷,就要撐起身子往外爬。

誰料,“新郎”婚服上的珠線不知何時鉤住了她垂落的髮絲。“嘶”莫靈杉吃痛了一聲,無奈隻好低頭湊近去解頭髮。

藉著燭光勉強解下髮絲後,莫靈杉鬆了口氣,餘光卻瞥見一絲異樣。

“這是?”她頓覺疑惑,重新湊近屍體,撐大了些他敞開的領口,手指撫過脖頸處的皮膚,眯起眼仔細辨彆了一番。驀得,她的瞳孔驟然放大,倒吸了一口冷氣。

燭光下,屍體的脖頸處分明有著細密的針腳,且拚接處的兩側皮膚,雖都是人皮,卻明顯呈現出兩種完全不同的膚色和質感。

這屍體,是拚起來的?

介麵處的縫合技藝十分高超,也虧得莫靈杉長年從事葬儀行當,才能馬上發現蹊蹺。

莫靈杉心如擂鼓,這是怎麼回事?這家人為何要行此違背禮法人倫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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