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徽元會篇 第1回中 聖靈隱世百年重現

-

羌武國國曆孝武十年,正巧是一國之君——孝武帝三十歲的生辰,羌武國中部的赤黎城內,喧鬨了一天的街道總算在日落時,安靜了一些。手持提燈的小孩兒在家人的呼喚聲中歸家,街市販賣節日用品的商鋪,也已經關張。唯有一些流動的攤販,還在餘暉下吆喝。城的巡邏兵在街邊掛上照明蚌珠,歸家的人們走在懸掛了樣式繁多的彩燈下,不由得感歎,如此美麗的節日彩燈,卻是冇有燭火的空殼,他們不明白,為何先代國王要下令,凡舉國同慶佳節,街頭巷尾隻能點綴綵綢等飾品,不準懸掛任何帶有燭火的燈籠,百姓們不明所以,隻敢在家懸掛裝飾用的提燈。扛著手工紮的提燈,在城內奔走了一天的小販,再也受不了雙腳的痠痛,向即將收攤的茶鋪,買了一碗茶水,坐在已經關張的街鋪門前暢飲。賣茶的收拾好挑子,等待小販喝完,隨口與他說起話來:“瞧著你這燈賣了不少,還不回家呢?”“也隻有到了這萬壽日,我紮的燈啊,纔有賣頭。”小販將碗底帶渣的茶水一股腦倒入喉嚨,袖口抹抹嘴,把茶碗還給茶攤老闆。“幸好遇上你還冇收攤,真是救命水。”茶攤老闆又與他客套幾句,兩人說著竟發現歸路正好同行,遂一高一矮並行出城,向城外的村路去了。一路上,小販順著萬壽日說起來:“哎,問你個不知道的。”“說來聽聽。”茶攤老闆不感興趣,卻又無聊的緊,迎合他說。“你知道為什萬壽日的夜宴上不準出現燈火嗎?”小販問完,茶攤老闆搖搖頭,小販迫不及待地說:“因為咱們帝君陛下害怕啊。”“什?”茶攤老闆歪著嘴臉,覺得小販在說笑。“你還別不信,”小販撇撇嘴,拍了拍挑燈的木架說:“我家祖上就是給先代陛下們供彩燈的匠人,我能騙你?你啊聽我說完。”小販煞有介事的回頭看看四周,扭過頭來壓低了聲音與茶攤老闆湊近些說:“據我太爺說,百年前,萬壽宴的燈會上,先王陛下化便服在街上與百姓們共享天倫,誰知道舞燈的隊伍中,突然有人將燈點著,撲向先帝君,差一點就被燒著了。”“先帝君啊?我咋冇聽說過?”小販砸吧嘴繼續說:“你家祖上又不是賣燈的肯定不知道。你別打岔聽我說,”他嚥了下口水繼續說:“先王陛下身邊的侍衛反應過來,要去抓那歹人,誰知那歹人突然在一團火焰中化作一條火紅的巨蟒,將撲過來的侍衛死死纏住,一口就咬斷了侍衛的脖子,嘖嘖嘖……”小販在自己脖子上比劃著:“濺老高了。”“變成蛇了!是戲法嗎?”茶攤老闆不相信。“哪是戲法,鮮紅的都濺到先王陛下的衣服上啦,先王陛下還冇來得及擦,舞燈的人竟然一個一個的變成了妖怪,我祖爺爺親眼看見,其中有一個變成一隻這大的鳥,那嘴啊有這長,一下就把人身上戳一個洞,嚇得他差點尿褲子。”小販說的起勁兒,手上不停的比劃。茶攤老闆更是不信了,擺擺手說:“行了,就到這兒吧。”兩人行至一棵大樹下,茶攤老闆掏出一枚錢,交到小販手上,從他的木架上取下最後一支提燈說:“辛苦你了,為了賣我一支燈,還得編這一個故事,我把這燈買了,咱們就此別過,你趕緊回家去吧。”小販還在呆愣中,握了握手中的錢幣,還想說些什,突然大樹後麵傳來聲音:“他說的是有些誇張了,但都是真的。”話音落下,一個手持黑幡身穿灰袍的男子從樹後走出。“你是誰?”小販問。“一個說書的,”他一邊說一邊向茶攤老闆走去,摟著他的肩膀說:“我來替他把故事講完。”說罷突然揮動黑幡,一團烏雲從三人腳下騰起將他們包裹其中,他再一揮黑幡,烏雲之中變幻出一幅場景,隻見熱鬨的街頭人們四處逃竄,尖叫聲吵鬨聲突然在茶攤老闆耳邊響起。“那就是先王陛下?”小販先一步發現了人群中與眾不同的白袍貴人,卻怎也看不清那貴人的臉。小販看向茶攤老闆說:“你看,我冇騙你吧。”此時的茶攤老闆並不在乎小販所講故事的真假,在說書人身邊拘謹的站著不敢妄動,他的心中隻有擔憂和恐懼。小販已經陷入幻境之中,眼睛盯著白袍貴人,突然大叫起來:“看!先王陛下身後有人……是熊嗎?他想刺殺先王陛下!”他看向說書人:“那些就是妖嗎?”“妖?那可是我同為聖靈族的同胞啊,”說書人親昵的撫摸小販的耳垂,回答說:“當年刺殺先王陛下的,可不就是我的同伴們。”茶攤老闆這才意識到,這個小販與說書人竟是一夥的,他驚愕地轉過腦袋不敢看他們。說書人突然出現在茶攤老闆身後,一把捏住他的下巴,強迫他瞪大雙眼直視雲霧之中的場景,說書人靠近他耳邊,口中吐出蛇信子,雙眼變作黃色,淡然的口吻說:“燈會夠看了嗎?不夠的話我再給你看看更刺激的!”黑幡脫離說書人的手,在他們麵前旋轉起來,他們的周圍的場景發生變化,紅彤彤的火焰伴隨著此起彼伏的慘叫聲,出現在他們四周。茶攤老闆驚恐的看著環繞四周的火焰,他認出燃燒之地正是赤黎城內的丹霞山,這場大火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丹霞之變?”“是啊,這正是百年前,羌武國的前身西南國王族險些覆滅的地方。”說書人收斂笑意,雙眼中滿是仇恨地接著說:“一百年前,被你們稱作妖怪的我們,在萬壽日,兩次刺殺那老兒冇能得手,於是我與同族四處抓捕那老兒的血脈近親,將他們囚於丹霞山,隻要你們的國王獨身前來自裁謝罪,那些人什事都冇有,要怪隻怪他太膽小、太懦弱,我們隻好放火燒山。”近乎癲狂的講述,引得小販也注視著說書人。說書人的臉上長出鱗片,甩動著長長的舌頭,發出嗤笑:“與你們不同,你們便懼怕;擁有你們不能擁有的,你們就剝奪……憑什要我們藏起來?你們也該嚐嚐活在陰影之下的滋味,不是嗎?”說書人說罷猖狂大笑不止,茶攤老闆突然拔腿要跑,剛邁出的腿,被一條粗壯的蛇尾纏住,冰涼的觸感讓他更加恐懼,他回頭看去,說書人張大了嘴,露出四顆尖牙,親眼見到如此變化的茶攤老闆發出一聲尖叫,摔倒在地掙脫了蛇尾束縛,奮力起身撥開周身烏雲逃離了兩人身邊。“就這樣讓他走掉嗎?我費了不少口舌才引來的。”小販麵無表情地說著話。說書人變回尋常模樣說:“讓恐懼蔓延纔是目的,不過瞧他的模樣,離死也不遠了。”說罷收回黑幡,周遭烏雲散去一切恢複如常。小販點頭稱是,擺擺手揮趕著縈繞在自己耳邊的蠅蟲。說書人拿出一顆墨綠的珠子,丟給小販說:“這給你的獎勵,明日起你就不必再跟著我了。”說罷嘴哼唱著曲調,搖曳著長尾巴,走入大樹後的陰影消失不見。小販捧著綠珠子,眼中冒出欣喜的光彩,四下打量一番,確認無人在旁,迫不及待地將珠子吞下去,下一刻,小販的臉漲得通紅,雙手扒拉著喉嚨處的隆起,試圖把卡在此處的珠子推下去,掙紮片刻,小販最終摔倒在地,臉色僵紫,四肢麻木,在他的喉嚨處的隆起正蛄蛹著,片刻後喉嚨破開一個小口,一條青色小蛇鑽出來,探頭探腦的吐露墨色的蛇信子。黏稠的小蛇扭動著身體,攀爬至小販的臉上,張開嘴朝著小販的眼睛咬下去,奮力撕咬的聲音,在樹下持續了半個時辰之久。過了許久後,一位老頭來到樹下,他循著氣味找到渾身暗紫、麵目全非的小販,彎下腰來,勾手拾起藏在衣服下的小青蛇。老頭注視小蛇墨玉一般的眼睛,輕輕撫摸它的額頭,隨後緊緊捏住小蛇七寸處,待小蛇垂下身軀不再掙紮,老頭將小蛇盤成一團放在掌中。“讓我看看是誰做的孽。”老頭輕撫小蛇身軀,一道火焰從他指腹下帶過,小蛇當即燃燒起來在掌上留下一枚比指甲蓋還小的油綠色彈丸,老頭從懷中摸出一隻紙折的小雀,吹一口氣,那摺紙立刻化作活生生的雀兒,它銜住老頭遞來的彈丸,在老者手掌上蹭了蹭,緊接著展開雙翅,撲騰幾下便飛離老頭身邊。“又是一個可憐之人。”老頭感歎一聲,從兜掏出一張符紙貼在小販的背後,轉過身走遠幾步,又麵朝大樹,單手作勢口中唸唸有詞,大樹下小販的身體忽然騰起紫紅色的火焰,不消片刻樹下乾乾淨淨,不見絲毫灰燼。送走了小販,老頭晃晃悠悠地起身,遠遠看著赤黎城,夜幕之下籠罩在整個主城之上的守護陣法,隱隱可見輝光,它保護著城的百姓不被妖邪入侵,可老頭望著陣法感歎說:“這大陣,也該換一換了,冇有生氣的傀儡,也給放進去作祟了。”說罷,紙雀歸來,落在老頭身邊的樹上。紙雀叫喚兩聲化為摺紙落在老頭手中,一間,老頭消失在樹下。赤黎城城外的破窯坊,是居無定所的外來人,以及被趕出赤黎城的罪人唯一的落腳處。此刻破窯坊,一條通往更幽暗深處的黑漆漆的巷道內,手持黑幡的說書人小心翼翼的收斂氣息,向藏身之處走去。他來到一處茅屋外,揭下屋外一張破布,這纔開門走近屋內。黑暗之中忽然亮起一道光,詫異之中說書人轉身看去,是一位衣衫襤褸的老頭,手中捧著一顆閃耀光芒的蚌珠。“你是誰?”說話間,說書人回想進屋時,那條破布依舊壓在原處,證明門口的結界並未有闖入的痕跡,可是這個老頭是怎進來的?老頭雙眼放光,說書人立刻被震懾住,渾身僵硬無法動彈。老頭將油綠的彈丸控在一球水中,推向說書人,讓他看得清楚。說書人這下明白,這老者為何在此了。“前輩,同為聖靈,為了一個卑賤的敗類,為難我這個小輩,不合適吧?”說書人試探著。老頭懶得與他廢話,讓那水球將他整個腦袋包裹起來,說書人在那水球中掙紮著。“看在你是小輩的份上,隻要你說出背後指使之人,便留你一命,其他的也可以既往不咎。”老頭撤去水球,嘩啦一聲水球分為四個水環,控製著說書人的手腳。說書人大口喘息著,臉上的鱗片逐漸顯現,老頭從懷拿出一封錦緞包裹的摺子,給說書人看一眼,說:“這是青城山上的邀請函,你與此事有關嗎?”說書人閉口不答。“當你默認了。”老頭繼續問:“可是受了王城那位的指使?”說書人瞪大雙眼,看著老頭,卻又立馬別過頭與他避開目光。他雖然冇有說話,卻證實了老頭的猜想。“原來如此,”老頭將邀請函收好,又問:“近日來,青城山的邀請都傳至赤黎城的邊城,他們的宴請是否與王城那位有關?”說書人想要辯解,卻無法開口,緊皺眉頭搖了搖腦袋。“哦,宴請是他們自己的主張啊,也難怪赤黎城的鎮守法陣弱化了,為了放些不三不四的東西進來,倒是苦了城的百姓。”老頭來回踱步,忽然停下來,又問:“你可知道魂元丹?”說書人滿眼疑惑,卻點了點頭。老頭笑了,來到他麵前,拍了拍他的腦袋,誇讚道:“哎真乖,好了,允諾放你一馬,自然說到做到。”話畢,解開他手腳的束縛。“我能放了你,不過你背後的人,能放過你嗎?”老頭使壞地聳聳肩,推開他走向門邊,“別忘了,你們身上都刻著他的印記!”聽了他的話,說書人慌忙走向角落,翻找出一把銀色彎刀,褪下外衣露出側腰,一塊變得赤紅的印記讓他疼痛難言,手起刀落,硬生生用彎刀割下腰上的皮肉,說書人當下冷汗直冒,雙眼模糊地看向站在門邊的老頭。老頭搖頭歎息:“來不及了,印記已經深入骨髓,灼膚之痛永不能消,他的手段你該明白。”說書人呆愣片刻,突然大笑起來丟掉手中的彎刀,顯出他蛇靈的外形,他甩動粗長的尾巴將堅硬的鱗片擲向老頭。鱗片在老頭麵前化作薄薄的紙片,翩然落地。老頭手掌托起地上的一張紙片,紙片飛向說書人,化作薄薄的利刃,一瞬間將他的脖頸處留下一條血痕。“肉土消亡,聖靈永存……原來……是這個意思……”說書人話還未完,便應聲倒地,身首異處。一張符紙落地,老頭已經來到屋外,屋內燒起紫紅色的火焰,一切歸於灰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