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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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聽著這話,神情微微有些愣住了,畢竟她對於誰怎麼叫她都冇任何感覺,隻不過這稱呼讓她有些麵紅耳赤起來。

“行……行的,公子想如何叫奴都行。”

她垂下那雙極好看的桃花眼,眸中折射出的不安感,很好反應出了此刻她慌張無比的內心。

江孤離終是喊不出“哥哥”二字,由於在人牙子那兒自稱奴慣了,倒也就順口說了出來。

她在說出口的那一瞬間就後悔了,但已然來不及,因為此刻閣內其餘人,都聽到了她這番話。

“阿離,你不用自稱奴,你是本妃的義女,是這陽王府裡頭的二姑娘。”

鐘月佩見她如此,心頭不免泛起一抹酸澀來,就連落在江孤離身上的視線都帶著些許憐憫。

她承認,最開始是有私心的,想通過她而走出那悲傷的過往,可當愈來愈瞭解她後,就再也狠不下心去,甚至還心生憐憫起來。

江孤離許是很久冇有聽過如此感深肺腑的言論了,鼻尖不由得泛起了酸,她見到陽安王便想到了自己被賣給第一戶人家時的經曆。

那戶人家雖清貧,但待她極好,也給她取了個像樣的名字,可好景不長,那戶人家老爺因病離世,妻子被親眷占去,就連那一對兒女都不知所蹤。

因那宅子早已被親眷站去,故她再也冇有可以住的地方,故又落到了人牙子手裡頭。

人牙子那回在密室裡頭對她大大出手,她拚死咬著下唇不敢發出一丁點聲響來,畢竟若出了,也可能會激怒他。

後來可能是她體質原因,隻要她被買走,那戶人家便會出現意外,嚴重的可能會褪去單薄的衣裙,跪在外頭,受一百鞭,還不許吭聲。

吭一次就會重新打。

所以她還能出落的貌美如花,已是奇蹟。

那時候人牙子總是罵她死小奴,有時會喊她最不喜歡的名,刁故。

他說她看上去傻傻的,又如狗一樣任人踐踏,辱罵也不會還嘴。

那時的情景她根本不想再回首了。

末了,往事記憶便隨著微風徹底吹散,飄遠的神識逐漸歸體,她緩過神來時,便注意到了江席玉早已不在,此刻這兒隻剩下了鐘月佩與她。

她不知怎的,心口莫名慌亂起來,因她察覺到在鐘月佩說到“二姑娘”這三字時,他落在她身上的視線中有一瞬的震驚以及厭惡。

就好像被他誤解了什麼。

江孤離害怕,怕他們會嫌棄她那滿身觸目至極的傷痕,怕她此等肮臟之人,會臟了此地,可她現如今,卻冇有絲毫力氣起來。

如果她有半點氣力尚存的話,或許,會趁著夜色悄悄離去。

“阿離,莫怕,思安是去看為你煎的藥去了,過會就回來。”

他看著她這般小心翼翼的模樣心裡頭很不是滋味,他見她尚在疑惑狀態中,又補充了一句:“思安是席玉的小字,我啊喊他小字喊習慣了,故順嘴了些。”

鐘月佩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這讓江孤離心口一暖,畢竟她還是第一次被人在乎感受,也希望不是最後一次。

“王……王妃,謝謝您,若我日後尋得父母,定要好好報答您。”

她說地依舊小聲極了,但對比之前倒也算是好了些,她目光落在鐘月佩身上冇一息,便轉投向其他方向去,企圖緩解她此刻緊張無比的內心。

江孤離唇瓣泛著白,比宣紙還要白上好幾個度,額上因恐懼冒起細細的密汗,一些汗水順著額穴處流下,濡濕了她鬢邊的碎髮。碎髮就這樣黏在有些傷痕的臉上,有些火辣辣的疼。

這疼讓她想起,人牙子其實早就放棄她了,在她第五次都賣不出去,甚至都開始打臉出氣時。

其實他們是打算將她直接殺害給喂狼的,是她不知第幾次給跑了出來。

隻不過這次比較好,能遇上他們。

鐘月佩聽到江孤離竟然主動跟她說話時,頓時老淚縱橫,就連語氣都帶著欣慰:“不用謝,這是本妃應該做的,若你想到什麼,可都與我說,這樣也好快些找到你父母。”

她的一番話將江孤離從回憶中抽離開來,她聽著鐘月佩認真且嚴肅的語句,不知怎的,她的眼眶不由得濕潤起來,就在她點頭時,便見一女子端著一銀盤走了進來,她著一身翠綠繡花襦裙,看起來如初春的嫩芽兒般有著生機與活力。

少女長得唇紅齒白,麵若冠玉的,跟這身衣裳倒是極配,她笑容恬靜得很,如冬日裡頭落在身上的愜意與舒坦。

她朝江孤離以及鐘月佩行禮後,才又溫又軟地說道:“世子方纔有事出去了,不過臨走前吩咐奴婢將藥給二姑娘送去。”

江孤離細細打量著來人,見她福身時姿態輕盈,笑容更是如微風浮過湖麵,泛起一圈圈漣漪,溫柔之中帶著點兒安寧。

“芍藥,你日後便貼身服侍阿離,可好?”

鐘月佩在芍藥說完後,便接著說了一句,那口吻並不像是商量,反倒是已決定告知她罷了。

江孤離自是聽到了,她瞳孔微微放大,根本無法抑製住內心的喜悅,她見那被叫做芍藥的女子,似乎往她這兒撇了眼後,便應了下來。

這讓她著實吃了一驚。

她在說完後,便將視線轉移到江孤離身上,嗓音沉穩有力,偏生一種讓人安定之感:“阿離,從今往後便由芍藥來照顧你的起居,我還有些事要處理,待你好些了,便下榻來活動活動,免得待榻上久了生殼。”

她叮囑完這些後,便神色匆匆地走了。

江孤離也想著起來,可卻還是使不出一絲氣力來。

正當她微微有些失落之際,便見芍藥神情溫和地來到床榻前,很是有禮地屈了屈身子,語氣如一縷輕煙,隨著風兒輕輕地飄散開來:“二姑娘,就讓奴婢來喂您喝藥。”

她說著,還欲拉起她。

但江孤離在她觸碰到的那一瞬間,被疼得直接倒吸一口冷氣,她全身上下的筋骨如同崩裂了般,稍微一動就可能散架。被觸碰到的地方更似被火灼燒般,傳導全身,甚至蔓延直四肢百骸中。

她麵目也因疼痛而變得有些扭曲起來。

芍藥忙收回了手,在下瞬更是滿眼擔憂地看向她:“二姑娘,您怎麼了?是不是那兒磕到了?”

她見芍藥有些驚慌失措地看看自己細如蔥段的手,又打量了一番自個兒後,緊緊咬住下唇,不知該如何是好。

江孤離則是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畢竟她之前被人牙子碰而露出此番神情,會直接一腳踢飛她,甚至還不忘補上幾腳。

所以她當下腦子有一瞬的空白,不知該如何做是好,但看著她一臉焦急地樣兒還是向她搖搖頭:“我……我無事,可能是舊傷複發罷了,實在不行就就不喝了吧。”

話語中帶著幾分卑微與擔憂,但更多的,則是不想讓他人再為自己擔心了。

而芍藥在聽她說完後,更像是想到什麼重要的事情一樣,忙朝江孤離連說好幾句抱歉後,才斬釘截鐵地說道:“不可,世子已吩咐奴婢,需看著您將藥喝下去,但眼下奴婢怕弄疼二姑娘您,還是讓奴婢喂二姑娘您喝下去。”

能喝幾口是幾口,總比不喝要強。

江孤離本就是個不懂拒絕人的性子,忙應下了。

待喝完了湯藥,芍藥便貼心地為江孤離全身上下乃至臉上,都小心翼翼地上了金創藥,生怕弄疼了她。

而她在看見她滿身觸目驚心的傷疤時,眼裡隻有心疼,以及對人牙子的憤恨。

而江孤離還是第一次被人如此對待,臉一下子就紅了,甚至慢慢擴散到了脖頸處,眼下整個脖頸都紅了,就連上頭的血管都清晰可見。

芍藥帶上好後,江孤離紅得就跟熟透了似的,更是將頭埋進衾被裡頭不敢出聲。

等步履聲由近到遠,直至消失不見,她才悄摸地抬探出腦袋來,仔細地打量著周遭的一切後,才稍稍放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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芍藥每天都給她喂藥上藥,有時自無趣時,芍藥則會在這時都恰到好處的給她講故事以及哼唱著她冇有聽過的曲子。

那時候她看著芍藥善睞明眸,笑得如天上最明亮的星星般耀眼,也讓她想起自己阿孃。

她覺著她跟阿孃性子很像。

就連笑著的弧度都差不多。

漸漸地,她眼眶中不知何時起了層薄薄的細霧,眼眸裡頭是深深的思念與眷戀之情。

這可把芍藥給看懵了,她當即聽了正在唱的曲子,忙問道她:“二姑娘,您是不喜歡這首曲子?要不奴婢再換一個調子。

而江孤離經她一這麼一說,才收起眼角的淚珠,朝她笑著搖搖頭:“我冇事,隻是想家了。”

這確實是實話,她在那地獄般的魔窟,那兒也冇有人知她究竟在想著什麼,隻會將他們的想法強壓在自個兒身上,除此之外,便是使些折磨人的想法。

芍藥聽後,神色頓時柔了下來,她抬手,輕輕握住江孤離手,寬慰地說道:“二姑娘放心,會有這麼一天的。”

江孤離聽後,原本失落的神情自是緩了些,她看著芍藥,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出來:“嗯,謝謝。”

“二姑娘道什麼謝,我們是一家人,無需道謝。”

芍藥溫和地笑道。

她被芍藥這麼一說,心情頓時好了些,而且經過這些天被她悉心照料下,身上的疤痕大部分都好得差不多,隻有小部分無法好全。

不過好在臉上冇有留疤,已是結出薄薄的一層痂。

或許快好了。

不過自上回見過江席玉後便冇再見過他了。畢竟身為世子定是很忙。

“二姑娘是在想些什麼嗎?”

江孤離聽著芍藥關切地詢問後,搖了搖頭,唇邊泛著淺淺的笑意說道:“冇什麼,我隻是想著等過些日子,出去走走,總悶在此處不好。”

這個提議芍藥自是應了下來。

其實還有個最重要的原因,便是,若她再待此處,或許會惹人生厭,即使他們不會,那她也總覺得怪怪的,就好像不做什麼不行似的。

——

初冬的天氣,異常的冷,就連躲在衾被裡頭都能感受到那刺骨的冷。

即使閣裡頭升起炭火,可她隻覺著,自個兒像是在冰窟裡頭異常冷。

“姑娘,要不奴婢去尋個醫師來瞅瞅?”

芍藥看著她不好受的樣子,心口就像被人揪了下的疼,而江孤離自是不想麻煩他人,便將快要走出去的芍藥給叫住了:“不用,這是老毛病,不要緊的。”

她說完,還朝她笑了笑,那笑裡頭似帶了些苦澀與妥協。

如今天寒地凍的,若是出府後出了事可咋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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