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別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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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別說

裴政冇有準時到達。

他下午兩點就在那裏等著了,這裏彷彿是一個廣場,有白鴿,有街頭藝術表演,還有幾個青少年在玩滑板,各個金髮碧眼,與背景浪漫氣息濃重的建築很相稱。

等到午後,便有人在彈吉他唱英文歌,周圍圍了不少人在喝彩。

裴政在國外待得最長的時間便是外派那兩年,但那時很忙,很少走出來,也是那兩年,成了他畢生的虧欠,那是他最想倒退回去的時光,如果重來,他不會那樣對如夷。

冇有傷害她,後來的誤解也是不存在的。

這一等是漫長的,裴政像是將自己的一生都搭了進去,隻為等一個虛無縹緲的結局。

黃昏來了。

夕陽在落,橘黃色的光渲染了整個廣場,白鴿身上像是染上了漂亮的金色,正在展翅高飛,這裏的人聚集得越來越多了,他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等到如夷。

隻確定他會在這裏等到所有人散去。

可狀況遠冇有他所想的那麽糟糕。

黃昏時如夷真的來了。

是一個活生生的,不是他們口中那個在江河裏泡到麵無全非無法確認的如夷,而是一個純淨樸素的如夷,她穿了一件風衣,像是特別畏寒,跟這裏所有人一樣,來了便找了空地坐下。

她將自己的畫架拿了出來,架上一副空白的畫框,什麽都準備好了,正在等待第一個顧客,如果冇有人來,她就自己動筆,想畫什麽畫什麽,不受束縛。

周圍是飄揚的樂器聲,孩子的笑聲,還有風。

那風是舒爽的。

不像興州江邊的風,那麽冷那麽刺骨,讓人冇有了活下去的**,相反在這裏,如夷可以活得很好,隻有在這兒,她纔是她自己,不會因為亡人傷心,更不會被家裏那些事困擾。

想必這便是秦津洲不想裴政過來打擾的原因。

可他冇辦法視而不見,這是活生生的如夷,她會對周邊張望的孩子一個漂亮的笑臉,也會時不時抬眸觀望這裏,像是要將這一幕記錄在畫筆之下。

這個時間的光線並不好,可廣場上很明亮,她來這裏也不隻是為了畫畫,一個人的時間久了,總是會控製不住想走出來,找尋自己還活著的證據。

別說是裴政,這兩年連她自己都懷疑自己是不是早就死了。

她專心在畫筆下,並不知道攢動的人潮裏,正有個人一動不動看著他,他起身,腳下很僵硬,可還是在朝著如夷走來,直到一對白人情侶搶先走到瞭如夷麵前。

他們似乎想跟如夷交流些什麽,聽了他們的話,如夷點點頭,卻冇開口,而是拿起了一直放在旁的卡片找出一張給對方看,接著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做了個手勢又搖頭。

好像是在說,自己不會說話。

對方坐了下來,如夷更換畫紙,目光聚焦在他們臉上,依舊沉默,可人群裏,裴政卻抬不起腳步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可如夷真的冇有作聲。

她手邊的卡片代替了聲音跟路人交流,她失去了父母姐姐,失去了愛人,最後連自己的聲音都失去了,又因為他,這兩年隻能躲躲藏藏,過見不得光的日子,就連出來的時間都要掐在一天之內的最後一抹光。

這些是拜誰所賜?

是他自己。

他都乾了什麽?

周圍的笑聲還在繼續,吉他弦被撥動著,掌聲雷動,白鴿從頭頂飛過,這對所有人都是平凡的一個黃昏,可對裴政來說,他再也冇資格去見如夷了。

人來人往,隻有他淚流滿麵。

看裴政的樣子便猜到他什麽都看到了,秦津洲極有耐心地解釋著,“如夷一醒來就失聲了,出車禍的時候玻璃碎片傷了喉嚨,醫生說是再也發不出聲音了,她自己倒是冇覺得有什麽。”

裴政一聲不吭,心臟卻被狠狠撕開了。

分明應該得到報應的人是他,為什麽受傷的卻是如夷?

“你不用覺得自責,如夷跟我說過,她覺得現在這樣很好,以前總是說了太多的話,解釋太多,現在省了。”秦津洲在笑,可一樣在替如夷感到悲傷,“你現在還要見她嗎?”

裴政搖頭了,眼眶裏盛滿了眼淚,“我有資格見她嗎?一個罪大惡極的人卻安然無恙活著,她卻受了傷,失去了所有。”

“你不用這麽想,我已經把裴慎的事情告訴她了,她應該不會怪你了。”

如夷怎樣想,裴政不知道,可他原諒不了自己,不管是從前還是強迫如夷跟自己在一起的時候,他都冇有真正瞭解過她,他隻當她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子,隻當她會走出跟裴慎的那段感情。

如果那天晚上,他肯多關心她一點,不去吃裴慎的醋,多跟她聊一聊裴慎生前所說的那些話,她是不是會想通,是不是不會被三言兩語矇蔽。

他想儘辦法得到了她的人,卻傷透了她的心,他一次都冇有撫慰過她的破敗不堪的靈魂,他連掉眼淚的資格都冇有。

“要讓如夷知道嗎?”秦津洲又問。

裴政驀然抬頭,眼淚收了收,那種驚慌失措的樣子很脆弱,張了張嘴卻又啞然,悲傷到需要整理一番才能開口,“什麽都別說,你就告訴她,我結婚了,再也不會找她了,她可以像個普通人那樣生活了。”

昏暗的光線籠罩在了裴政身上,他的眸子被罩在了陰影中,很暗很痛,“讓她不要在黃昏時出來了,對眼睛不好,她已經傷了喉嚨,不能再受傷了。”

裴政做出這個決定有多艱難,秦津洲理解,“以後你不會再來了?真的不要再見她一麵?也許她願意見你呢?”

“我不願意了。”裴政不想因為自己的出現再讓如夷受傷一次,她已經遭受了太多常人無法承受的痛苦,他應該放過她,“我不會再來打擾她,如果一定要讓她知道點什麽,就等我死的時候,把我的死訊傳她吧。”

那對如夷來說,一定是最好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