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遲暮與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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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媧皇祭祀大典前夕,九州四極皆在為此慶典而積極的籌備著。

對神明的信仰大抵是所有氏族之間唯一的共通之處,世人感恩於神明創世造人的恩德。不過,許多不為人知的辛秘卻依舊悄悄的發生著。

帝鴻氏,月槐城。

一位風燭殘年的老者正躺在一張寬大的軟榻之上,他身邊隻有一位英氣勃發的中年男子坐在一旁,隻是他臉上掛著一絲憤怒與哀愁。

這間寢殿內燃著八盞青銅火台,瀰漫著濃濃的藥草氣味,便是連黑色的帷幔都透著寂靜的哀傷。殿內的一角擺放著一個沾著些許灰塵的木架,木架之上掛著一套黑金鎧甲與一柄黑金長槍。那些金屬摩擦的痕跡似是在述說著鎧甲主人經年的威嚴與不凡,記錄著一位將領昔時的輝煌戰績。

此處便是月槐城城主大殿的寢殿,那個躺在軟榻上的老者正是城主晴陽長老,而那位中年男子便是白荊城的城主姬少瑞。

晴陽長老漸漸轉醒,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少瑞,好多年冇見你了...”晴陽長老滿臉疲態,卻是眼神明亮。

姬少瑞點點頭,費力地擠出一抹微笑,說道:“將軍,這些年我亦甚是掛念於您。”

“終是歲月匆匆,我亦早已不是將軍了...少瑞啊...這次多虧有你及時出現,否則我...”晴陽長老歎息一聲,“你多年居於白荊城,如今為何突然出現在月槐城?...”

“帝丘傳信於我,要我務必參加此次媧皇祭祀大典,路過月槐城之時,我便想著先來探望您。”姬少瑞沉聲回答道。

“或許當年我亦是一時執念,才為我帝鴻氏一族招來如此劫難。族長與你相比實在相差甚遠,不配為我帝鴻氏一族之首領,其子玄囂空有一腔抱負卻是難成大事之人...如今之帝丘哪還有昔時之強盛,哎...恰如黑暗之深淵,無人能救...”晴陽長老雙目含淚,悲慼道。

隻是聽聞著晴陽長老的話,便可知其心中悲苦,一位昔時之將軍有著這般感慨,亦是叫姬少瑞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原來,姬少瑞自白荊城騎著“晨瀾”離開,並未帶隨行侍者。以“晨瀾”之腳力,不過短短數日姬少瑞便抵達至月槐城。一路上,姬少瑞並未尋得蜉蝣的蹤跡,亦是未打聽到卓立成的訊息,便猜測著他們或許已經到達了帝丘城。

晴陽長老本是姬少瑞之恩師,路徑月槐城,姬少瑞自然是進城探望一番。隻是月槐城中突發之事卻是叫姬少瑞深感意外。

在到達月槐城的城主大殿之時,殿外守衛見姬少瑞雖是認不得其樣貌,不過那萬中無一的“晨瀾”與舉世聞名的“白夜”卻是有所耳聞。

守衛見帝鴻氏大將軍姬少瑞親臨,自然是激動無比,卻是將姬少瑞引進大殿之庭院,告訴了姬少瑞一件難以啟齒之事。

那守衛本是晴陽長老之親兵,亦知曉晴陽長老乃姬少瑞之恩師,於是便跪下哭訴道,城主晴陽長老自前去城西廟宇之後已是多日未歸,不過晴陽長老臨行時曾交代此時不可外傳,守衛們除了焦急等待亦是不知所措。

加之時逢媧皇祭祀大典,城內各種流言紛紛,守衛們害怕城中生變,便更加不敢外傳。

姬少瑞聽聞之後,心中不免焦慮,又聽守衛們說起晴陽長老前去的是廟宇,當即便聯想到或是與帝丘城廟宇之事有所關聯...思及於此,姬少瑞便立即向著城西廟宇而去。

果然,廟宇不但大門緊閉,且巫者們皆是不知所蹤。如此更叫姬少瑞著急,未待夜黑,便逐一尋找著晴陽長老的下落。

終於,在一間柴房之中,晴陽長老渾身是傷昏迷躺在柴堆之中。姬少瑞見此便立即背起晴陽長老,意欲離開廟宇。

隻是一個膚色蒼白的男子卻是忽然出現在了姬少瑞的身前。那人瞧著姬少瑞腰側的“白夜”倒是微微一愣,未出一言便讓開了路。姬少瑞憂急於晴陽長老之傷勢,便揹著晴陽長老匆匆返回了城主大殿。

巫者們不知所蹤,自然醫治晴陽長老便成了難事。還好在月槐城之中尋得了一位遊醫,一番辛苦之下,總算是保住了晴陽長老的性命。

姬少瑞難免心中憤慨,便再度返回了城西廟宇欲查得真相。隻是廟宇之中除了站著毫無生息的一群黑袍之人,便再未能尋得其他,那日所見的膚色蒼白的男子亦是不知所蹤。姬少瑞心中氣惱,畢竟若那日未與蜉蝣相見的話,那他當真便做了糊塗之人。

而此時的月槐城,卻依舊如往日一般平靜。帝鴻氏的族人生活如常,哪裡有人知曉他們的城主此刻正身受重傷昏迷不醒。

再次回到月槐城城主大殿之時,晴陽長老尚未醒來。姬少瑞便向殿中侍衛問起晴陽長老的其他情況。

侍衛告知姬少瑞道,晴陽長老的三子眼下正在帝丘城兵營之中,他們如今皆為黑金衛將領,忙於軍務。而晴陽長老的兩個孫子正前往帝丘參加媧皇祭祀大典,此刻城中唯有晴陽長老的一個孫女留守,料理城中事務。

姬少瑞聞言點了點頭,便留在晴陽長老的身側照顧,畢竟月槐城的各項事務總需要打理,因而不便召晴陽長老的孫女前來。

“將軍,往事不可追矣。帝鴻氏如今亦非您一人之過,隻是您為何會單獨前往廟宇,又為何會受傷被困?”姬少瑞疑惑地問道。

晴陽長老抬手拭去眼角的淚痕,看著姬少瑞說道:“一位自帝丘城而來的使徒大人親臨月槐城,我自是親自相迎。隻是那位使徒大人卻是帶著七位下屬使徒抓走了廟宇內的巫者,留下一群形如僵者的黑袍之人,那些人隨使徒口中巫咒而行...那使徒說今後那些黑袍之人將替代巫者之職...”

此言一出,姬少瑞霎時便驚詫不已,臉色微怒道:“巫者亦為我帝鴻氏之族人,使徒將他們帶到了何處?”

“少瑞...我正是因此與那位使徒起了爭執,他便以我不敬神明之罪欲關押我...我...好歹是昔時族中的將軍,卻是未曾想竟一招而敗!”晴陽長老再度垂淚道。

英雄遲暮,美人易老。

或許這是自太古起即是不變的定律,恰如晴陽長老那般年輕之時意氣風發的將軍,年暮之時竟遭遇一招而敗,除卻無儘的歎息,更多的便是深深的無奈。

歲月抹去了經年之光輝,唯餘一身老邁之軀。

“城中的巫者早已不知被那七個使徒帶去了何處...此次你前去帝丘,萬毋為我尋仇,隻需找到族長,要他務必自強,振興我帝鴻氏!少瑞,答應我...”晴陽長老緊緊地抓住了姬少瑞的手,執著地說道。

“將軍,我答應您便是。眼下您有傷在身,實不宜再多添憂思。”姬少瑞鄭重答應道。

許是晴陽長老傷勢過重,說了一番話又聞姬少瑞之承諾,便鬆懈了一口氣,合上眼漸漸睡去。

隻是姬少瑞卻是坐在一旁,不斷地思量著帝丘之行應當如何應對。

若是按照月槐城之形勢,怕是過不了多久,使徒之勢力便將滲透白荊城,屆時將會如何,姬少瑞亦是難以估量。再回想起彼時蜉蝣所言,看來使徒正在做的事怕是尋常之人根本難以想象。

此番有連山與蜉蝣同去帝丘,亦未嘗不可說是一件好事。若能將使徒從帝鴻氏一族中驅逐,帝鴻氏便將不再為其所製。隻是唯有期望此事不會損傷帝鴻氏之元氣,否則其他氏族來犯亦難以應付。

……

騰渀氏,若水城。

族長空天勝可謂近來喜事頗多,不但娶瞭如源盈那般嬌媚的新娘,更是邀請到了東南之地的栗陸氏一族前來騰渀氏參加媧皇祭祀大典,實則共商友盟之大計。

四極殿正殿,族長空天勝端坐在族長正座之上。殿內左側便坐著遠自栗陸氏一族前來的節使,當中更有栗陸氏一族的水鵬璠長老,殿內右側坐著騰渀氏的幾位長老以及新任大巫空明傑。

隻見空天勝雖是滿頭白髮,卻是笑意不斷,眼中閃著得意之色,早已不見昔時大敗於帝鴻氏時的那般頹靡。

而此番能邀請栗陸氏一族前來若水城,便是以多年前栗陸氏一族大敗於帝鴻氏為由,激起了栗陸氏一族的同哀同怒之情,加之前去遊說的新任長老天穆舌燦蓮花,終是說服了栗陸氏一族共商結盟。

此刻天穆長老亦是身坐殿中,臉上亦是滿溢得意之色,其他幾位長老見此心中不悅卻是不敢多言,隻好將頭扭到一旁。

不過那栗陸氏的鵬璠長老卻是將此一幕儘收眼中。

“空族長此番邀請我栗陸氏共同參加媧皇祭祀大典,實乃我栗陸氏一族之榮幸。”栗陸氏鵬璠長老笑道。

“鵬璠長老不必自謙。你我兩族雖為不同氏族,禮敬神明之心卻是同樣虔誠,理當不分彼此。”空天勝亦是笑道。今日空天勝倒是不似平日那般陰晴不定,喜怒無常。

那鵬璠長老聞言點了點頭,忽是意味深長地開口道:“昔時我曾聽聞,騰渀氏一族大巫空應囚乃不世之奇才,亦為神明之忠誠侍奉者,不知今日可否有緣得見?”

此言一出,且不說族長空天勝,便是那新任大巫空明傑的臉,霎時便黑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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