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冰冷的熱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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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為每個世人定下了宿命。而姬少典一直認為宿命充滿不公,所以那些由嫉妒而衍生的陰影便逐漸占據了他整個心緒。

瑤姬,帝丘城中的一位孤女,或許她的宿命本應是淒苦的前半生與得到愛情後完美的後半生。隻是她所愛的人是姬少瑞,便就註定後來諸多的悲傷。

自從姬少典在城外見到守望姬少瑞歸來的瑤姬之後,思緒便整日為那一幕所擾。姬少典不斷臆想著,一旦弟弟姬少瑞從東極戰場歸來,那麼他不但將得到全族的讚譽,以及會得到那份完美的愛情。

隻是這般愛情自己卻從不曾得到...既然得到不到,便搶過來!已然是族長的自己又有何理由得到的比弟弟姬少瑞更少?!這一閃而過的念頭,終是促使著姬少典做出了搶奪自己弟弟愛情的勾當。

當姬少典找到瑤姬的時候,姬少典便直言要瑤姬嫁給自己。隻是瑤姬哪裡會放棄自己的愛情,拒絕姬少典時的那份堅定的眼神,更是叫姬少瑞為之憤怒。而姬少典亦不明白,為何自己信誓旦旦的承諾竟是在瑤姬的眼中分文不值。

說來被瑤姬拒絕本是在姬少典的預料之中,心思單純的瑤姬哪裡又能想到姬少典隨後的一番舉動。回到家中的瑤姬赫然發現鄰裡竟是空無一人!打聽一番後,瑤姬才得知他們竟是被司刑堂扣壓了,罪名便是他族細作。

自小流落在帝丘城的瑤姬,若無鄰裡的幫襯怕是早就被販賣為奴了,此刻即便瑤姬再單純,亦是明白這不過是姬少典對自己的逼迫罷了。姬少瑞出征尚未歸來,無路可走的瑤姬隻好再次走進了承興宮。

每一步,皆是那般的沉重,亦是與自己的愛情背道而馳,走向了那間姬少典早已為她備好的囚牢。隻是瑤姬不明白,姬少典明明是姬少瑞的大哥,為何還會做出這般行徑。

瑤姬終是嫁給了姬少典,鄰裡亦是平安歸來。姬少典告訴瑤姬,倘若將事情對姬少瑞說出,那瑤姬所關心在乎的人必將陷入不複災劫。瑤姬隻能流著淚點頭。

銅花玉釵,那是姬少瑞送給瑤姬的定情信物。在那冰冷的承興宮,瑤姬便是緊緊地握著那隻玉釵獨自默默地垂淚,那些流不儘的眼淚亦是瑤姬心中永不絕的哀傷。高大的宮牆好似深淵一般,把瑤姬拉入了無儘痛苦的泥沼。

此時的姬少典再看不見曾經瑤姬眼中那般對於愛情的炙熱,僅剩空白的冷漠,即便姬少典曾嘗試著以溫柔與甜蜜的語言打動瑤姬。

那支銅花玉釵,姬少典亦是毫不留情地從瑤姬手中奪走。那一刻,姬少典纔算真的明白,搶來的愛情算不得愛情,瑤姬熄滅的愛情之火亦不會為自己而點燃。

伴著帝丘城中族人的歡呼,那個身披金甲的少年終是歸來。慶功宴上,姬少典享受著弟弟姬少瑞眼中的痛苦,甚至故意將瑤姬帶到他的麵前,讓姬少瑞難堪。

那是屬於勝利者的一刻,曆經多年,姬少典終是站在了勝利者的位置之上,俯視著素來意氣風發的弟弟,在輝煌的戰功與讚美之中,接受了這一生最大的挫敗!

此乃何等快意!

即便姬少瑞動手將姬少典打倒在地,嘴角那一絲鮮血亦像是愉悅的樂曲。自此,這帝鴻氏一族再冇了從前那般異樣的眼光,再是冇了不公的責備,所有的一切已然全握於自己的手中!姬少典從來冇有這般舒心過,慶功宴上他已然成為了最大的贏家!

弟弟姬少瑞逃一般再度踏上了東極戰場,甚至不敢前來承興宮詢問一句。姬少典為此而笑,瘋狂的笑。

“金羆夜刹”如何?戰功赫赫又如何?...

其後不過一年,瑤姬生下了一個男嬰。隻是姬少典終是生出了厭倦,厭倦瑤姬那張再是冇了柔美笑意的臉,冇了炙熱眼神的眼睛。即便是一刹那的空虛,亦是叫姬少典再冇了心思應付。

尤其,瑤姬的孩兒乾荒天生異瞳,即便那孩子生的極是乖巧,討人喜愛。姬少典反感那樣一雙眼睛,雖然另一個孩子玄囂亦是不能博得他的歡心。

接連數次天災之後,姬少典亦是懷疑素來豐產和美的帝鴻氏出現這般災難是否與乾荒之異瞳有關,畢竟一切天災皆是從乾荒出生後纔開始出現。

為此,姬少典召見大巫姬桓彗,命其占卜乾荒那雙詭異的異瞳。隻是這一次,姬桓彗以五枚黑金卜符亦占出了一個怪異之象。姬桓彗告訴姬少典,異瞳乃為不世之異象,非巫法占卜可得知其吉凶,隻是依卜符所示,乾荒這一生或與帝鴻氏之運相悖。

自此,乾荒為異類的傳言便不脛而走,族人們叫囂著將瑤姬母子趕出帝丘城。姬少典便毫不留情將瑤姬母子驅趕到城外的荒山之上,那裡隻有一間破舊的茅草屋。

一個模糊不清的占卜結果,便決定了瑤姬母子此後的悲苦。承興宮中無一人為瑤姬母子說過一句辯解之詞,甚至誇讚族長姬少典之大義者更為多數。冇人在意瑤姬母子的死活,甚至冇人想過她們應當如何在皇上之上存活下去。

隻是姬少典不在乎,反正那些心心念念所想得到的一切,他已然得到了,包括對弟弟姬少瑞的勝利。

承興宮後殿明亮的燈火理應伴隨著溫暖,隻是姬少瑞的心早已沉到了無底的深淵之中,望著大哥臉上那般快意的表情,姬少瑞隻是想著瑤姬曾經所不得不忍受的諸般痛苦。

原來,害了瑤姬的人竟是自己。直視姬少瑞的自責卻換不回瑤姬逝去的生命,以及曾經屬於他們兩人那年少甜蜜的愛情。而大哥,姬少瑞亦從未想過,大哥竟會這般討厭自己,絲毫不念及血脈親情。

說來總是自己糊塗,冇想到當初因“白夜”之事開始,竟是會叫大哥姬少典這般難堪與嫉妒。或許無意傷人,可翩翩有人受傷至深。

“對了,那個賤人直到被火祭前,還在求我放過你。你說可不可笑呢?”姬少典舉起酒杯,冷笑了起來。

“你不是我的大哥,我大哥溫文爾雅,而你就是個瘋子!”姬少瑞眼中滿是紅絲,狠狠地盯著姬少典。

此言一出,姬少典忽是一愣,邊喝下杯中之酒邊道:“我坐擁帝鴻氏千裡領地,享受著世間最奢靡的生活,你得不到的我都得到了,包括那個賤人。但是我清醒的很,倘若不清醒又如何享受這般快樂?”

或許很多年以前,當年輕氣盛的姬少瑞聽聞這樣一番話時會動手揍向那說話之人,隻是如今的姬少瑞卻是再不會那般做了,即便此時姬少瑞胸中的怒火正在燃燒!

“瑤姬是無辜的,你有什麼應該衝著我來。”姬少瑞肅然道,“恰似如今你躲在這後殿之中,不過隻是逃避罷了。”

“哈哈。隨便你怎麼說...勝利的人始終是我,是我姬少典!隻可惜父親與母親冇能瞧見,否則他們定然會後悔當初那般輕視於我。”姬少典放下酒杯,轉身看著姬少瑞說道。

那般瘋狂的快意,在姬少瑞看來甚至有些可憐。

兩人十載未見,而此刻的見麵竟是如此冷漠。曾經親密的兄弟兩早已消失在了那個去古怪小屋探險的夜晚。

而姬少瑞這一生最為牽掛之人瑤姬,亦是無辜慘死與姬少典的瘋狂嫉妒之中。姬少瑞此刻心中儘是瑤姬握著銅花玉釵時默默流淚的模樣...不知在向姬少典妥協之前,瑤姬曾是怎樣的無助,隻可惜自己對一切一無所知,甚至冇有開口詢問的勇氣。

姬少典再一次享受了弟弟姬少瑞的悲傷,憤怒中無能為力的悲傷。大抵十年所有的空白皆在此一刻被填滿,嘴角那抹笑意毫無掩飾的彰顯著心中的快意。以致姬少典再次覺得自己披上了勝利者的光輝,不可一世。

在姬少典微醺的笑意之中,姬少瑞推開殿門離開了承興宮。

這座宮殿曾是姬少瑞最溫暖的家,隨後又變作了一生柔美愛戀的墳墓,而今姬少瑞隻想永遠的離開這裡,離開這冰冷殘忍的深淵,充斥著陰謀與邪惡的旋渦。

那一眼回望,亦恰似最終的告彆。

清冷的月光伴著離彆的腳步,多少年來心底那些模糊的猜想亦是有了最清晰的答案,即便那答案殘忍無情。姬少瑞不禁想起了曾經麒麟所言。

你終將背棄你的氏族,這便是你的宿命。

神明從來不曾說錯,那些預言正在一點一滴的變作現實。隻是在這宿命之中,姬少瑞失去了最溫暖的親情,亦有最甜蜜的愛情。

到底誰纔是無辜之人?...

一陣微涼的夜風拂麵而過,帝丘城的街巷之中依舊那般寧靜,彷彿白天所發生的一切未曾為這座城池留下痕跡一般。

滿城梨花紛紛揚揚,卻再冇了那個怒馬鮮衣的少年郎。沉重的金甲在月色下映出一份悲涼的孤獨,以及姬少瑞眼角那一滴轉瞬冰冷的熱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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