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小肚雞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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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契邊徹底斷了氣,他仰麵向上,整個人血葫蘆似的,驚悚更甚。

沈也星從床上坐起來,盤著腿端詳倒在她麵前的這具屍體。

她摩挲著下巴歎息:“怎麼就死了,我還冇開始玩呢。”

沈也星見肖一枝跟了過來,她站起身,兀自倒了一杯白水,好脾氣地給肖一枝也倒了一杯。

肖一枝:“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喏,我本來想以身做餌,收拾了這夥賊人。”沈也星雙手一攤,“若是我來動手,他死的可冇這麼痛快。”

肖一枝倒冇認為殺人者是沈也星,畢竟她奔波到這漠北的千裡關隘,就是為了籌備一場好戲。總不至於纔剛開了個場,就把關鍵人物殺了,那她的戲還怎麼唱下去。

肖一枝半信半疑:“你會這麼好心來管遠在漠北的事?”

沈也星莞爾一笑:“二十兩,便可以買我的好心。”

有人花二十兩白漂,雇沈也星來這裡探清楚這家客棧的底細,來之前她打聽到幾月前,曾經有兩個客商住過這家客棧的肆號房,第二天便離奇失蹤了。

沈也星邊踢了一腳地上那具腥味極其濃重的屍體,邊繼續解釋。

“同樣的事情不間斷髮生在近幾年間,出事的都是肆號房。林林總總算個數量,少說有十幾人失蹤了。”

漠北邊境連年戰亂,最初朝廷派來的官管著這片地界,是個被貶來的利慾薰心之人。失蹤十幾人這事他不聞不問,隻顧著在這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多撈點漂子。

朝廷於這裡形同虛設,外邦蠻夷就更是猖狂,騷擾不斷,這道連通關內外的口子早就讓有心人撕開。

後來,江湖組織中自請而來兩位守關人,卻也冇能守住關口安寧,皆命喪於此。

黃沙嘶吼,不知吞下了多少人命。

肖一枝冷哼一聲,“那店小二難逃乾係,火點空子這句話便是信號。”

“聰明。”沈也星將阿契邊瞪大的雙眼闔上,“沆瀣一氣,店小二管有錢卻不懂春典行話的叫火點空子,再安排這樣的人進特定房間,方便動手。”

肖一枝鏽劍直指沈也星,警惕道:“你是十二嬉春的人?”

沈也星要她任其差遣,她雖為保命應允,但不能連她的底細都一概不知。

“是又如何。”

沈也星勾起唇角,似在嘲笑她輕易拔劍。

在江湖中討生計的人數眾多,行當自然也多,三門九路各有所長,十二種行當的魁首共同組建了“嬉春”,成員共十二人,以此方便他們交換情報。

肖一枝幾乎確信她就是其中之一,除他們以外,還有誰敢放言保鬼醫苗嬌一定醫治她,又能有誰敢隻身一人來這地方查這種事呢。

嬉春十二人真容成謎,絕不是什麼大善人。就拿取人性命來說,尋常殺手乾脆利落,隻過問金銀,不過問緣由。

十二嬉春則不同,他們行事乖張狠戾,折磨人的手段花哨殘忍。

這世道,多的是比死更痛苦的事。

沈也星輕摸著扇麵邊緣,見肖一枝依舊僵持,開口道:“你隻需遵守我們之間的交易,不必過問我的身份。”

肖一枝聽罷,不再斟酌決定信她,她轉了劍鋒,指向地上的屍體,“人都死了,這事還管不管?”

沈也星沉吟,略有所思:“一枝,你冇覺得今夜太安靜了嗎?”

親眼看見了阿契邊死亡一幕,又洞悉沈也星的身份,肖一枝緊繃的精神都忘記了早該發現的不正常之處。

且不說死者嘴裡發出這咯咯般鬼叫的聲音,就連他從胡楊樹上又下來走到店內,這反覆折騰的動靜,整個店裡除了他們二人有所反應以外,竟然冇有一個人覺察。

今夜的事太古怪。

“走吧,你我去彆的房間探探,想必就算回房也冇有倒頭大睡的心思。”

她將摺扇收回衣懷,拍了拍肖一枝的肩。

肖一枝不喜歡沈也星這個人,她分明是架好魚竿來釣魚的,心思太活泛,每句話都真假難辨,她不願再被擺佈,成為算計中的一環。

等知曉苗嬌的下落後,還是儘早遠離比較好。

客棧不大,一共隻有五六間房,每間房懸著胡楊木削成的掛牌來標註號碼。

肖一枝自己住在伍號房中,飲酒時她觀察有桌歇腳的官兵在入夜前就出了客棧,兩人一行的行腳商人則分彆住在壹號與貳號房中。

那麼,隻剩一間叁號房。

沈也星伸手叩了叩房門,等了片刻,又再次叩了兩聲,房中冇有任何迴應。

她回頭向肖一枝做了個“請”的手勢,說道:“破門這等難事就交給你了,我不勝酒力,此時頭還暈著呢。”

沈也星煞有其事地扶著額頭。

滿嘴扯謊,肖一枝靜默地翻了個白眼。

她攜著劍鞘為支點輕撬木門,果然開了一道縫隙。

“閉氣。”還未進門內,沈也星突然說道。

等房間內的香氣散儘,沈也星才奇道:“看來他們的目標不止是我。”

肖一枝將遮掩口鼻的衣袖拿下,“這間房不是晨昏香。”

房裡隻是燃了普通的迷香,而肆號房中的晨昏香除了致人頭腦昏沉,還有催情的功效。

她們進了叁號房中,推開房門,兩位外邦大漢並排擠在一張床上仰躺著,肖一枝見他們胸前尚有微弱起伏,剛想伸手探去,還不等她下一步動作,沈也星就已經伸過手。

她用扇柄抽了這兩人一人一個耳刮。

毫無反應。

沈也星確認他們昏過去了。

今夜如此安靜的原因終於找到,客房中的人除了她們二位,無一例外都被迷香迷暈,熟睡如憨豬。

她轉身出去,駐足在叁號房門外,對著門前懸的木牌端詳,“一枝你說,這漠北的客房為什麼要用中原的計數方式命名呢。”

這一問真把她問住了,肆的寫法多用於中原地區記賬算賬之中,而漠北多數是用圖案來計數。

肖一枝轉念又升起另一個疑問:“還有阿契邊,他死在你房裡,那他原本住在哪間客房?”

沈也星不在意她以問作答,似乎還很滿意對方把疑點講了出來。

肖一枝:“怪不得這麼安靜,整個客棧的人都被放倒了。”

沈也星:“走吧,找找那個偷懶的掌櫃和店小二。”

三樓共有兩間房,他們先是去看了較近的雜物房,房中無人,又走向把頭的另一間。

這間不同於其他房間,房門敞開著,店小二一副嚇傻了的模樣跌坐在地,看到門口二人,終於指著床鋪上一具血肉模糊難辨真容的屍體,啊——地吼出撕心裂肺地一聲。

又死了一個。

沈也星把嚇到丟魂的店小二攙到凳子上,等著他略微緩過神。

肖一枝抱著劍站在一旁,她知自己不擅長問話,於是去檢視那具屍體。

這具屍體同樣被砍下了整個下頜,舌根連帶著口腔被扯了出來,血液卻流的並不多。

肖一枝伸手探這人的氣息,死了有一陣,她摸了摸衣服上的溫度,微涼,與這間封閉悶熱的屋子不符。

這邊,沈也星詢問起店小二。

“小兄弟如何稱呼,你是何時發現他死在這裡的?”

店小二戰戰兢兢地回答:“小的...小的就叫小二,我..記不太清時間了,我收拾完樓下桌椅,入夜後就迷迷糊糊睡著了,醒來之後就看見掌...掌櫃成了這樣。”他轉頭看向床鋪上那具屍體。

他也被迷暈了?

“這是你們客棧的掌櫃?”

店小二點了點頭。

沈也星盯著店小二的眼睛,“你跟著客棧掌櫃做了幾年工?”

她的眸色比常人淺,循循善誘。

“不...我不記得了。”

沈也星指了指床上的屍體,又指向小二,“你們在說謊。”

肖一枝檢視完死者,此刻正專注地聽沈也星問話,她聞言擰緊眉頭,心下不解。

“店小二不止一位,你們的幫手也不止一人。”沈也星目光灼灼盯著自己麵前被死狀嚇得不輕的店小二,後者心虛地低下頭不敢再看她。

“一個是我剛入店時迎我的這位,還有一個則是被我們誤認成掌櫃,要酒時偷懶的那位。”

肖一枝更加疑惑:“你是說先前櫃檯後麵的那位不是客棧掌櫃?”

沈也星答曰:“那位假掌櫃從我入店就冇說過一句話,漠北外族的口音十分好辨,就比如阿契邊。如果假掌櫃真是外族,在自己的地界又怎麼會故意不出聲,生怕彆人知道他是外族呢?”

她頓了一瞬,接著說下去,“要麼是他不能說話,要麼是不敢說話,他怕我們這些中原人聽出他是中原口音。”

肖一枝大致能捋清楚她的意思,她早於沈也星進入這土樓客棧,也冇聽櫃檯後的掌櫃說過話,但當時並未放在心上,經沈也星這麼一說,她也覺得那個掌櫃未免太不熟絡了。

而且這蠻荒之地,周圍的官兵其實也跟官匪無二,中原人想要立足在此,經營十數裡唯一的客棧並不容易。

更何況這後麵,可能還牽扯些肮臟生意。

小二的臉色並不好看,卻也不再隱瞞:“我...我們都是掌櫃買來的,有六年了。”他看向床榻上的屍體繼續說:“趙吉跟著掌櫃的時間久一些,好像是個流落漠北的中原人。”

沈也星點頭,“你隨我來。”

三人返回二樓的肆號房中,她指著地上阿契邊的屍體問道:“這人你可認識?”

小二的臉色煞白,盯著阿契邊一時間忘了言語。

沈也星冇給他緩衝的時間,“若我冇猜錯,阿契邊應該就是你們客棧真正的掌櫃。”

所以才根本不用住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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