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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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機感襲麵而來,心蕊揪著心,她要是不做點什麼讓祁焱越來越重視她,那黎笙永遠都會有生命危險。她不敢光明正大的看黎笙身上的傷,以免祁焱生氣,人類卑微到如此地步,何時纔是個頭!

她越想越著急,忍不住的加快了腳步,“小笙我們快點回去吧。”

等她走出很遠一段距離才注意到,剛纔還跟在身旁的人落了隊。

以往嘰嘰喳喳的人,早就該喊疼的人,今天格外的安靜。

心蕊乾脆停下步子,將還在發愣的人拉到自己麵前,她半彎著腰,柔聲道:“小笙還在生姐姐的氣?讓你去參加賭局的事,姐姐事前並不知曉。”

黎笙從自己的思緒中掙脫出來,她用右手輕抬將麵前人由於彎腰低頭而散落的烏髮彆到耳後。

心蕊整個人都浸潤在淡藍色的光中,就連頭髮絲都散發出絲絲靈氣,黎笙由衷感歎,“姐姐好美呀!”

心蕊的美就如她的性子一般中正柔和,毫無攻擊性。

黎笙又道:“我知道,而且我怎麼會生姐姐的氣呢?姐姐是小笙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我們都要好好的纔對。”

心蕊被黎笙眼中的鄭重所打動,她忍不住將她抱住,就像小時候那樣低低細語,“小笙最好了……”

是夜,準確來說應該是那些靈獸口中的夜。

在岩洞中,哪裡分清白天黑夜。

自打她和心蕊回到了這個屬於她們起居室的洞府後,心蕊就上上下下將她檢查了個遍,除了些小傷口外,就是手和胸口有點骨折,主人果然在小笙身上動了手腳保住她的性命。

處理妥當後她就讓黎笙好好休息,自己在主臥開始運功修煉。

起初黎笙由於好奇,忍著痛悄悄的站在門邊觀察心蕊是怎麼練功的,可她一直在打坐,黎笙看的實在無趣,便在這僅有的兩間臥室轉悠起來。

這兩間臥室簡直可以用空曠來形容,主臥還好,除了一張石床外,至少還有一張桌子、一張板凳和一個櫃子。而她的次臥除了小的可憐外,就隻剩一張石板了。

黎笙平靜的躺在這塊勉強能算得上是床的石板上閉目休息。也許是太過疲乏,漸漸的她睡了過去。

她睡得並不踏實,突然身體一個顫抖,被迫甦醒過來就再也睡不著了。

她初來這個世界,隻有這副身體記憶的一些零星碎片,與心蕊相關的事卻記得很清楚。

但有一點她知道,這個世界和她當初做遊魂的那個世界很不相同。

那時她雖是一縷幽魂,可人間的百態她也是看過的,美好的,不完美的……她都在彆人身上見過。

而這個地方好像隨處都充滿著暴力、怨恨、不滿——這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世界。

當她知道她附身的這具身體也叫黎笙,並且是個智力有缺的人時,她斷定她就是她。這具肉身天生就是為了來承載她這支魂。

隻有她與肉身融合,黎笙纔算是真真正正的黎笙。

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心蕊並不是她的親人,卻勝似親人。她現在這個身體的腦海中並冇有任何關於親人的記憶。在另一個世界裡做孤魂的時候,也冇有關於親人的記憶。

她就像是天生天長出來的一樣。

黎笙看著自己現在這副約莫十三四歲的身體,乾癟瘦弱,營養不良,又伸出手輕輕撫摸自己右邊臉上那一道疤痕,疤痕很深,自太陽穴延伸到顴骨下方,想來定是恐怖至極。

她又摸了摸自己背上那條更長的疤,扭曲蜿蜒,黎笙苦笑,當初這傷是真的差點要了她的小命。可腦子裡心蕊冇日冇夜的守護和照顧,讓她在做魂時冰冷的心慢慢融化。

心蕊對她的好,大部分都來自這些傷痕,它們像是一個個印跡,在心蕊的心中揮之不去,隨時提醒她,當初那個叫黎笙的小傻子是怎麼義無反顧為她擋刀。

黎笙眨巴著眼睛,望著灰黃的石壁搜尋著腦海裡的記憶。

她剛被人販子賣入李家時,因為幼小又孤苦無依,寶貴的吃食和水都被其他人搶走,本就枯瘦如柴的她幾乎就要斷氣時心蕊出現了。

她像所有憐憫世人的神一般將她救起,把她留在自己身邊,自那時起黎笙視她為天,即使後來心蕊作為源氣體被賣給祁焱,黎笙也跟著她,她救她性命,她為她擋刀……

思緒被敲門聲打斷,她囫圇一個翻身,顧不得身上的痛處,動作迅速的來到門邊。同一時刻還在修煉的心蕊停了下來。

“誰?”

“少主讓李小姐去伺候。”

心蕊姓李,祁焱身邊的人都叫她李小姐,按理說,自心蕊成為祁焱的侍妾後,所有仆人都該喚她一聲夫人,但這個世界人類地位低下,獸類不願給我們尊稱。

心蕊也不在意,她走出主臥,拍拍門口的黎笙,“小笙繼續休息吧,姐姐去去就回。”然後將門打開邁著蓮花步,隨著那個婢女離去。

黎笙心裡難受,以前的她再怎麼無知都知道,隻要晚上伺候過祁焱,心蕊都會'大病一場',更何況她現在清醒得很,這個所謂的侍寢一看就有問題。

心蕊是真看重她,待她如親妹,黎笙不想她一直受折磨,可她又無能為力。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走,黎笙趴在桌子上用手指毫無節奏的敲打著桌麵。這個地方連一個漏鬥都冇有,她等得有點焦急。

“踢踏、踢踏”有腳步聲…黎笙鬆了口氣,總算回來了,可是越聽這聲音越覺著不對勁,這個絕對不是心蕊的,她體態輕盈,不會有這麼重的腳步聲。

黎笙記得外麵的通道隻通往這一個房間,到底是誰半夜三更擾人清靜!

像是怕被人聽見似的,她輕手輕腳的來到門邊,屏住呼吸想要聽得更清楚。

可是事與願違,她被巨大的敲門聲嚇了一激靈。

“黎笙!黎笙!快開門!把你家小姐接進去!”門口的人顯然已經不耐煩極了,一邊叫著開門一邊抱怨,“平時看著柔柔弱弱嬌小姐似的,冇想到這麼重!

黎笙皺著眉迅速將門打開,隻見一壯碩婦人做揹人姿勢,背上趴著的赫然就是心蕊本人。

“怎麼會這樣?!我姐姐她出門的時候還好好的!”

婦人將昏迷過去的心蕊隨意的扔在床上,不以為然道:“侍寢唄,還能怎麼樣。”

這話說的要有多諷刺就有多諷刺。

黎笙想起自己還是一支魂時,由於冇有朋友,那些“同類”又好欺負她,所以她更喜歡看不見她的人類。

在人世轉轉停停,她最喜歡的地方還是黎國邊上的那個小村莊,因為那裡有一個非常慈祥的教書先生。

他那佈滿皺紋的臉上好像隨時都能看見微微上揚的嘴角。

村子中最調皮的小子在他麵前都會變得恭順起來,就連外鄉的混混都會尊稱他一聲李先生。

黎笙覺著他好像有一種魔力,讓她不自覺的親近。

自那以後,每日的清晨,她都是第一個去那間簡陋的學堂候著,比學生更像個學生。教書先生日複一日不厭其煩的教書育人,黎笙在這個過程中學會了唇語,她茫然無助的心得到了依托,在心中尊稱他一聲李先生。

此種情形黎笙真想一巴掌給那婦人呼過去,可先生說過蚍蜉不可撼樹,凡事量力而行。她們姊妹倆寄人籬下,她不可隨意得罪人,於是黎笙收斂脾氣,好生詢問:“以前姐姐去侍寢回來都好好的,怎麼今天暈過去了?”

婦人看著黎笙的臉一陣噁心,她們靈狐一族多俊男靚女,這種皮膚粗糙蠟黃,一條疤痕突兀的臉,多看一眼都是折磨。

不過看在她語氣好轉的份上婦人還是道:“這我就不知道了。”說完這話,人就毫不停留立馬離開。

黎笙看著離去的人,自己握緊的拳頭是鬆了又鬆,最終理智的撥出一口氣,將心蕊的身體擺正。

她蹲在石床邊上,拉著心蕊的手,望著她蒼白的臉,感受著她逐漸平穩的呼吸,陷入了沉思。

“小笙怎麼跪在地上?”

黎笙從雜亂的思緒中被拉回,她就著心蕊的手爬了起,“姐姐醒了?”

心蕊看著黎笙不著痕跡的摸了摸自己的腿,心疼不已:“腿麻了吧?知道你擔心我,這床還算寬敞,都不知道躺下來陪著嗎?非得跪著。”

黎笙看被髮現,也不遮掩,坐在石床邊大方的揉搓著自己那兩條小短腿。

“我記得以往去祁焱那裡最多待上兩個時辰,這次怕是有三個時辰,而且還是暈著回來的,姐姐……”

心蕊示意黎笙挨她近一點,眼神複雜的望著黎笙道:“世人都說死生之境讓人脫胎換骨,你從岩獸體內出來姐姐就瞧出不對,你以前雖擔心我,但懵懂無知,隻知當前口糧,從來不會刨根問底。”

黎笙張口剛想回答,心蕊拍拍她的手又道,“也罷,小笙長大了,姐姐該是高興的。”

此話說完,室內陷入了寂靜。

黎笙知道想要裝傻充愣騙心蕊那是不可能的,她倆夜以繼日的在一起,可以說但凡黎笙還冇開口撒謊,心蕊就能察覺出她的細微變化來,所以從一開始她冇想過要瞞她。

心蕊既然這樣說了,看來是不準備問個仔細,她認可她的就行,畢竟這副身體並冇有變化。

黎笙抱著她,“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亦或是將來,姐姐永遠都是黎笙的姐姐。”

心蕊感動卻也無奈,“好了,有什麼想問的就問吧,我看你一肚子問號呢?”

黎笙也不客氣,將腿盤到床上,“這個侍寢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觀你修煉怎麼就隻是打坐?外麵的世界又是什麼樣?我們人類的地位為什麼這麼低呀……"

黎笙雖然臉上有疤,且臉色偏黃,人又瘦小,但雙眼明亮、真摯,這會兒又因為興奮,而睜得老大,使得她整個人居然還透出了幾分可愛。

心蕊忍不住摸了摸黎笙有點鬆散的辮子,心中想著一會兒給小笙再紮一個,然後再慢慢回答她那十萬個為什麼。

“這是一個凶獸和靈獸稱霸的世界,人類隻能是它們的附屬品。”這回答很沉重。

心蕊的第一句話就把黎笙給驚住了,“為什麼呀?為什麼隻能是附屬品?”這有點顛覆她的世界觀。

心蕊伸出右手,攤開手心使勁發力,三息後,黎笙在她的手掌間看到了一絲水汽。

她覺著新奇,湊近瞧了瞧,水汽在一個呼吸之間就消失的乾乾淨淨,她突然覺著好渴,心蕊笑笑,用指頭指著櫃子裡的空杯子,杯子就瞬間填滿了水,“喝吧。”

黎笙雖然好奇,但還是一飲而儘,這是她活過來喝的第一杯水。

這裡十分乾燥,她從醒過來就冇見過什麼植物,水是寶貴至極的東西。

心蕊見她喝完接著說,“在我很小的時候,族長常說,如果不是兩萬年前那場天火,這裡應該還是那個陰陽有序,萬物生長,人類和靈獸相處和諧的承暘界。一場天火讓無數生命消散,生命樹上空連接其他界的通道被隔斷,我們整個世界被分為兩半,中間隔著一條結界”,“剛開始還有大能能穿越那結界,據大能記載結界那邊變得異常寒冷,而我們這邊正好相反,炎熱來的措手不及。直到突然有一天,陰陽徹底失衡,結界也不能通行,五行之氣變得極其不穩定。連續的極夜和極晝之後,月亮就此消失,太陽一直高掛於天,氣候更加炎熱,就在生靈以為大限將至時,天空中突然出現了一個白色的中空圓環,它與太陽所散發的陽氣對立,為這方天地帶來了稀薄的陰氣,萬物生靈得以延續,我們尊稱它為‘幽熒’。”

黎笙驚呼:“幽熒!”

正專心講故事的心蕊嚇了一跳,忍不住點點她的頭,“小笙你這跳脫的性子得改改,女孩子得端莊得體纔好。”

黎笙猛搖頭,“姐姐的溫柔端莊是渾然天成,我要是也像姐姐學,那不是東施效顰貽笑大方?再說了我要是每天端著得多累呀。”

“可是外麵危機四伏,你……”

黎笙知道她會擔心,立刻保證,“姐姐放心,小笙這不是長大了嘛,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心蕊雖然無奈,但也放心下來,“你呀,”然後又道,“剛纔驚呼什麼?”

黎笙不好意思,“覺著‘幽熒’這個名字太驚豔,太好聽了。”

其實黎笙並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才驚呼,以前李先生愛在他屋邊的那棵大榕樹下講故事,故事千奇百怪。有人物傳記,有鬼神話本……

夏夜涼風徐徐,小朋友們蹲在地上聽的津津有味。黎笙飄在李先生的對麵,也聽得樂此不疲。

關於幽熒的故事其實也就兩段話。

它的全稱叫‘太陰幽熒’,是由混沌分成兩儀中的先天至陰之氣與太陰之精共同所化的聖獸,為宇宙諸天中僅次於太陽獨照的聖獸。外貌看上去就像一箇中空的圓環。

黎笙以前所在的那個世界並冇有修煉者和靈獸凶獸,大家聽著這些個神話故事也就當個樂嗬,她不知道李先生口中的太陰幽熒是不是就是心蕊講的這個。

但將心蕊的話和李先生講的神話故事結合起來分析,不難得到這兩個人口中的‘幽熒’有可能就是那個聖獸。

她又好奇道,“那‘幽熒’還在天上掛著嗎?它真的是個白色中空的圓環?”

心蕊搖頭,“‘幽熒’在北方生命樹的地界上空,它的具體模樣我也冇見過。”

“那,我們為什麼要尊稱它為‘幽熒’?”

“這個老族長並冇有細說。”

黎笙失落,“哦,那姐姐繼續吧。”

心蕊將自己身體挪了挪,讓黎笙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然後她繼續講。

“雖然‘幽熒’散發的陰氣與陽氣抗衡,拯救了萬物,可我們這些靠著陰陽衍生出五行之‘氣’修煉的修士的處境就變得艱難起來。而靈獸和凶獸雖也需要五行之‘氣’來滋養軀體但它們畢竟□□強悍,且歲數長遠,所以纔會成為這個世界的主宰。”

“靈獸還好,它們骨子裡帶著善良,並不以殺人取樂,隻要給夠利益,它們還能庇佑我們,凶獸就不一樣了,嗜血乃是天性,連靈獸都避讓它們三分,更何況弱小的我們,畢竟修士的世界,強者為尊。”

黎笙點點頭,想了想又問到,“修士都有些什麼本領?‘氣’又是什麼?我要怎麼修煉才能像姐姐一樣變出水汽來?”

“金、木、水、火、土是構成萬物的基礎,我們將它們這五種物質各自產生的氣稱之為五行之氣,修士就是能將天地間的五行之氣吸收、轉化,用以滋養□□使人長壽,便於生活與人方便,搬山填海不在話下,更有大能可跨越界限通道飛往彆界。”

黎笙心中疑惑,自己以前乃是個魂,能到這個世界估計也是通過那個界限通道,不是說它不能通過了嗎?難道那個通道隻有魂可以通過,或者來承暘界,去彆界還有其他的路?

心蕊並不知道黎笙心中所想,她指著黎笙的腹部,滿眼可惜,“小笙這裡缺少一樣東西——五彩石,而獸類的是氣珠。五彩石可以聚集收納天地間的‘氣',讓我們的腹部變成氣海。獸類修煉氣珠,是為了進階仙獸而做準備”,“可現在陰陽五行之氣混亂,即使有五彩石人類也並不好修行。”

黎笙聽到此處十分失落,但又滿懷期待道:“所以必須要有五彩石纔可以修煉?”

“也不全是,這世上還有一種少之又少的人,天生腹部有一顆‘髓珠’,這珠子自帶各種五行氣,就好比我的自帶‘水氣’,人們稱這種人為‘源氣體’。”

黎笙若有所思,心蕊不就相當於一個移動的泉眼!難怪祁焱願意寵她,還賣她麵子。

心蕊將兩手放於腹部一個呼吸吐納,幽藍剔透的珠子從她嘴巴中吐出。

“你看,這就是水髓珠。”黎笙心道,原來心蕊腹部的藍光就是這個東西發出來的。

她忍不住用食指輕輕戳了戳這發著光的珠子,“姐姐,我感覺空氣都變得濕潤起來了!”

“既然姐姐的源氣體這麼寶貴,那他們為什麼要將姐姐送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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