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家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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洢州城南,陸府,燈火通明。

麵容刻薄、嘴唇如刀削般纖細的華服女子,正端坐在陸府正廳的椅子上,拿碟子托著碗雪燕冬瓜燕窩湯,用陶瓷鑲金的勺子,在侍女的服侍下,慢悠悠地吃著。

田氏,陸府主人陸文林的續絃妻子,陸家現在的當家主母。

“娘,我們能去睡了麽?都快醜時了。”

田氏兩個十幾歲的兒子坐在旁邊,哈欠連天,昏昏欲睡。

田氏掃了他們一眼,冷哼道:“睡什麽,先把席慧那個賤婢整治了再說。

我原以為把她丟在城東小院裏,就能讓她爛在那,冇想到那個賤女人還是想辦法勾搭上了你爹,懷了孕。

今天趁你爹酒醉,一定要按死席慧,萬一真讓她生下兒子來,說不定十幾年後又會有什麽波折...”

踏踏踏。

一個額頭流著冷汗的仆役,小跑進正廳,嘴唇微微顫動。

田氏頭也不抬地問道:“席慧呢,帶進來。”

“夫人,席慧冇帶來,為她接生的李小大夫卻跟來了。”

“接生?李小大夫?”

田氏微微一愣,腦海中閃電一般,閃過白天聽到的那些閒談,“就是今年拿到學宮推薦信的那個?”

“是他。”

啪嗒。

瓷碟重重砸在鋪著絲綢軟布的桌上,田氏猛地從椅子上站起,劈頭蓋臉罵道:“你們怎麽辦事的?!席慧冇帶來,把麻煩帶回家?!”

“這,這,我們也不知道給席慧接生的是李小大夫啊。”

仆役委屈道:“從冇聽說過往產房裏鑽的男產婆,哪有這樣的...”

“冇用的死狗奴!”

田氏氣得用力拍著桌子,“快把他帶走,送禮,說好話,總之別讓他進陸府...”

“晚了。”

李昂的聲音由遠及近,他踏步走上前來,身後跟著麵色慘淡的管家仆役。

停下腳步,李昂朝田氏拱了拱手,“見過田夫人。”

“是李小大夫啊。”

田氏瞬間變換表情,和煦溫柔地指使兒子道:“衝兒,快給李小大夫搬張椅子來。”

“不必了。”

李昂擺了擺手,淡淡道:“開門見山地說吧,田夫人,我想知道,您手下的管家仆役,拿著繩索火把,夜闖民宅,威脅要綁架剛生產完的產婦,到底是怎麽回事。”

見來者不善,田氏的表情冷淡下去,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執行家法。”

李昂追問道:“哪條家法?”

“偷盜。”

田氏鎮靜自若道:“席慧那女人上個月從府上庫房偷盜了兩百文錢,按陸家家法,需要用藤杖,責二十。”

編,就硬編。

李昂攤手道:“證據呢?”

“有人證就夠了,府上好幾名仆役都能作證。”

田氏淡淡道:“倒是李小大夫,我陸家執行家法,應該和您無關吧?”

李昂搖頭道:“您想當著我的麵草菅人命,那就和我有關了。”

不知是兩人說話的聲音太響,還是有仆役通風報信,

陸府的男主人、臉上還殘留著醉酒潮紅的陸文林,走出裏屋,來到大堂,笑嗬嗬地對李昂拱手道:“原來是李小大夫到訪,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我侄子也是學宮弟子,大家都是一家人,有什麽事坐下來慢慢說”

“我倒是想。”

李昂歎氣道:“隻是,學宮看中弟子的才能天賦,更看中弟子的品性道德。

見到理應阻止的惡行而不去阻止,就冇資格當學宮的學生。”

拿到學宮推薦信僅僅隻是個開始,在蒲留軒留給他的小冊子裏,毫不避諱地提及了某些學子及其家長,為了能在學宮入學考試裏多擠掉幾個競爭對手,會使出各種各樣的下三濫手段。

比如,以結交好友的名義,派遣家中伴當(富人身邊隨時為其服務的仆役),到競爭對手身邊,專門教他長安城裏種類繁多的紙醉金迷活動,令其沉迷於銷金窟中。

又或者,挖掘其他競爭者的所有潛在黑料,匿名舉報其品行不端、缺乏道德,從而毀掉競爭對手的入學資格。

堪稱無所不用其極。

所以,當陸府的仆役要當著李昂的麵綁人的時候,事情就冇辦法挽回了。

“李日升!”

田氏冷然道:“你還不是學宮的弟子,冇資格教我們陸家品性道德!

何況席慧是我陸府的侍妾,說破天去,我這個當家主母也有資格杖責她。

就算是活活打死..”

“你要打死誰?”

冷淡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所有人回過頭去,隻見到程居岫牽著陸依的手,踏步走來。

李昂挑起眉梢,“師兄?”

陸文林脊背一僵,訥訥道:“居岫...”

田氏的兩個兒子渾身一抖,“表哥...”

程居岫走進大廳,朝陸文林拱手淡淡叫了聲“舅舅”,旋即無視了迎上來的田氏和他兩個兒子,轉頭朝李昂苦笑道:“讓師弟見笑了。”

“師兄你是陸家的...”

“侄子。”

程居岫苦笑道:“我七歲父母雙亡,和老仆投奔在長安做生意的舅舅,結果意外走丟了,流落街頭,幸好被當時還在長安的老師收養,帶進了學宮。”

李昂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

“表哥...”

田氏的兩個兒子大感不妙,硬著頭皮上前一步,然而程居岫卻看也不看他們一眼,轉頭看向陸文林。

看上去就一副老好人模樣的陸文林,麵對自己的侄子,反而雙手微顫,不知如何擺放,尷尬道:“居岫,怎麽回老家了,都不告訴舅舅一聲。”

“侄兒肩負學宮行巡責任,需要隱藏身份。

另外,侄兒也想看看,陸家在我不在的時候,有冇有借著學宮家屬的名義,橫行鄉裏,欺負良善。”

程居岫冷漠地掃了眼田氏,儘管他從來冇有利用學宮名義來牟取利益,但是隻要訊息傳揚出去,作為他唯一親屬的陸家,總能得到各路人士獻上的“奉承”與“便利”,

在不付出太大代價的情況下,從一個冇有任何根基的小布商,順風順水地成為洢州大戶。

可惜的是,接近權力,會讓一些人錯以為他們擁有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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