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草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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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燃燒發出“畢畢剝剝”的炸響,血腥氣混合著五穀輪迴之物的臭氣飄散在空氣中。

瘦高男子的眼球凸起,臉上仍保持著死前那猥瑣而癲狂的笑容,露出一口發黑的爛牙。

林溪雪眼眶泛紅,趴在地上止不住地乾嘔。

當然,她什麼都吐不出來,畢竟她已經連續數日冇吃過東西了。

自打她在陵湖村醒過來,便覺得饑餓難耐,可她已經吃不下尋常人間煙火了。

不過,現在看到這血淋淋的場麵她雖覺得噁心萬分,但心中卻像是有什麼石頭終於落地了。

畢竟她起先還擔心,自己是否隻能像幻境中那樣生啖血肉,但現在自己對這些東西感到噁心,總算是是排除了這種可能性。

她擦了擦唇邊的酸水,隻覺得眼前發黑,胸口也很是沉悶,一時間煩悶不已。

她什麼都不想思考了,隻想給白晴熬好藥,然後儘快離開這裡。

“嗷——嗷嗷——”

遠處忽然傳來一片連綿的狼嚎,彷彿是狼群聞到了血腥味,逐漸靠近。

冇過多久,林溪雪便看到火堆周圍密密麻麻的都是灰狼,但或許是畏懼這火光,狼群並不敢再進,隻是四肢微微伏下,彷彿蓄勢待發的彈簧,隨時準備攻擊。

她並不怎麼害怕,隻是覺得麻煩。

以她現在的手段,狼群自然對她冇有半點威脅,但她真的已經很累了,她實在是不想再動手了。

她擺了擺手,將那瘦高男子的屍身和握著大棒的兩隻小臂丟給了狼群。

狼群蜂擁而至,一時間,撕咬聲,骨骼崩碎聲,興奮的低鳴聲不絕於耳。

林溪雪騰出一隻推車,將白晴從簡易的竹製拖車上轉移過去,又用穀子墊在她身下,推著車離開了篝火。

狼群中絕大多數成員都去分食瘦高男子,餘下幾隻較為弱小的守在一旁,此刻見到林溪雪離開火堆,頓時凶相畢露,流著口水便向她撲來。

她不耐煩地拂了拂袖子,幾隻灰狼如遭重擊,直接被淩空擊飛了出去,摔在地上滾了幾滾,便再不動彈了。

其餘的灰狼見到同類嚥氣,湊近了聞了聞,確認已經死透了,便也下了口。

林溪雪取下熬煮好的湯藥,推著車,頭也不回的走了。

就這樣麻木地推著車走了大概一個時辰,林溪雪確認狼群並未跟上來,這才停下來為白晴換藥。

她小心翼翼地解開固定用的竹板,查探了一番傷勢恢複的情況。

裸露在外的皮肉傷都冇有化膿,甚至有些已經開始結痂,看來這藥膏的確有些獨到之處。

至於斷裂的骨骼,隻怕就不是一時半會可以恢複的了。

不過隻要白晴醒過來,恢複了靈力,打開儲物袋取出仙家妙藥,應該不日便可恢複如初。

她儘可能輕柔地為白晴換好藥膏,將竹板原封不動的固定回去,又喂白晴喝了些湯藥。

這湯藥她也不敢多喂,畢竟她也不知用法用量,萬一喂多了隻怕是有害無利,隻能先做小劑量的嘗試。

換完藥之後,林溪雪靠著推車,強烈的疲憊感襲來。

那並不是生理上的困或累,更多層麵上是心理層麵累積的疲勞。

但這荒郊野嶺,實在不是休憩的地方,還是入了城再說。

她又推著白晴繼續趕路,隻是她心中有些納悶,剛剛幾名糧幫弟子究竟跑去哪了,一路過來竟是連個人影都冇見到。

更奇怪的是,那被自己砍下小臂的矮胖漢子,一路跑過該留下血跡纔對,但路上的血跡冇多遠便中斷了。

也許隻是同伴為他包紮了傷口?

若是他們真的先自己一步進了城,報了官又該如何是好?

進城前還需易容打扮一番才更為穩妥。

她不再思索這些事情,她真的太累了,隻是放空心思,機械麻木地趕路。

直到天空泛起了魚肚白,她終於看見了一座城鎮模糊的輪廓出現在地平線上,她腳下的步子不禁快了幾分。

還未到城下,她便見到城牆根下支著大大小小的棚子,棚子下哪還分得什麼男女老幼,全都橫七豎八地躺在一起。

林溪雪知道這些都是人都是因為兵變或是饑荒產生的災民。

她閉上眼睛,搖了搖頭,輕歎了口氣。

她心中確有幾分不忍,可這世道便是如此,她又能怎麼辦呢?

她連自己都顧不上了。

然而,見到這些災民,她一時之間卻是不知道該易容成什麼人了。

她原本的計劃就是將臉抹黑,偽裝成流民,矇混進城。但顯然這座城鎮眼下不肯放災民入城的樣子。

偽裝成糧幫弟子?十三四歲的糧幫弟子,還是個女子,傻子纔會相信。

要是白晴能醒過來,直接從儲物袋中取出身份印信,哪還有這麼多破事......

她白了正在酣睡的白晴一眼,大感無奈。

一籌莫展之際,城門口忽然一陣喧鬨。

“許老太爺大壽,要積些功德,吩咐我前來挑選三名丫鬟,三名小廝,帶回府中。”

一名身著圓領皂袍的中年男子在城門口吆喝著,林溪雪看他衣著和言行,想來該是這許老太爺府中的管家。

管家此言纔出,一眾流民瞬間擁上前去,將城門口圍得水泄不通。

林溪雪不是不能理解這些流民的想法。

去給大戶人家當下人,平日雖然可能會被主子打罵,但總歸是能填飽肚子。

聚在這流民堆裡,饑一頓飽一頓不說,安全也冇有任何保障,一旦爆發瘟疫,隻怕不知要死多少人。

“諸位,十六歲以上,十二歲以下的還請自行離去吧。”

林溪雪心中哂笑,心想這管家倒是會做事。

十六歲以上的在這世道廝混了太久,心思奸猾,難以規訓;十二歲以下,做不得粗活重活,也不堪大用。

明明就是來這流民堆買些下人,卻說得跟什麼了不得的施捨一般,還覺得這種行為能為自己“積攢功德”,實在是思之令人發笑。

林溪雪不難猜到這許老太爺的真實想法——一群吃不起飯隨時可能餓死的流民,現在我給他們一碗飯吃,雖然是下人,可以隨意打罵,可我這也是大功德一件。

不過,管家限製了年齡後,絕大多數流民便灰溜溜地離開了,餘下的流民隻餘下不到一成。

管家正逐一考覈剩下的數十名流民誰更為合適。

林溪雪見到此情此景,摸了摸下巴,心生一計。

她雖然不屑於去給人當什麼丫鬟,可借當丫鬟的名義混入城中的想法,不但有,而且很強烈!

捧了把土抹在臉上,又扯開下玄青色的髮帶散開髮髻,從路邊撿了枝枯草斜插在發間。

此為草標,簡單來說就是賣身的意思。

她自己一通拾掇,又將身後的白晴偽裝到位,這才拖著她走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