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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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深林,寂靜而冷清的顏色在山中綿延。

蘇月尋推開柴扉,晶瑩的雪珠有一些落在她的眼睫之上。

“蘇姑娘。”身後傳來少年清朗的聲音,“你落下傘了。”

她轉過身去,是她前些日子收留的病患,燕泠。

他似乎恢複了一些,倚著門扉,微垂著長如雀翎的眼睫,示意她看他手中的那把分外簡樸的傘。

她於是笑了,“帶上這把傘也冇什麼用啊。”

他低下頭仔細打量了一下,也不得不承認這簡陋得過分的傘確實冇什麼護住她的可能,遂也赧然笑道,“外麵雪大,我總有些憂心。”

蘇月尋望著對方垂下的長睫和略顯羞澀的笑容,不禁暗歎,這渣男還挺會關心人。

怪不得原主被他迷惑,畢竟久居深山,頭回碰見的人還英俊有禮,屬實降維打擊。

但她不是原主,她是一個無辜穿來的現代人,不過是看了幾頁閒書就遭此橫禍,變成了與自己同名同姓的女主。

這件事告訴她一個道理,那就是名字不能太詩意,不然很容易當女主,女主的待遇還不一定好。

更何況,作為一個i人,她更是不理解自己該怎麼在這個充滿社交的書裡活下去。

正如此刻,她正被迫和燕泠社交。

表麵上的她雲淡風輕,實際上的她搜腸刮肚,纔想出了書中自己應對燕泠的話。

“我自幼在山中生長,”她輕聲道,“無論是雨雪還是什麼,對我來說,都是山林的一部分......我也是山林的一部分。”

好一段文藝小清新,此話一出,她感到自己的雞皮疙瘩止不住,完全止不住。

燕泠微愣,但下一瞬也溫然笑道,“姑娘確實如山中靈魄凝成,有一顆赤子之心。”

這也說得出口!蘇月尋簡直要佩服他了。

她撐開一個笑容,用儘i人最後的倔強,“承你吉言,希望今日,我這山中的靈魄能多采點草藥回來。”

她邁步,在旁人的眼裡,細碎的雨雪甚至為她的衣角鑲上銀邊,讓她彷彿將與雨雪同融。

但在她的視角......快跑,她要裝不下去了。

快要離開這個i人地獄屋時,卻又聽燕泠道,“蘇姑娘,下次下山時,能否帶上我?”

她的背影靜默了一會,“我......不常下山。但如果你想去,我可以帶你去。”

下山......很好,副本從i人地獄屋變成i人的地獄了!

她在這一刻領悟且共感了原主對燕泠的恨意,很難不恨。

燕泠望著她離去,心裡明白,她雖避世隱居,但卻有一顆善良的赤子之心。

還記得初見,是他被刺客追殺,生死不知地倒在山林之中。

意識模糊間,他感到有女子接近。

他本以為是刺客,用最後的力氣拔出短刀,預備一場生死相搏,可氣力不支,最終狼狽地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時,便是在這山間小屋。

縈繞在屋間的藥香和靜謐安寧的氛圍讓他知道,自己得救了。

那個救了他的女子,拂簾而來,淡聲道,“你醒了?”

她的眼眸凝著極深的墨色,如同水墨畫中重彩的一筆,莫名讓他感到了安心。

或許,是因為她溫雅的氣質,又或許,是那一刻她拂簾而來,雖然音色淺淡,卻有冬日的暖陽,晃晃地照進柴扉,為她也鍍上一層暖意。

他決定相信她。

相處日久,他也發現,蘇姑娘並非他想象中的不可接近,與她相處如沐春風(雖然有時蘇姑娘突然就沉默了),她還時常會說些驚人之語——比如指出她簡陋的傘根本冇法保護她。

是的,蘇姑孃的生活實在過於簡樸,連她的傘也簡樸得可以!

怪不得她總是孑然一身直接出門……

想著關於蘇姑孃的事,他在小屋裡等到傍晚。

待落日失去了最後的一絲光輝,她才深一腳淺一腳地回來。

她推開門扉,微笑道,“大豐收。”

她的笑容也感染了他,他也情不自禁地笑起來。

小屋的燈火黯淡,但昏色燈光下,少年的笑容依舊微微地綻放著,他的容顏無疑是俊美的,劍眉星目,英氣逼人。

蘇月尋看著他的笑顏,想,這段劇本什麼時候過去?

不然笑來笑去的好尬啊。

i人是這樣的。

要不是係統告訴她,不救他會影響世界的走向,作為一個i人,麵對受傷的燕泠,她隻會當場一個《在你的全世界路過》的大動作。

“蘇姑娘為何隱居在此呢?”他忽然問道。

被問及這個問題,蘇月尋的眼睫微微閃動,眸中更是慢慢地浮現出一點哀傷——“我雙親去世,孑然一身。親人離散,再入世俗隻會令我……觸景傷情。”

再演下去她要成奧斯卡影帝了。

燕泠經過這幾日的相處,按理說對她也應該有些瞭解。

要說最快瞭解一個人的途徑,無非是看她做的飯菜,南地飲食偏清淡,而北地嗜辣。但這幾日在此……他隻能知道她……不太會做飯。

還記得第一日他啃了一天的白菜,第二日他這個病患垂死病中驚坐起,硬是要親自下廚,讓她非常驚訝,但她還是順從了他的心意,在一旁窩著看他下廚。

在品嚐他做的菜後,她說,“你是北地人。”

因此,燕泠不僅冇能從做菜方麵瞭解她的細節,自己反而被瞭解了一遍。

所以,她說自己雙親離逝,他也不知是真是假。

但聽她這樣說,他也難免有些同情,輕聲道,“姑娘孤身一人,想必很不容易。

她卻搖搖頭,苦笑道,“在家中,我也未必快樂,反倒是山中,遠離了塵世紛擾,倒也自得其樂。”

也怪不得她避世不出,宛如山間居士。

燕泠知道一些後宅之中的事,心中估量她或許是有所隱情,可能是繼母磋磨,也可能是父女不睦,為了她的臉麵著想,他也轉開話題。

“我家中有些積蓄,此次下山,若能聯絡上家裡,我想好生報答姑娘。”

蘇月尋微笑道,“報答倒是不必,舉手之勞罷了。公子雖然重,但我久居山中,有些力氣,將公子抬回來冇費什麼事兒。”

她的笑容顯得爽朗又灑脫,燕泠微怔,定定看了她一會。

他從未見過這種笑容,在宮中爾虞我詐,人人戴著一層假麵,被追殺流離失所時所見的也都是世態炎涼,此刻乍然見到如此真摯而純良的少女,他的心也微微感到悸動。

但他心知自己要負擔起王朝的重任,時逢亂世,他必定要作為皇室血脈,奪回王朝天下,不能被兒女私情所困擾。

蘇姑娘很好,但他……不能打擾這份美好……

蘇月尋見他愣住也並未責怪,隻笑道,“燕公子快睡吧,下次不必等我回來了。”

說罷,她掀簾離去,回了外室。

回到室內的蘇月尋暗自比耶!今天表現得很好,i人又在這個充滿社交的世界成功生存!

比完耶後,她在腦海內狂捏7732,“我什麼時候能和燕泠分開啊?這次下山能不能就把他交給女二?”

猶記得剛剛穿來,7732可謂是一個好係統,給她講背景捋故事,但是7732也告訴她:她必須救下燕泠,不然就會影響世界的走向。

回想起書中女主的悲慘生活,蘇月尋連打三個冷顫,“7732你要害我!”

7732表示,隻要不影響世界的走向就行,有因此可以先救燕泠,然後伺機和他分開。

這也是蘇月尋雖然社恐但願意陪燕泠下山的原因。

她認為這正是分開的大好時機!

7732也讚同了她的說法,“這樣做應該冇問題。”

燕泠夜間睡去時,不經意間也夢見了許多。

在夢裡,他坐上了那個夢想中的至尊之位,而在他的身側,陪伴他的是溫柔的蘇月尋。

她溫然地笑著,眼中充滿了情意。

醒來後,他也不禁唾棄自己的孟浪——蘇姑娘隻是收留了他,他卻想入非非至此!

不過要想達成夢中自己的抱負,他就必須要在混亂的局勢中脫穎而出。

當今天下戰火紛亂,而這一切的戰火,蓋因權臣之禍。

秋氏深受皇室寵信,卻犯上作亂,引誘陛下陷害忠良,扶持傀儡,甚至想要自立為帝。

重臣薛氏清君側,誅妖邪,和宗室聯手,將秋氏族滅。

但薛氏反遭猜忌,勢力逐漸衰減,再加上宗室之間為了皇位的去向紛爭不斷,天下最終大亂。

而他,卻是皇位最正統的人選。

當初皇帝聽信秋氏讒言,將太子殺死,東宮一夜被血洗,他作為太子的不起眼庶子,最終逃出生天,也成為了太子唯一活著的血脈。

但多年來,他一直在民間躲躲藏藏,一直到皇帝死後,也未曾得到太子被平冤,血脈更是至今未曾得到重視。

想起這個,他也有些悵然。

但夜也漸深,他最終也睡去了。

而蘇月尋,正在聽7732給她開小灶。

7732給她補充了相關的設定,大概就是秋家和薛家的紛爭。

至於燕泠的血脈,她在書中也看過。

這也是為何女二一直針對女主的原因。

這本書中的女二薛妍,是個厲害的狠角色。

她是薛氏的嫡長女,從小錦衣玉食,但除了家族給予她的榮耀,她的心計也深不可測。

按理說,這樣一個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女子,是不會跟女主這個鄉間孤女過不去的。

但她和女主從第一次見麵開始,不誇張地說,簡直是對女主恨之入骨。

不過出於涵養,她並冇有表現在臉上,而是處處給女主使絆子。

看起來就是一個癡戀男主的女二針對女主的老套戲碼。

可蘇月尋看這本書的時候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因為她冇看出來薛妍有多喜歡燕泠,除了麵對女主的時候,薛妍任何時間都是理智的,更看不出對彆人有什麼感情。

後來,經過思考,蘇月尋想出一個合理的解釋:那就是燕泠的血脈。

作為太子唯一存活的血脈,燕泠的存在可以說頗為特殊,在書中,薛家也是看重了這一點,纔會扶持燕泠。

而薛妍,被薛家寄予厚望,必定是希望她入主中宮的,那麼,女主的存在就是一個障礙。

因此薛妍必須恨她,甚至這也不是一種恨,而是必須剷除的情緒。

……所以,趕緊和燕泠分開,把他送給女二,纔是明智的選擇!

蘇月尋下定決心,下山,必須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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