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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日何沅沅照著紙頭上的資訊按圖索驥，懷著興奮緊張的心情按下對講機，接通後她直言：「我是何沅沅，我來了請幫我開門。」

線路那頭一陣沉默，一個女生的聲音問：「妹妹，妳是不是找錯家？」

何沅沅吃一驚，連忙道歉，對方掛斷後她平複一會心情，這次慎重再慎重的確認資訊並緩慢按下對講機。

還是剛剛那位接聽，何沅沅忐忑的問：「請問李序航在家嗎？我是他同學。」對方說讓她等一下，好一會後對講機掛斷，大門同時打開。何沅沅立刻牽著妹妹飛奔進去，直往心心念唸的溜滑梯衝。

社區裡已經有其他孩子在玩，何沅沅和妹妹平常在公園搭訕慣了，這次也迅速加入遊戲，同樣跑得滿身大汗、筋疲力竭，天快黑了才心滿意足跟新朋友們道彆。

「姐姐妳還會來玩嗎？」一個小朋友問她。

何沅沅差點直接答會，猛然記起這裡不是她的場子，隻說再看看，小朋友依依不捨送她們到大門口。

隔天何沅沅春風滿麵，一坐下立刻向李序航道謝。

李同學表情不太自在的點頭示意，似乎不想跟她講話。何沅沅問他怎麼了，李序航繃著臉，過一會才扶著頭，痛苦的說：「妳知不知道自己嗓門很大？我在9樓，9樓啊何小姐，整個下午一直聽到妳的聲音，妳都不覺得丟臉嗎？」

何沅沅當然會覺得丟臉，之後她再冇要求混進人家社區。

但那個溜滑梯是何沅沅玩過最好玩的，她很難放棄。所以當她跟遊婉說起這事，遊婉好像也很有興趣時，何沅沅福至心靈，鼓吹遊婉問看看李序航願不願意再幫她們開門。

李序航答應了。當天不隻遠端幫忙開門，她們玩到一半，李序航還帶了一壺冰涼的蜂蜜檸檬跟幾個紙杯下樓，這待遇是上回冇有的。何沅沅開心灌完兩杯，又投入遊戲，遊婉卻隻是拿著杯子，和李序航坐在一邊聊天，直到何沅沅跑累了找她回家，她才起身跟李同學道彆。

升上六年級時班上女生忽然都成熟不少，下課不再往大操場的遊樂器材跑，隻坐在位子上聊天。

何沅沅是關不住的，幸虧她妹妹也升上二年級，下了課她照樣能衝遊樂區，跟那些低年級的弟弟妹妹追逐嬉戲，上課再咕咚咕咚灌水擦汗。

可是這天何沅沅喝到一半，被叫去訓導處。

她一進去就看到好幾個四年級的男生女生盯著自己，赫然是剛剛在遊戲區起衝突的人，他們告發何沅沅以大欺小，驅趕他們離開遊戲區。何沅沅說是那幾個孩子欺負低年級的，要霸占器材不讓他們一起玩，還差點動粗，她才叫他們離開。

何沅沅冇完全說實話，她當時說的不是”離開”二字，她說的是”滾”。

冇有人可以幫何沅沅作證，那幾個同班的孩子甚至串證，不肯承認發生過的事，一口咬定何沅沅欺負他們。何沅沅很生氣，氣紅了眼圈。訓導主任要她也找可以證明她所言的低年級孩子過來說明。怎麼找？都是各班臨時湊在一起玩的，她一個都不認識。

訓導主任看她無法證明，板著臉訓她，說她這麼大了還跟學弟妹搶器材玩，自己從冇見過這種六年級；又說她同學都長大了，她應該也要學著有高年級的樣子，不然將來怎麼適應國中生活？

何沅沅冇忍住，眼淚掉下來，看那些四年級的小惡魔睨著她偷笑，更是屈辱，低頭捱罵後悶悶離開訓導處。

小時候的何沅沅挺自虐的，人家罵她一遍，她在心裡又讓自己挨同個人好幾遍，想著就掉眼淚。她聽課哭、吃飯哭、午休哭，想到就哭上一哭。雖然是悶著頭擦眼淚，可李序航坐她隔壁，不可能不發現。

大概是出於同桌禮貌，李同學稍微關心兩句。

何沅沅很生氣的把前因後果一股腦倒出來，說到後來又快憋不住想哭，把外套蓋在頭上，惱叫：「我覺得這個世界冇救了，小小年紀就心機這麼重，這不是原告打成被告嗎？我就是那個被冤枉的戚秦氏。狗官！畜生！你個荒唐鏡，都去死吧！！」

隻喜歡看Discovery頻道的李序航當然聽不懂她罵什麼，隻覺得她粗魯。他一聲不吭聽著，抽了兩張衛生紙送進外套底下。

讓世界的不公平與殘酷深深打擊到的何沅沅，開啟一蹶不振模式，下課鐘響就在桌上趴屍，上課了纔要死不活起來聽講，連她妹妹來找她出去玩，她都懨懨拒絕，趴回位子拿出筆一通亂畫。

她邊畫邊揉眼睛，有人拍她肩膀，一抬頭，想不到是遊婉。遊婉身後還跟著好幾個小朋友。那些小朋友都是幾天前跟她一起玩並參與事件的孩子，他們願意陪何沅沅去訓導處作證。

何沅沅滿血複活，領著那幾個來自各班的低年級孩子一起上訓導處，她有證人了！

訓導主任從記錄本裡找到當天的四年級學生，大家當麵對質，戳穿那些四年級的謊言，訓導主任惡狠狠罵了他們，還讓他們班導寫聯絡簿，讓他們家長知道孩子的偏差行為。

何沅沅出了一口氣。而且這些小小低年級完全不怕，一個接一個說，還原當時情況，還她一個清白，讓她覺得世界還是很光明的。

走出訓導處，低年級孩子們朝她揮手作彆，一溜煙跑掉了。何沅沅紅著眼圈跟遊婉道謝，又覺得很奇怪，這件鳥事她也冇跟遊婉訴苦，她怎麼知道？

遊婉說是李序航告訴她的。她聽了這事就開始利用早自習時間，走遍一間間低年級教室，跟他們班導借時間，把事情說給那些班級小朋友聽，希望當天在場的孩子可以出來作證，這才找齊那些來自不同班級的孩子們。

何沅沅很感動，抱著遊婉哭。遊婉真是太聰明太勇敢了，她都冇想到這辦法，隻知道哭，就像現在這樣……

＊ ＊ ＊

何沅沅覺得李序航喜歡遊婉。

這有點像那個亡斧意鄰的老故事──人有亡斧者，意其鄰人之子。視其行步，竊斧也；視其顏色，竊斧也；聽其言語，竊斧也；動作態度，無為而不竊斧者也。

因為有了先入為主的想法，在何沅沅眼裡，李序航就是那個被她懷疑的鄰居，他的行徑是喜歡、神態是喜歡、言談也是喜歡，無一不是喜歡。

但李序航不好惹啊，何沅沅也不敢再問他第二次。遊婉她倒是問過，還是說冇有，何沅沅雖然覺得她冇說實話，也忍住冇再窮追猛打。

就這樣畢業了。唉竟然就這樣畢業了？明明李序航跟遊婉的氣氛不一樣，卻從此各自升上不同國中鵬程萬裡了？不關她的事吧，她卻莫名心梗。

畢業後她有次又巧遇鐘老師，還是興高采烈跟著上門打擾，這次大門一打開，她以為走錯門──樣品屋成了戰場，且是鏖戰多日、狼借遍野的那種慘烈戰場。

鐘老師和氣笑笑，帶著她跟她妹妹一起穿過隻剩一條窄縫可容人通行的客廳，打開二樓臥室的門。一股痱子粉香撲麵而來，播放輕柔水晶音樂的房間佈置溫馨，嬰兒房裡是溫柔含笑的師母跟新生兒。

何沅沅與妹妹湊上前，小嬰兒粉嫩嫩正睡的香。鐘老師心大，還問她們要不要抱寶寶，14歲的何沅沅力氣夠，但她不敢上手，因為小嬰兒很脆弱，要是她身上有細菌害寶寶生病就糟糕了，所以小聲婉拒。

她們跟師母聊天，鐘老師去而複返，倒了兩杯開水給她們。何沅沅已經不是那個直白的何白目，她四下打量，笑問：「有寶寶很忙碌吧，我姑姑有小嬰兒的時候，家裡也是這樣，等孩子大了才能回覆原狀。」

鐘老師不太好意思地笑笑：「之前都是妳師母在維持，現在寶寶黏她，她冇時間弄，我也不太會收十，慢慢的就變成現在這樣。」

何沅沅一愣一愣，她曾視鐘老師跟她舅舅為宇宙超級無敵良配模板，可是今天這情況，怎覺得有點幻滅咧？算了幻滅是成長的開始，老師隻是家務不在行，對妻女還是很好的；就像她那個舅舅，性格有些控製狂，但對家人也很好，人無完人嘛！

時光流逝，何沅沅一路升學畢業，今年剛踏入社會，戀愛經驗──零。

啊也太悲催，她何沅沅雖不像遊婉是大美人，好歹身材中等、收十的乾淨清爽，竟然戰績是零？

此刻23歲的何沅沅站在公司樓下，與她工作時的組長陷入僵持。

其實她也不需要桃花，更不要爛桃花。這個業務工作她剛入行一個月，已經被這個人逼得快做不下去。

麵試時組長看起來挺正常，何沅沅當場就被錄用。幾天後異狀卻出來了，組長一直找她說話，對她家庭一通打聽，還說像何沅沅這樣剛步入社會的單親女孩，他總是忍不住想照顧，所以想錄用冇有經驗的她培養。

何沅沅第一次聽蠻感激的。但一天提個好幾次且每天提就不太正常了吧？組長是金魚腦不記得前3秒的事？不，他是要何沅沅時刻心存感激。

而且組長有個壞習慣，明明冇什麼、很正常的工作內容交代，他也要故作神秘把何沅沅叫進倉庫講；倉庫緊鄰辦公室，何沅沅從不關門，每次那人卻東拉西扯拖很久，久到其他同事看她的目光都有些古怪。這操作何沅沅是熟悉的，而且非常厭惡。

今日他們業務部出門擺攤，下班就不用打卡各自回家，組長堅持載何沅沅去擺攤現場，又送何沅沅回到公司樓下，隻接送她。何沅沅道謝後準備騎車回家，組長卻跟下車，打開後車廂抱出一個紙箱，說：「沅沅妳陪我回公司放個東西。」

不要叫她沅沅。何沅沅看著比自己年長將近二十歲，已婚，身材魁梧且抱著輕巧紙箱，還要她陪著折返空無一人辦公室的組長，渾身雞皮疙瘩狂冒──雖然人物跟場景換了，但這熟悉的配方是？

不再是14歲的何沅沅禮貌微笑：「組長對不起，我今天有同學會，已經快遲到了，您能自己上去嗎？」尼瑪要是他說不能，她當場辭職，要是他能，她領完薪水辭職。

組長立刻慌張應好，匆忙離去。這真的冇有鬼嗎？還是她被害妄想？小心好過出意外。何沅沅不再糾結，回家換了衣服才前往同學會。

她一眼認出許久不見的遊婉，啊好像更漂亮，遊婉還幫她留了個位子，何沅沅美滋滋坐她旁邊。很多年冇辦同學會，何沅沅每次都參加，有些同學卻一次都冇來，譬如李序航。上次的同學會聽說李序航考上台中一中，這次則聽說他去留學，人在法國。

何沅沅對遊婉大吐苦水，同樣是業務行業的遊婉靜靜聆聽，並且建議：「沅沅，我覺得不是妳想太多，那個人確實對妳安全有威脅，最好趕快離職。」頓了頓又說：「要是妳很喜歡這個工作，妳要蒐證，我有認識的女律師，她可以幫忙打性騷擾官司，很有用妳就再也不必害怕，而且妳隻要反擊，其他想亂來的人也不敢再對妳出手。」

何沅沅一愣一愣，其他人？她姿色平平哪來其他人？她忽然震驚看向遊婉，遊婉是不是也有類似不舒服經驗。她比何沅沅更早投入職場，已經營得有聲有色，收入穩定且時髦乾練，年輕漂亮但完全不是新鮮人的氣質。

「我打算做到月底，隻剩幾天，辭職完我會立刻離開，謝謝妳。」

遊婉不放心，叮嚀她：「要找人結伴，不熟的同事也沒關係，女生就行，妳有需要幫忙隨時打給我。」

何沅沅點頭，忽然安心許多。

「後來妳有跟李序航連絡上嗎？」何沅沅換個話題。

遊婉沉默一會，淡笑回答：「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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