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什麼檔次,跟我坐同一艘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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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景秀麗,峰巒疊嶂的藏名山中隱藏著一座千年古刹。

古刹原本避世而建,遠隔紅塵,但不知什麼時候起,也許因它曆經朝代更迭,風霜侵蝕卻依然完好,也許因它暮鼓晨鐘,梵音不斷而香火綿延,也許因它裡麵供奉的不是一般廟裡所供的佛祖菩薩,而是一麵土牆,牆上不過是一幀一幀麵目模糊,斑駁不清的泥塑彩畫。

總之,這裡被傳說的越來越靈驗,善眾信徒也越來越多的蜂擁而至,將這座寂靜古刹帶至了滾滾紅塵之中。

一眾凡人在這裡熙來攘往的上演著一場場浮世繪。

朱延文算是少年得誌。他當年是市裡的高考文科狀元,大學畢業考公從了政,一腳邁入市政府大門,年紀輕輕就進了組織部,今年剛三十三歲,再鍛鍊幾年,是個給市長當秘書的料。

他這一路走下來,簡直是太順利了!

高考前,他曾被父母逼著到這座天養寺燒香,那時他年少氣盛,根本不相信這些封建迷信。心裡想象著,“不過就是一堆泥塑木雕的死物,不過塗了些泥彩,被些個無知愚民拿了當信仰寄托,自我綁縛,完了還頂禮膜拜,再自我安慰感動,真是自古以來最長久的大笑話!”

隻是雖然他這麼人間清醒,卻也抵不過子從父命的古訓,被自家老子強按著頭,萬般無奈的給大殿供著的那片破爛不堪,辯彆不清模樣的那些個朽木板子上,油彩斑駁的畫像磕了頭。

他心裡不屑的嘟囔:都說你們這些個破爛畫像靈驗,我就偏不信!要是這回高考你給我個狀元噹噹,我就信了你們!我就年年來拜你們!

赤日炎炎的六月底,高考分數一出來,成績中等偏上的朱延文竟然真得了個文科狀元!他驀然得知這一訊息,冇向父母道喜,冇給哥們炫耀,連手機朋友圈都顧不得發,屁滾尿流的第一時間就往藏名山跑。

真他媽邪了!

當時一考完,他跟同學對答案時,就隱隱覺得蹊蹺。

他史地較差,政治學得相當好。政治一模二模都達到90分,最後高考考到高分是必然的。但是,史地爛得剛及格呀!他對曆史總是有些掰扯不清,可一到考試時,平日裡認知上錯誤的題居然誤打誤撞的,都,全部答對!

地理一個根本不會的作圖題,他隨便亂寫的,還有兩道計算題,根本不會,純為了不能有空就胡亂寫,竟然前幾步都寫對了,還能得個步驟分!而且,早裡臨陣磨槍背的題全考到了!

語文這次題量巨大,最後的作文,都打了鈴,他還差結尾冇寫呢。本以為這次語文肯定完蛋,結果收卷老師還冇走到他麵前,有一個交了捲走出教室的同學又折返回來,非說自己什麼重要東西落下了,引起一場小小波動,正好給足了他時間把結尾寫完。

總結一下就是:每一科都有蒙的題,都答對。每一科都有臨時拿了複習資料看一眼的題,全考,全對。

所以分數結果一出來,他毫不猶豫就信了!

因為,這一切真的是太他媽湊巧,太他媽玄妙了!

後來,朱延文每年兩次的到天養寺虔心上香禮拜,大學畢業後他一個毫無門路的工人子弟,居然順利進入市委大門!之後的仕途竟也十分順遂。

如今他剛三十出頭,就在市委組織部屬於重點培養人才,周圍人對他就更是阿諛奉承。

這不,今天他又來到天養寺。

天養寺。

最初,這寺廟並無名字。

廟門上掛著的破舊匾額上共有三個字,頭一個字依稀可辨是天,後麵兩個字實在難認。最後一個字乾脆隻剩下零星幾個花生豆大的一塊,第二個字下半邊和右邊都基本剝落不可見了,隻留下左上的類似的羊字型。

有文字考古專家來看,推測著覺得最後一個字,不是廟就是寺字,而第二個,看著留下的那一塊,推測許是個義字或善或養,但都不太確定。

甚至有人說或許是個“敬”字。這一說法又被大家推翻,天敬,怎麼可能,古人敬天如敬神,怎麼可能到反過來了?是以這個天敬便再無人提。

按說天養寺現今已是國家重點保護景區,每天信徒香客眾多,所以上山的路雖然修的寬闊平整,但是不允許汽車開上去了。

原來還有景區的擺渡車,後來寺院修建,就連擺渡車也停了,所有車輛到山門前一律停下,人們隻能徒步行走五公裡,進寺禮拜。

隻是這樣的規定到了朱延文這裡就也不算是規矩了,自然有人會來接引這位年輕有為前途無量的市領導。

於是,這位領導的車便長驅直入地停在了天養寺後院角門。這位年輕的領導就悄悄下了車,再順著正在修建的寺院圍牆走到前麵寺院大門。

朱延文看著層層腳手架,問引路的小沙彌:“搭這麼高的架子,這是要修建哪裡?”

小沙彌弓著身子,眼角瞥也不瞥他,謙謹又應付的回:“是要再修建兩進院子。”

朱延文奇怪:“再建院子?你們不是不掛單嗎?”

小沙彌露了露眼白,脆聲道:“聽說是有施主捐了善款。”

也難怪,天養寺香火鼎盛,每日捐善款的數都數不過來。不過,聽說,老住持堅守寺規,一不掛單,二不擴建,怎麼就破了規矩了呢?

唉,管他的!

朱延文也懶得多打聽,反正人家住持是得道高僧,隻醉心佛法,彆看這天養寺香火這麼旺盛,每天人流如織,可是,主持隻是潛心修行,從不露麵交際。

要說這位天養寺主持,的確是一位得道高僧。

有人說他現今已九十多歲高齡,而又有人說,他的真實年齡冇人知道。隻是他從不與世人打交道,是以俗世間人們對他冇什麼實際印象,甚至他長什麼樣都冇人知道。

也冇人記得這位老和尚是何年何月出的家,好似他打一出生就在寺裡,又好似這寺就是他,他就是這寺。

後來,也許是這老和尚自己說的,又或許是為了給這間名氣越來越大的寺廟撰寫一些美好的由來與傳說,就漸漸流傳起老和尚的故事來:

傳說他早年曾跟隨自己的師傅,前任主持遊曆天下,遍看紅塵。後來傳說他師父在外遊曆十年後,要迴天養寺。而這位徒兒一心嚮往名山大川,隻想埋情山水,於是便斷然拒絕了師父要帶著他一同回去的要求。

師徒分彆的前一夜晚,他們二人夜雨對坐,剪燭論道,最終,誰也冇說服誰。

第二日,師父就留了幾句偈子,飄然離開。留著徒弟自己在神州山川之中四處遨遊。

後來,這位徒兒不知有何等際遇,他不再四處奔波,於一處大山中安定下來,日日打坐冥想。

最終,他在深山幽穀對著師父留下的那幾句偈子,幡然醒悟,回到天養寺,接了師父衣缽,再不問紅塵俗事,隻青燈黃卷,專心研習佛法。

天養寺香火的旺盛起碼在表麵上看與曆任主持無關,因為天養寺的傳統就是:主持甚至是各位僧眾一概不問紅塵俗世,不接任何法事堂會,隻重自身修行鑽研。

也許正是寺中諸位僧眾的專注純粹,才冥冥中有了天養寺上香有求必應的傳說。

朱延文便是這個傳說的忠實擁躉者。

他沿紅牆灰瓦的寺廟院牆一路繞行到了天養寺正門。

正門前因早年被旅遊開發,建出了一大片空曠的地方,原本是停車場,後來,因為車來車往,人流擁擠,實在把個遠離紅塵的寺院鬨騰的不成個樣子,老主持最終發話,“去寺門十裡,不得有車馬。”

這樣,才還了天養寺原本的一點清寂。

朱延文一是常年給寺廟捐善款,數目雖然不多,但從他考上大學那年到如今也十好幾年如一日的一年兩捐,委實也算在寺內掛了名號。再一個,他身在宣傳部,寺裡負責對外關係的和尚還指望著他能在宣傳口給壓一壓天養寺的宣傳聲勢呢!

對,是壓一壓,人彆的景點寺廟巴不得能多給自己宣傳造勢,也多些客流量,多賺些香火錢。誰會跟錢有仇呢!

可就人家天養寺與眾不同!他們是真怕宣傳怕出名怕香客過多。也不知為啥,大概是老和尚有出家人的得道風骨吧。是以,朱延文在寺院捐了十幾年,又有這麼個身份,纔剛在這一年頭,混到了這麼一點點特權。

人家也不把香客那點香油錢當回事!可是,他們越是低調,世人還就越是不讓他們低調得了。

天養寺的香火是越來越旺,人流越來越多,和尚們是越來越冷清,不論什麼樣的身份地位金錢的香客,說下大天來,也不會給你掛單堂會法會,就連同行交流學習都幾乎冇有。

可是今天,朱延文驚訝的發現,寺門口居然停著一輛雷克薩斯LM保姆車!

何止是停著車,更令朱延文驚訝的是,這輛車的車牌居然是他記錄在自己私人小筆記本上的,他收集來的市裡重要領導直係親屬所擁有的號碼!

這個車牌是舊的,但從款形來看,車子應該是剛買的最新款保姆車。而那個號碼的主人,就是市長的兒子!

已經在政府裡鍛鍊得八麵玲瓏,心生七竅的朱延文馬上意識到,這是千載難逢,正可以與市長家人親近親近的好機會!他雙目炯炯,精神百倍,開始在往來香客當中搜尋那位身份地位高不可攀的市長公子——劉睿,睿哥兒的身影。

………………

天養寺的前院一直人跡紛紜,香火鼎盛,煙霧繚繞。

後麵老住持的獨居小院,則清靜極了。冇有紅塵繁囂,隻燃有一線清香,昭示著寺廟佛法的傳承。

市長的獨子劉睿正坐在老住持外間的屋子裡,拿手往外呼扇供案上的嫋嫋青煙。內間咳嗽聲漸漸低了下去,又隱約能聽到那老和尚一直唸經的聲音了。

劉睿示意旁邊另兩人來替換他一下,他自己則一邊揉捏著發酸的手腕,一邊輕手輕腳跑到內間屋門口,側耳聽了聽裡麵的動靜,對著那兩人點了點頭。

那柱香也將燃儘,三人便繼續恭敬又細緻得驅著那青煙,不教它飄到內室。待香徹底燃燒完畢,三人都鬆了口氣,輕手輕腳相繼出了屋門,在院中透氣。

便是在院中,他們也不敢大聲說話,隻把嗓音壓至極低:

“看今天這架式,一覺要睡到下午了,咱回去直接到週記吧。”

“要我說還是去景軒,能吃能玩兒。”

“走走,咱們先去弄點吃的墊墊肚子去……”

幾個人輕手輕腳,熟門熟路的走了。

空曠的小院裡便隻剩偶爾吹過的清風和一兩聲鳥鳴,還有隱隱傳出的,老和尚極為奇特的誦經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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