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5 章(天策上將瞭解一下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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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畢竟是晚間時候,數十丈的高樓著火,烈焰通天,即便相隔數十裏,也能有所察覺,更別說這場火起於各方視線匯聚之處的順州了。

這邊兒火剛燒起來,那邊廂便有斥候前去向魏王世子李天榮回稟。

李天榮聽罷神色一凜,思忖道:“順州偏趕在這時候起火了……”

幕僚在旁道:“李嶠所部業已被圍困數日,興許是絕望之下火燒城池,也不奇怪。”

李天榮聽罷,卻是搖頭:“李嶠雖然年少,卻也沉穩,即便兵敗,想來也不至於如此癲狂。”

另一個幕僚道:“有冇有可能,他是在以此向某些人釋放信號?”

那幕僚道:“算算時間,倘若李嶠所部被圍困之初便遣人向朝廷求救,這會兒人也該來了。若是援軍夠多,想來便可內外配合,聯手殲滅叛軍,若是人少,也未嚐不可撬開一道口子,為李嶠所部爭取一條生路……”

覷著少主神色,低聲問道:“我們是隔岸觀火,還是——”

李天榮道:“此番李嶠出征,雖然打著征討府上的名義,但是觀察其之後進軍線路,想來也隻是一個幌子罷了。我與天子同為李氏子孫,理應共抗國賊……”

他眉頭微蹙,幾瞬之後,終究定了主意:“傳令大軍開拔,斥候先行,前進六十裏探一探動靜。李嶠所部悉數戰死也好,等來援軍脫困也罷,我們始終隔岸觀火,未免有失氣量,落到天下人眼裏,也會叫人齒冷。”

如是趨進六十裏之後,甚至於不需要斥候再報,李天榮自己便也能聽見順州城方向傳來的殺喊之聲了。

順州城頭上的明燈,夜行騎兵們手中的火把,還有叛軍營寨之內的灶火並照明篝火,共同映亮了順州城上方的這片天空。

李天榮再無遲疑,馬上下令發兵,助其一臂之力。

一場攻城戰剛剛結束,心力交瘁的又豈止是李嶠。

他知道己方大概率不會有救兵前來了,叛軍又不知道。

順州城打不下來,敵方的增援隨時有可能到來,都是爹生娘養的身子,誰會不覺得疲憊?

這會兒正是晚飯時候——雖然這個時代不習慣於這個點兒吃飯,但這不是在打仗嗎?

中午吃完飯就開始打,一直到太陽落山才停下,晚飯的時間自然而然人也就往後拖延了。

疲憊的士兵們自去歇息,另有人按照分組收斂同袍屍體,營寨中嫋嫋的冒起了炊煙,就在精神緊繃了一整日的士兵們剛剛有所放鬆的時候,李世民帶著人以橫掃千軍之勢衝了出來。

首先做出反應的是斥候,尖銳的警報聲在軍營內響起,士兵們拿起兵器迅速歸隊的同時,目光下意識的望向了順州城內,不約而同的在心裏懷疑:

這個時候,李嶠所部還能組織起有效的衝鋒嗎?

斥候來報,身後有大批騎兵飛馳而來,而依據當下人下意識的推定——騎兵之後,必然是大規模的步兵碾壓。

再問來此的騎兵共計多少——這黑燈瞎火的,誰看的出來啊?!

隻知道烏壓壓一片全都是人!

如是雖然還未相接,叛軍便先自驚慌起來。

李世民占了天時人和,李嶠占了地利,二人不約而同的選擇了東門破局。

叛軍反應不及,領頭的將軍還冇將堅守在各處城門外的兵力調過去,就聽下屬慌裏慌張的來報:“將軍,來將已經突入東門,與李嶠所部匯合了!”

叛軍將領:“???”

他勃然大怒:“鼠輩安敢如此誆騙於我?來敵纔到此處多久,便順利跟李嶠匯合了?!”

就算他的兵力被分散到順州城的四處城門,一時反應不及,可守門的人也不是紙糊的,怎麽可能這麽輕易的就交代了?!

叛軍將領厲聲道:“可是東門守將怯戰,望風而逃?!”

下屬哭喪著臉道:“秦將軍未曾逃走,甚至還主動與來將過招,隻是……”

叛軍將領:“隻是什麽?!”

下屬戰戰兢兢道:“隻是連一個回合都冇走完,便被來將取了性命啊。”

叛軍將領手握長/槍,殺機頓起:“來人可曾自報姓名?!”

下屬顫聲道:“他說,他乃德州李長生……”

叛軍將領聽罷眼底興味更濃:“可是當日於亂軍之中救得李天榮那小兒的李長生?!”

他冷笑道:“都說此人乃是當世第一猛將,李嶠也隻有盛年之後,才能與之匹敵,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我卻不信他當真有如此勇猛——待某去試試他的成色!”

說罷,便率領一隊精銳向東門疾馳而去。

……

一刻鍾後。

叛軍將領:臥槽!!!

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這種話不是將領日常吹比用的嗎,為什麽這個李長生好像真的行?!

我屮艸芔茻!!!

救命啊!!!

李世民隻帶了五千騎兵,之所以能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還是因為夜色之下諸多遮掩的緣故,並不好在此地久留,眼見那敵將意圖逃竄,並冇有追擊出去,動作迅猛的朝他射了一箭,都冇看結果如何,便調轉馬頭上前喝道:“我義弟李嶠何在?!”

李嶠擊退麵前圍困自己的幾個士兵,催馬近前,神情振奮,不勝感激:“果真是兄長來了!連累兄長為我赴險,實在是——”

“欸,”李世民擺擺手,笑道:“我們結義之時不是說了嗎?‘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君子敬而無失,與人恭而有禮’……”

李嶠震聲接了下去:“四海之內,皆兄弟也!”

李世民哈哈大笑:“這就對了嘛,今日你遇上艱難險阻,我這個做兄長的,怎麽能視而不見?”

簡單的寒暄了幾句,又道:“此地凶險,不宜久留,既然已經打開一道缺口,我們這便同去!”

李嶠利落的應了聲:“好!”

李世民又指著順州城相問:“此地之後如何安置?”

李嶠自懷中取出一封書信,笑道:“早就準備好了。”

又伸手說:“請借兄長弓箭一用!”

李世民取了給他。

卻見李嶠將那封信係於箭矢之上,引弓而發,直中城頭旗杆,繼而他神色一鬆,將那把弓箭歸還,一夾馬腹,揚聲道:“走吧!”

對他而言,此間事情已經結束了。

叛軍夜晚遭遇突襲,主將戰死,一時之間群龍無首,局勢混亂,而魏王世子就在此時率軍前來,叛軍深感敵軍來援甚眾,更是慌亂不已,爭相逃命,往來踩踏,因此身亡之人竟也不在少數。

李天榮率軍前來,麵對的便是這樣不堪一擊的敵人,自然冇有敗退之理,分派手下將領乘勝追殺,自己則循著動靜和戰場的痕跡殘留一路到了順州東門。

此地留下的叛軍屍體最多,可見便是來援與城中將士突圍之處,隻是他們來的太晚,卻隻有滿地馬蹄與零星的重傷叛軍倒地□□,其餘的卻都不見蹤跡。

恰在此時,卻聽城頭之上有人呼喊:“來者可是魏王世子所部?”

李天榮聽得微怔,卻不遲疑,應聲道:“正是。”

城頭上霎時間響起了一陣歡呼聲,再細看他們的鎧甲、軍旗與叛軍迥然不同,認定無誤之後,終於開了城門。

“世子來了,順州城內十數萬軍民得活矣!”

“早就聽聞魏王世子宅心仁厚,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李天榮剛一進城,腰就彎了下去。

冇辦法,任誰頭頂上被扣了這麽多頂高帽,都冇法兒再直起腰來了。

那邊高帽子還在一頂一頂的往他頭上扣,李天榮一邊禮貌寒暄著,一邊打開了李嶠留給他的信。

很短的一封信,措辭也很直接。

“我將行,無力繼續戍守順州,又憂心叛賊遷怒城中軍民屠城,聽聞魏王雅量非凡,寬仁待下,魏王世子更乃當時少有之賢才,愛民如子,故而以順州相托……”

“我與君同為本朝效命,雖無深交,亦有同情,匡扶社稷,力挽河山,何言辛苦?今日但將順州百姓托付於世子之手,萬望世子勿要負我朝黎庶!”

李天榮:“……”

李天榮:“?????”

李天榮:( ̄~ ̄;)

啊這……

我有一句臟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來時候好好的,回不去了!

走?

叛軍隻是被打散,並未徹底敗退,李嶠走了,他後腳也走了,叛軍要真是拿順州城內的軍民泄憤怎麽辦?

這鍋不全扣他頭上了?

再則,即便不考慮輿論聲望,李天榮也做不到見死不救。

可要是不走……

他頭疼不已——這可是個爛攤子啊!

李嶠在這兒跟叛軍打了這麽久,順州城凋敝的不像話,繼續以此作為根據點對叛軍作戰,就要考慮糧草後勤——這還隻是軍事層麵上的難處呢!

從政治上來看,順州距離朝廷所在太近了。

他駐紮於此,就相當於在魏王經營勢力之外撿了一隻皮鞋,雖然鞋質量很不錯,但是離魏王的勢力範圍遠啊!

而常言講遠香近臭,從前與朝廷離得遠也就罷了,現在距離拉近,也就意味著雙方很容易產生摩擦,甚至於往陰暗處想一想,等他把幾乎被打成爛棉花的順州調理好了,朝廷再把這兒收回去怎麽辦?

豈不是做了無用功!

可是……

看著城內一張張寫滿央求的麵孔和那一雙雙飽含希冀的眼睛,李天榮實在說不出拒絕的話。

幕僚有些為難的看著他,低聲道:“世子,慈不掌兵啊……”

李天榮暗歎口氣,臉上神色倒很平靜:“傳令大軍入城駐紮吧!”

……

鄔二郎與鄔翠翠在一處等待訊息,兄妹二人皆是坐立不安。

如是過了一個時辰,卻聽外邊留守於此地的士兵頻頻走動起來。

兄妹二人對視一眼,臉上都有些忐忑,鄔二郎出門去問,卻聽對方道:“長史臨行前與我等有約,一個時辰之後出發東去會合……”

鄔二郎一把拉住他的衣袖,追問道:“那李嶠李將軍呢?”

那士兵道:“這個長史便不曾提及了。”

鄔翠翠在軍帳內聽聞這動靜,也坐不住了,鄔二郎一眼便看出她心思,板著臉道:“你在這兒等著,不要胡亂走動,我與他們同行,前去探個究竟!”

鄔翠翠心知自己與之同行隻會拖慢行程,饒是心急如焚,也點頭應了。

那邊廂,李世民與李嶠疾行許久,脫離險境之後,終於放慢速度,讓士卒暫且修整。

也是等待先前留於別處的那群人追上來與之會合。

李世民語重心長道:“事到如今,義弟該早做決斷了。是隨我同去,還是西歸?無論你如何抉擇,我都毫無異議。”

李嶠卻笑道:“這個問題,早在兄長還冇有到順州去的時候,我便考慮過去了。”

說完,他勒住韁繩,調轉馬頭,轉向跟隨自己許久的士卒們,將自己臨行前天子的交待一五一十講了出來。

群情激奮。

相較之下,李嶠反而神色自若:“今日之事,是天子有負李嶠,而非李嶠有負天子,至此君臣之恩斷絕,李嶠此後再非本朝之臣!”

他環視一週,揚聲道:“我與諸位並肩作戰多日,視爾等如手足,今日自去將軍之號,追隨我兄長東去,卻也不願牽連諸位前程。若你們無意同行,儘可以自行離去,也算了全了我們同袍一場的情誼!”

眾將士緘默幾瞬,齊齊道:“將軍視我等如腹心,願為將軍效死!”

李嶠道:“我已經不是你們的將軍了……”

李世民卻笑道:“噯,到了我那兒,還是要做將軍的嘛,難道還要我專門為你另設個官職不成!”

李嶠聽罷,也不禁失笑。

鄔二郎與李世民麾下的一乾扈從騎馬趕來,耳朵裏聽了幾句尾巴,心下已經大感不妙,擁馬近前,客氣的同李世民致意之後,又看向李嶠:“妹婿可否與我換個地方說話?”

李嶠道:“我無事不可對兄長言說。”

鄔二郎遂道:“我知道妹婿非池中物,能離開朝廷,另謀他處,也是好事,翠翠此時就在平城,讓她與你一道離開吧……”

李嶠不答反問:“我留下的那三千騎兵呢?”

鄔二郎為之啞然,片刻之後,終於不無羞愧的開了口,將當日陪都之變說與他聽。

李嶠沉默幾瞬後,終於微微頷首:“原來如此。”

鄔二郎小心翼翼道:“翠翠她……”

李嶠看出了他的膽怯與不安,主動開口道:“我並不恨她,能保全陪都官民無恙,也是黎庶之幸。”

鄔二郎神色一鬆。

哪知道卻又聽李嶠道:“但也隻能到此為止了。”

他說:“當日我與她的結合,是雙方各取所需,鄔家不欠我什麽,我也不欠鄔家。而鄔夫人教導我許多,是我良師,今日之事,恩怨相抵,自此互不相乾,便也算是我還了鄔夫人的恩情了。”

鄔二郎如遭雷擊,麵白如紙。

李嶠取出匕首,割斷了佩刀上的那枚絡子,遞還到鄔二郎手上:“這是臨行前,鄔氏贈與我的,帶回去還給她吧。”

“她不是我需要的妻子,我大抵也不是她的良配,此後男婚女嫁,各不相乾,也願她……能找到真正的良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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