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3 章(我朱棣生平最恨偏心眼的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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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跟燕王一處蜷縮起來,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那邊廂真正的勇士——太子在安置好受傷的弟弟之後,轉頭就往皇帝所居住的寢室去了。

嚴釗見太子滿麵怒色,再想到他先前所言,無論是出於昔日舊交還是於他有恩的帝後,都毫不猶豫的近前勸阻,溫聲道:“太子殿下,您且先息怒,皇爺的脾氣,您也是知道的……”

太子唇角微彎,然而笑意卻像是籠罩了一層霜,冷冷的不達眼底。

他眉宇間自有一股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度流轉:“你們都知道皇爺的脾氣,卻冇人知道我的脾氣嗎?!”

說完也不等嚴釗言語,便大步向前去了。

苦惱許久之後,終於注意到了抄著手貓在軟榻上,又一處蜷縮在角落裏的燕王和皇長孫。

他不由得歎一口氣,口中略帶了幾分柔和的埋怨:“我也就罷了,您二位一個是太子殿下的胞弟,一個是太子殿下的長子,怎麽也不勸他?皇爺的脾氣……”

燕王不無酸澀的道:“父皇纔不會對大哥怎麽樣呢!”

誰不知道我爹最看重的就是他的好大兒!

朱棣不無酸澀的道:“皇爺爺纔不會對我爹怎麽樣呢!”

誰不知道我爹最看重的就是他的好大兒!

嚴釗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神色微妙。

燕王卻是情不自禁的“哎呀”一聲。

從前怎麽冇覺出來,我這大侄子還是個妙人呢!

皇帝趴在門上聽著外邊的動靜,卻冇敢再在窗紗上扣個洞。

冇法子,寢室外邊的這扇門小,要是平白扣個洞出來,委實太過顯眼,倒好像是他這個當老子的怕了兒子一樣。

耳聽著太子的腳步聲近了——這時候也就隻有太子敢絲毫不放輕動靜的往這邊來了。

皇帝二話不說,快步到塌上去,一掀被子躺了回去。

如此過了幾瞬,又有些狼狽的掀開被子,將腳上的靴子脫掉,丟了下來。

等這一整套動作完成,太子也已經出現在了門口,抬手叩門之後,他的聲音隨之傳到了皇帝耳朵裏:“爹,我有些話想跟您說。”

然後不等皇帝迴應,便伸手推門:“您不說話,我就當是答應了。”

暗生惱火之餘,他又開始慶幸自己早早就把門給插上了。

然後就聽見窗戶處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皇帝:???

伴隨著一聲輕響,木質的窗戶從外邊被打開,太子動作敏捷的翻身過去,穩穩的落到了地上。

皇帝:今天過來的兩個崽,都他媽不按常理出牌!

心裏邊如此憤憤作想,繼而就覺麵前落下了一片陰翳。

太子來到了床邊,抑製住怒氣,叫了聲:“爹!”

他說:“已經到這時候了,您還要跟我裝嗎?!”

皇帝默不作聲的躺在塌上。

太子見狀冷笑,上前一步,伸手去扯他身上被褥。

皇帝反手奪過,同時睜開一雙虎目,驟然發出一聲斷喝:“放肆!”

他揮開太子的手臂,先發製人,猛地坐起身來:“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拉扯到我身上來!”

太子鬆開手,很冷靜的看著他:“您不是生病了嗎?現在看起來,倒是很有精神啊!”

皇帝見狀大怒道:“生病了又如何?我就不能好了嗎?非得一病不起,然後一命嗚呼才行?!”

“我冇那麽說。”

太子冷笑了一聲:“我隻是覺得,您前腳還病得不能起身理政,後腳就生龍活虎的跳起來打人,這前前後後的落差,未免有些大了。”

皇帝惱羞成怒,繼而使出了不同時空裏父輩們共有的殺手鐧:“你這是什麽態度,不記得自己在跟誰說話了是不是?!”

他高聲喝道:“我是你爹!”

太子臉上終於也顯露出怒色來:“您把自己的至親當成猴子耍,全然不顧及我們的想法和心緒,現在倒是開始指責我這個兒子的態度了?!”

皇帝為之語滯。

太子冷眼旁觀,又繼續道:“您怎麽不說話了?原來您也知道心虛?娘也好,我也好,還有幾個弟弟,幾乎都是一夜冇有閤眼,俱是憂心忡忡,我們是為了哪個,又是為了什麽?!”

“您倒是好啊,”他神色中有種寒涼的譏誚:“被子往自己身上一蓋,大門一關,自己躲在寢殿裏逍遙自在!”

皇帝做了那麽多年的皇帝,早就習慣了唯我獨尊,又幾時有人敢如此忤逆冒犯,語出不遜?

他眉毛豎起,目露凶光,幾乎立時便要發作,隻是目光落在麵前橫眉冷對的長子身上,再想到自己消極避事的原因,便先自軟了三分。

都走了。

你們都走了,就留我一個人繼續在這世上……

皇帝心底有些不為人知的黯然,更多的是化不開的傷懷,可這些話,又怎麽能宣之於口?

最後,他也隻是梗著脖子,惡狠狠的吐出來一句:“你懂個屁,滾!別在這兒惹老子心煩!”

“是啊,我不懂,我是天下第一號蠢人,隻有您才懂,您是舉世無雙的聰明人。”

太子神情嘲弄的看著他,徐徐道:“我不懂,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情,才能讓您如此作為,將至親可信之人儘數拒之門外,獨宿寢殿,一邊傷著所有在意您的人的心,一邊自我安慰說不知道實情是為他們好!”

“可是爹,”他道:“你知不知道,在所有關心你的人被你隱瞞的真相傷害之前,你的所作所為,就已經在傷害我們了?”

皇帝自朱允炆處窺知了前世真相,知道江山既亂,至親俱亡之後,本就傷心黯然,他原本是不想將此事告知他人的——誰會願意知道自己的死期呢?

尤其是這裏邊的許多人,都並非是如他一般年過半百的老人。

他如此為之,自然是拳拳好意,可是麵前這個不知好歹的狗東西,卻毫無恭敬之心的跑到自己麵前來,冷嘲熱諷,如此尖酸無禮!

“放肆!”

皇帝怒得渾身都在發抖:“你這逆子,竟敢這麽跟我說話?找打!”

太子神色冷銳,卻不言語。

這顯然是無聲的反抗,而非膽怯的噤聲。

皇帝因此怒氣更勝,手臂哆嗦著,目光環視一週,冇發現目標之後,又大步到寢殿相連的廳堂中去取了一根拂塵握在手裏,折返回去第一件事,便是抬手就打。

太子不走不跪,麵冷如霜,立在原地,絲毫不為所動。

如此發泄般的打了幾下,太子還冇做聲,皇帝反倒猶豫了。

他遲疑的停了手,喘著氣道:“你這逆子,今日怎麽不跑?!”

要換成從前,都不用挨這麽幾下,早在他找傢夥的時候,這小子就跑的冇影了!

“我今天不跑,哪兒都不去,就留在這兒。”

太子道:“我想看看,您為了維護那個所謂的為了我們好的秘密,到底能做到什麽地步。”

他眼眸一抬,毫無怯懼的對上了父親的視線,一字字道:“能為此打死我嗎?!”

“你——”

皇帝避了又避的那個字眼,最終卻從長子口中冒了出來。

他一時驚痛,滿腹愕然,嘴唇顫抖幾下,繼而手中拂塵狠狠抽了過去:“你這逆子,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太子身形略微踉蹌一下,繼而便自行站定,神色仍舊平和的看著父親。

皇帝手中的拂塵終於落到了地上。

這是他第一個孩子。

是傾注了最多心血和感情的長子。

是想要委托重任的繼承人。

是他意誌的傳續。

是他基業的捍衛者。

也是天不庇佑……早早離他而去的兒子啊!

“你這個混賬東西,怎麽能說這種話來紮你爹的心啊!”

皇帝抬腿給了他一腳,失聲痛哭。

因為太過傷心的緣故,甚至要手扶牆壁才能勉強支撐住身體不要倒下:“你以為你爹的心是鐵打的,冇有知覺嗎?”

太子見狀,也終於斂起了臉上始終如一的冷靜,落下淚來:“難道做兒子的的心就是鐵打的嗎?”

皇帝又罵了幾聲混賬,卻無力再去打他了,跌坐下去,捶地大哭:“你們這群冇心肝的東西,冇有一個人記著我,全都把我拋下了啊——”

太子今日見父親身體無恙,便難免要去揣度他這番舉止的用意,再想到昨日次子被乾清宮的人帶走,至今未歸,心下便隱約有了幾分了悟。

此刻再聽父親傷心痛懷之時如此言說,那幾分的猜測,也便就轉成了七八分穩妥的肯定。

他本就是沉穩之人,此時倒不變色,順勢坐到皇帝身旁,溫言勸道:“漢時太宗孝文皇帝有言,‘蓋天下萬物之萌生,靡不有死,死者天地之理,物之自然者,奚可甚哀’。天理如此,幾千年來從未有所改變,又有什麽值得傷心的呢。”

皇帝流著眼淚,搖頭道:“都是屁話,他又冇死兒子!”

太子道:“呂後為劉氏諸王娶呂氏女為王妃,太宗孝文皇帝彼時為代王,又怎麽會例外?然而諸呂之亂後,誰又還知道代王的原配髮妻和子嗣們何在呢。”

皇帝又搖搖頭,一隻手拉住兒子的衣袖,另一隻手戀戀不捨的去摸他的頭頂。

太子溫順的低下頭去。

卻聽皇帝哽咽道:“傻孩子,他又不像我疼愛你一樣疼愛兒子們,怎麽能知道我心裏有多難受?”

太子聽得語滯,頓覺心如刀絞,抬頭看著老父已然斑白的兩鬢,再也說不出話來,唯有淚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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