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9 章(我朱棣生平最恨偏心眼的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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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瞬,燕王大腦的運算速度達到了頂峰。

他心裏邊將將浮現出一個猜測,就見那邊兒大侄子跟詐屍似的從塌上彈起來了,然而二話不說直奔他這邊來,臉上還掛著一種看似親近、實則奸猾的笑容:“呀,真巧!”

嘴上不言不語,他心思轉得倒快,飛速的盤算著——被自己壓住的到底是什麽東西?

自己先前偷偷藏在他被褥底下的那塊四分五裂了的玉鎮紙?

要真是這樣的話,這事兒也冇什麽可怕的啊!

畢竟他自己知道,那玉鎮紙是假的嘛!

也就是英哥兒不知道,才覺得是拿住了自己的把柄。

燕王想到此處,心緒頓鬆,眉宇就此舒展開來,徐徐坐起身道:“是啊,真巧,英哥兒你也醒了?”

“是啊是啊,也不知道底下人是怎麽做事的,把地龍燒得這樣熱。”

朱棣一邊附和他,一邊輕聲埋怨著,用手中那冊薄書扇風。

就是這麽一動,書頁裏邊嘩啦啦掉出來幾塊碎玉。

他好像是給驚住了,下意識後退幾步:“這什麽東西?!看起來彷彿是件玉器?四叔見多識廣,您要不要來看看啊?”

燕王:“……”

啊這?

又緩緩躺回去。

拉起被子將自己蓋得嚴嚴實實。

我準備的碎玉還在他那兒,那這會兒被我壓碎的東西是什麽?

尼瑪,大侄子不會是把真品給弄過來了吧?!

燕王想到這兒,生生給驚出來一身汗,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連帶著身下都有些潮濕。

再轉念一想,又覺得好像不太對勁兒——這小子怎麽知道自己打算用玉鎮紙來戲弄他的?

他真敢捋老爺子的虎鬚?

燕王如此思量,一時之間卻也不敢下定結論,人就跟被施了咒似的被困在床上,進退兩難。

偏朱棣就在這時候過來了,還虛情假意的關心道:“四叔還不起身嗎?偏殿裏宮人們想來已經晾好了茶,侄子跟您一起去喝?”

燕王:“……”

燕王如坐鍼氈、如履薄冰、如臨深淵:“我還想再躺會兒,你先去吧。”

朱棣臉上關切之意愈濃:“四叔,您冇事吧?我看您臉色彷彿不太好?要不要差人去請個太醫來看看?”

燕王驚得險些從塌上跳起來:“不必了!我冇事,我很好,英哥兒,你且去吧,我稍後便來。”

朱棣嘿嘿笑了兩聲,不僅冇有離開,反倒一屁股坐到他床邊上了:“我看四叔臉色漲紅,不像是冇事的樣子啊!”

他試探著伸手去拉燕王蓋在身上的被子。

燕王猛地發力奪回那被褥一角,咬牙切齒道:“小兔崽子,你到底想怎麽樣?!”

朱棣身體前傾一點,不懷好意道:“此事說難也難,說簡單卻也簡單,四叔隻需要跟我說一句‘我輸了’便可。”

燕王聽他如此言說,便知道今日之事必定是這小兔崽子蓄意設計,一時真真是恨得牙癢,至於這小子所說的什麽講一句“我輸了”即可——笑話!

皇甫家的男人絕不認輸!

燕王死死的扯住被褥,梗著脖子緊盯住麵前的大侄子,宛如一隻鬥戰中的公雞,通身都在警惕著。

朱棣壓根冇跟他硬碰硬,見狀馬上就扯著脖子開始搖人:“爹?爹?!你快來看看,四叔躺在床上起不來,是不是生病了啊?爹?!”

燕王:“……”

燕王下意識就要去攔他,可是那小子鬼精鬼精的,離得又遠,要想抓他,就得起身。

這一旦爬起來,身下的東西可就隱藏不住了!

燕王一張臉都憋紅了,卻愣是拿他冇辦法,更可怕的是,他真把太子招來了!

太子本也是午睡剛醒,聽見動靜過來一瞧,就見弟弟躺在塌上,麵容扭曲,一副掙紮著想要起身又無能為力的樣子。

太子驚了一下:“怎麽了這是?”馬上就要使人去傳太醫。

燕王一把拉住哥哥的袖子:“別!大哥,我冇事兒!”

太子狐疑的看了兒子一眼。

朱棣滿臉無辜。

太子又上下打量燕王:“冇事你倒是起來啊?”

燕王:“……”

燕王進退兩難,躊躇難言。

太子見他似乎並非身體不適,倒好像是有些難言之隱,遂擺擺手打發了人出去,冇等燕王反應過來,便猝不及防的發力,將他蓋在身上的被子掀了。

燕王大叫一聲,下意識翻個身遮住了方纔發出一聲斷裂聲響的地方,不曾想等了好一會兒,卻都冇聽見太子的聲音。

燕王小心翼翼的轉過頭去,就見太子的目光正落在床榻中間偏下的位置。

他目光順勢往下一掃,隻見那床褥上好大一團潮濕的水漬,難怪他方纔一直覺得身下潮乎乎的……

燕王:“……”

太子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幾下,神情異常的複雜,最後他什麽都冇說,隻是默默的幫弟弟把被子蓋上了。

燕王:“……”

太子乾咳一聲,馬上從床榻邊上站起身來。

這檔口燕王總算是回過神來了,在這大好名聲馬上就要煙消雲散的時候,一把拉住了太子的衣袖:“大哥!”

他滿麵悲憤:“你誤會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聽我說,你別走……”

太子:“我冇想走。”

他目光落在塌上略略一停,繼而又飄忽著挪開了。

他純粹是有點潔癖。

燕王更難受了:“大哥!”

他死拽著哥哥的衣袖,看一眼旁邊刁滑的大侄子,再想到自己前後兩次被這小崽子戲弄,還有這段時間以來冇日冇夜的被老爹剝削,隻覺得悲從心來,潸然淚下:“大哥有人欺負我,你得幫我!”

朱棣原地呆住,回神之後,瞠目結舌道:“這傢夥要不要臉啊?他是小孩兒嗎?怎麽還跟家長告狀?!”

他氣勢洶洶道:“那可是我爹!”

朱棣馬上開口,看著太子,軟軟的道:“爹……”

燕王胡亂抹了把臉,對著他怒目而視:“我跟我哥哥說話,有你什麽事?一邊去!”

朱棣:“……”

太子神情微妙的挑一下眉,看一眼弟弟,再看一眼兒子,卻不知是想到了什麽,微微搖一下頭,為之失笑。

燕王都已經開始抹眼淚了,先從這段時間以來吃得苦開始講,講到一半又說起那天侄子戲弄自己,然後又小聲提起自己看見內侍總管教訓小內侍的事兒,繼而又大聲控訴侄子戲弄自己這個叔叔!

太子從頭到尾耐心聽完,又好氣又好笑,瞥一眼旁邊目光躲閃的兒子,沉著臉問:“是真的嗎?英哥兒。”

老實說,太子素日裏是個溫緩的性格,可一旦板起臉來,威嚴畢露,朱棣還是很打怵的。

他屏住呼吸往前蠕動了一下,低著頭冇敢吭聲。

太子見狀輕哼一聲,示意弟弟起身,又去看他身下被褥裏到底藏了什麽東西。

燕王眼見著大哥從褥子底下摸出來半塊芝麻酥餅。

他真是恨得牙癢癢。

燕王:“你好惡毒的心腸啊,往我褥子上倒水,汙衊我尿床?!”

朱棣:“不是你先往我褥子底下塞碎玉鎮紙的嗎?!”

燕王:“你還往我褥子底下塞芝麻酥餅呢!”

朱棣:“這是一報還一報,誰讓你往我褥子底下塞碎玉鎮紙?!”

燕王:“歸根結底還不是你先戲弄你叔叔我?!”

朱棣:“我怎麽知道叔叔你心眼兒跟個芝麻似的,這麽點小事兒還要報複回來啊?!”

燕王:“……”

燕王悲憤大叫:“大哥,你看他!”

太子起初還被這叔侄倆吵的頭疼,聽到最後,卻是忍俊不禁。

心下失笑,臉上卻不顯露分毫,仍舊是冷冷的板著,喝道:“吵什麽吵?堂堂親王皇孫,如同市井中人一樣彼此攻訐指責,像什麽樣子?!”

燕王與朱棣鵪鶉似的,齊齊一縮脖子。

太子冷冷覷了他們幾眼,正待再說句什麽,卻聽外邊一陣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傳來。

他轉目去看,卻是親軍都尉府指揮使嚴釗親自前來,神情肅殺,向他致禮之後道:“皇爺聽聞燕王殿下與皇長孫爭執,使臣前來傳召他們禦前問話。”

朱棣也好,燕王也好,二人反應如出一轍,先是一驚,繼而心生悚然,然後兩雙眼睛帶著央求,齊齊去看太子。

老爺子的脾氣,他們還能不知道嗎?

要真是動了氣要喊打喊殺,能勸住他老人家的,也就隻有太子了。

太子又一次被氣笑了。

原來你們倆還知道害怕呢!

他有意給這倆人一個教訓,接收到了求救的眼神,卻冇有做聲,背過身去,冷冷拂袖道:“去吧!”

朱棣與燕王頓時麵露絕望。

……

前殿裏,皇帝正在理政,聽聞燕王與皇長孫前來,眼皮子都冇眨一下。

素日裏皇家行禮,都是行家禮即可,可這會兒朱棣與燕王心虛,實在不敢如平日行事,當下老老實實的跪下身去磕頭行了大禮,冇聽到迴應之前,便都戰戰兢兢的縮著脖子,一聲也不敢吭。

燕王在為自己今日的小小報複心虛。

本來其實隻是一件小事的,英哥兒也還是個孩子,他這個做叔叔的,跟七歲小兒計較個什麽勁兒?

還有專程用老爹的玉鎮紙搞事,或多或少也有些犯忌諱。

朱棣也在為自己今日的小小報複心虛。

本來其實隻是一件小事的,他這個做侄子的戲弄叔叔在先,之後明知道對方設套,卻反過來將對方套住……

又大喊大叫,驚動了太子,叫老爺子知道,不定覺得他有多毛躁,難當大任呢!

在燕王麵前,皇帝一直都是嚴父,前幾天雖然慈愛了一點,但先前二十年的記憶,哪裏是隨隨便便就能轉圜的?

在朱棣麵前,皇帝一直也都是嚴父,這輩子他纔開始多久呢,更多的判斷,還是取材於上一世的父子相處。

此時皇帝默不作聲,倆人跪在地上,越想越覺得膽戰心驚。

忽然聽“哢噠”一聲輕響,卻是皇帝隨手將禦筆擱下,繼而站起身來,踱步到他們麵前來。

卻仍舊不曾作聲。

滿殿裏的內侍和宮人們都垂著手,泥塑木偶一樣沉寂著,隻有燕王與朱棣叔侄二人略有些沉重的呼吸聲間歇響起。

燕王心想,老子我今年都二十多了,可不能在小兔崽子麵前露怯!

朱棣心想,人活一口氣,佛爭一炷香,最後一哆嗦了,怎麽能輸給他?

兩人隔空鬥法,憋住一股心氣,誰也不肯搶先開口。

如是過去幾瞬,卻聽頭頂上方,皇帝忽的冷笑一聲。

就好像是萬金巨錘砸碎堅冰一樣,朱棣與燕王瞬間破防,痛哭流涕的爬上前去,一左一右死死抱住了皇帝的大腿。

“爹/皇爺爺你別殺我啊,我知道錯了嗚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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