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2 章 劉老登大舞台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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駿馬自山巔飛馳而下,迅疾如同流星。

速度達到一定程度的時候,連帶著耳邊的風聲都變得尖銳起來。

皇帝饒是沉迷於這種極端迫近瘋狂的快感,也下意識的留了幾分心神摟住自己身前那小子。

然而劉徹表現的可比他自在多了,“蕪湖~”一聲,繼而快活的放聲大叫。

皇帝驚詫於他的大膽,興奮於此時的飛馬,也欣然於兒子肖父,幾種情緒雜糅在心口,終於在那呼嘯的疾風之中哈哈大笑起來。

上山的時候耗費了兩刻鍾不止,下山卻連半刻鍾都冇用上。

待到驚慌失措的羽林衛們匆忙追趕下來的時候,便見皇帝的那匹坐騎隨意的被丟在一邊兒,連韁繩都冇拴——不過看那匹馬直喘氣的樣子和馬蹄的磨損程度,這會兒即將讓它跑,隻怕它也未必肯了。

皇長子好端端的站在禦道一邊兒,皇帝眼眸明亮,滿麵興奮,毫無形象的席地而坐,兩手用力的搓著兒子的耳朵:“你小子真不錯啊,有你爹的風範,啊哈哈哈哈!”

劉徹艱難的往後仰了仰頭。

皇帝一把拽住他的衣襟,把人給拉回來了:“臭小子,還敢躲!”

又在他耳朵上狠狠揉了一把。

同行的羽林衛將軍隻覺得一顆心總算是回到了肚子裏,這時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後背衣衫都已經被冷汗濕透。

“陛下!”

他摘掉頭頂的帽子,到皇帝麵前去,鄭重的行大禮拜道:“您身為劉氏子孫,來到霸陵之上,難道不知道當年絲公勸阻太宗孝文皇帝的舊事嗎?!”

“昔年太宗孝文皇帝生出此心的時候,畢竟已經冊立了太子,且彼時先帝也正在宮中,而今時今日,皇太子卻與您同乘一騎,倘若有萬一之事,臣等死不足惜,這天下又該如何呢?”

“而來日您到了地府,又何以見高廟與太宗孝文皇帝和先帝?!”

皇帝臉上的神情淡去,一手拉著兒子,先同他解釋:“袁盎字絲,絲公是對他的敬稱。”

然後才沉下臉去,問麵前的羽林衛將軍:“身為臣子,卻用太宗孝文皇帝的名義來逼迫主上,這是臣子該做的事情嗎?”

那羽林衛將軍說是將軍,然而這名號用在他身上,不過是一個通俗的稱呼——皇帝出行的次數實在太多了,不可能隨時隨地都找真正的羽林衛大將軍同行,而是將羽林衛編成隊伍的形式,由不同的羽林衛郎官來統帥。

今日當值的這位將軍還很年輕,不過及冠之年的樣子,然而性情卻很堅韌沉穩,即便此時皇帝已經因他的指責而麵露慍色,也仍舊冇有絲毫的動搖。

“陛下,”他抬起頭來,露出那張年輕的麵孔,也讓人看見他眼眸裏因為強烈的急迫和擔憂而湧現出的淚意:“倘若臣子不能在主上犯錯的時候及時進言糾正,這樣的人,怎麽敢說是主上的臣子啊?”

他重又頓首:“即便您要懲處於我,我也要說——這樣的事情,不能再發生了,陛下!”

皇帝定定的看了他幾瞬,道:“你叫什麽名字?”

那年輕將軍道:“蘇武。”

皇帝“噢”了一聲:“代郡太守蘇建……”

蘇武語氣恭敬幾分:“正是家中大人。”

皇帝點點頭,忽的問兒子:“據兒,你覺得此人該當如何處置?”

劉徹到蘇武麵前去,端詳他幾眼,回頭向皇帝道:“讓蘇侍郎到東宮,到我的身邊來,做太子家令吧。儲君的身邊,應該有這樣耿介忠直的人,纔不會行差踏錯。”

一語落地,眾人皆驚。

太子家令——顧名思義,便是執掌東宮的一切大小事務,上至湯沐邑,下至飲食坐騎,是個丟到朝堂之上能夠被朝臣們搶破頭的美差。

原因無他,遵從本朝官製,儲君所在的東宮仿照前朝,組建起一套可以調用的官僚體係,而太子家令所對應的,便是外朝的丞相。

來日宮車晏駕,太子登基,不出十年,太子家令必為丞相!

天子既立了儲君,朝中便有諸多臣工瞧上了這個位置,活動關係,想要求取這個職位,隻是卻冇想到,皇太子殿下居然選中了一個才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擔此重任?

皇帝聞言也有些詫異:“你覺得,朕不該治他的罪嗎?”

劉徹不易察覺的撇了撇嘴。

心說:“爹,你又不是小孩兒,這麽點事兒難道還需要我長篇大論的給你講講道理?真幼稚!”

皇帝:“……”

皇帝隻當做冇聽見這小王八蛋心裏邊的嘀咕,臉上微微帶了點疑惑,又一次開口:“怎麽不說話?”

劉徹答非所問道:“我聽母後說過,父皇讀書的時候,念兩遍就能將全文背誦下來,這樣聰慧善記的您,怎麽會記不住羽林衛郎官的名字?”

還不是因為愛我!

覺得這是個可造之材,所以想把他塞到我身邊來!

嘿嘿!

皇帝聽到這兒,臉上強裝出來的薄慍便再也掛不住了,冷哼一聲,目光狠狠刮他一下,卻向蘇武道:“皇太子的話,你都聽到了?”

蘇武怔了一下,身邊人急急地出聲提醒,他纔回神:“是……”

又聽皇帝道:“那麽,你可願意去侍奉太子,做太子家令?”

這話說完他就回過味兒來了,跟兒子說:“他也太年輕了點吧——”

原本皇帝隻打算叫蘇武去皇太子身邊侍從,冇打算給他這麽高的殊榮的。

蘇武聞言,也忙辭謝:“臣年紀尚輕,經驗不足,豈敢擔當重任?”

然而劉徹壓根冇看他,輕輕巧巧的用一句話把皇帝堵了回去:“冠軍侯領軍出征的時候,年方幾何?”

皇帝神色為之一變,默然無語。

蘇武卻是誠惶誠恐,忙不迭道:“臣豈敢與冠軍侯相較?”

馬上就要推辭。

劉徹卻斷然道:“不必多言,這事兒就這麽定了!覆水難收,儲君的許諾,難道還不如一灘水嗎?!”

他雖然年紀尚小,但言辭之間,眉宇上下,也已經有了儲君的威儀和氣度。

蘇武聽得一凜,忙行禮道:“是!”

……

飆馬下山的確爽,代價就是皇帝那匹價值千金的駿馬傷了馬蹄,估計得修養一段世間了。

好在羽林衛一人雙騎,很輕鬆就能勻出來一匹新馬叫皇帝和儲君二人騎行。

有了先前的暢快和釋放,皇帝這回安分了許多,兼之對兒子方纔的表現很滿意,便隻騎馬慢行,父子二人閒閒的說著話,往建章宮方向去了。

原本今日發生的這場風波,會就此悄無聲息的消弭掉,然而計劃永遠也趕不上變化。

抵達建章宮之後,爺倆便一塊兒去看鬥狗了,完事兒還興高采烈的爬大象背上去轉了幾圈兒,溜溜達達的玩了一大圈,終於往偏殿去用飯。

結果飯都冇吃完,劉徹的臉色就變了,腸胃一陣翻湧,“哇”的一聲全都吐了出來。

殿中眾人有一個算一個,見狀全都變了臉色,下意識以為飯菜有毒。

皇帝嚇壞了。

他離得近,頭一個衝上前去,一邊使羽林衛封鎖偏殿,一邊令人去傳太醫。

蘇武匆忙使人去拿膳房的人,連同送菜的、傳菜的,乃至於剛纔試菜的,一個都跑不掉!

這邊剛安排完,皇帝就綠著臉色把剛吃下去冇多久的東西給吐出來了。

這下子,天是真的塌了。

蘇武升任太子家令,論品階,是一乾侍從當中最高的,事關重大,他不敢擅作主張,詢問過皇帝的意思之後,使人去傳皇後和丞相乃至於幾位被皇帝點到的重臣前來。

魏大將軍和冠軍侯赫然在列。

皇後聽聞建章宮有變,心臟都提到了嗓子眼兒,皇帝還在其次,她的兒子還在那兒呢!

匆忙乘坐馬車前往建章宮,一路上催了又催。

待到進了宮門,便見外甥冠軍侯早早守候在外,見到她之後,快步近前,低聲道:“姨母且寬心,陛下與皇太子殿下並無大礙。”

皇後心緒微鬆。

又聽冠軍侯道:“宗正劉棄、丞相公孫弘、禦史大夫張湯已經到了,舅舅也在裏邊。”

皇後微微頷首,迅速意識到了自己該以什麽樣的姿態入內。

武安侯(田蚡)之後,本朝不複設置太尉,而以大將軍為武官之首,現下三公已至,宗正也在此處,前朝的事情,便無需她這個皇後來出麵了。

如先前數年一般,做一個溫順的泥塑木偶就很妥帖。

皇後冇有放慢步子。

她有必要叫皇帝知道,自己這個妻子是很關係、很在乎他的健康的。

與此同時,又輕聲問外甥:“陛下跟據兒到底是怎麽了?我先前匆忙趕來,聽說好像是中毒了?羽林衛可查出了什麽?”

冠軍侯:“……”

這個向來直爽的年輕人少見的語滯起來。

皇後有些詫異:“還冇有查出來?”

冠軍侯眼底飛快的閃過一抹笑意,左右看看,壓著聲音,小聲說:“您進去之後就別提這事兒啦!”

“起初都以為是中毒了,叫太醫來瞧,說是他們爺倆飛馬下山的時候笑的笑,叫的叫,灌了一肚子風的緣故——小據兒這會兒已經拉的虛脫了,陛下……也差不多。”

皇後:“……”

欲言又止。

匆忙到了那邊兒,就見皇帝病懨懨的歪在塌上,臉色蠟黃,搭在塌上的腿不時的抽搐一下。

她的弟弟魏大將軍沉著臉立在一側,宗正劉棄、丞相公孫弘,乃至於禦史大夫張湯俱是滿麵憂慮,神情關切。

劉徹剛纔喝了點藥,這會兒已經睡下了,以至於明明是兩個人締造的困境,最後卻隻有皇帝一個人清醒著麵對。

好訊息,冇有人說話。

皇後向來規行矩步,從不乾涉自己的行徑。

公孫弘是隻老狐狸,向來唯自己馬首是瞻。

張湯也很會投自己所好。

魏大將軍更時刻謹記著自己的外戚身份,謹言慎行。

而冠軍侯……這個刺兒頭才賊呢!

壞訊息,都他媽冇少在心裏說!

皇後(憂心忡忡臉):笑死,飆馬灌進去一肚子風,把自己拉成這樣!

劉賜(憂心忡忡臉):笑死,飆馬灌進去一肚子風,把自己拉成這樣!

公孫弘(憂心忡忡臉):笑死,飆馬灌進去一肚子風,把自己拉成這樣!

張湯(憂心忡忡臉):雖然好笑但還是要偽裝成很關心的樣子。

冠軍侯(憂心忡忡臉):雖然好笑但還是要偽裝成很關心的樣子。

魏大將軍(憂心忡忡臉):據兒一直都很乖很懂事的,叫陛下帶了一天,就變成這樣了……

皇帝深吸口氣,想要罵人,又因為拉的虛脫,以至於冇什麽力氣罵。

環視一週。

陰著臉不說話。

麵前站著一群憂心忡忡看著他,不時噓寒問暖幾句的人。

與此同時還得聽他們在心裏邊不服氣的嘀咕——不是吧不是吧,看起來好像是生氣了?

他怎麽好意思生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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